【 专 著 连 载 】虎公:《大国上卿:晋国诸卿家族史》 (连载之十一) 第七编 韩氏 韩氏为晋君同族,曲沃桓叔生子名万,封于韩,韩氏创立。韩氏在惠公时期地位显赫,但在晋文公时期地位较低,后来韩厥活跃晋国政坛四十余年并最终担任执政(前572-前566年),韩氏确立晋国大族地位;韩厥之子韩起执晋国之政长达二十七年(前541-前514年),韩氏愈大。前453年与赵、魏两家攻灭智氏,最终三分晋国。 第一章:韩简A韩简(定伯):忠公大臣前709年,成师的孙子姬称(曲沃武公)攻击国都翼,追击并俘虏了晋哀侯,栾共叔也一并被俘。当时韩万就担任曲沃武公的御戎,可见韩氏在曲沃一脉攻击文侯子孙的时期相当活跃。 韩简为韩万之孙,其父亲叫赇(qiú)伯,无事迹留存。韩简是曲沃桓叔的四代孙,晋惠公为桓叔五代孙,因此,韩简是晋惠公族叔,也是惠公的重臣。 一、韩之战 前645年秋,秦穆公出兵伐晋。就国力而言,晋国更强,但是由于晋惠公的一系列作为已经使得国内人心涣散,国际上备受谴责,因此战争的天平倒向秦国。晋军三次战败,秦军攻到韩地,晋惠公亲自迎敌。韩简自然与这场战争难以分开,因为战争就是在他的封地附近进行的。 作为韩地的主人和国君的族叔、重臣,对于这场战争,韩简自然挂怀。战前,晋惠公命他去侦查秦军的情况,回来后,韩简不禁悲观起来。 韩简向惠公汇报:“秦国兵力比我们少,但斗士比我们要多一倍。” 惠公:“何故?” 韩简:“因为您当初流*亡时是靠人家资助,回国时仰仗人家出力,晋国闹饥荒时吃的又是人家的粮食,别人三次对我们有恩都没有得到回报,所以才来兴师问罪。而您现在又亲自领兵迎击,秦军将士没有一个不义愤填膺的,晋军没有一个不惰怠的。所以说,他们的斗士比我们至少要多一倍!” 惠公:“你说的是有一定道理。可是,如果寡人不敢迎敌,对方得胜回去,必然看不起晋国。一个匹夫尚且不能被羞辱,何况是一个国家呢?” 晋惠公命韩简去下战书,辞令应该是惠公拟订的: “寡人不敢忘记君当初的恩惠,但是寡人不才,现在只能集合晋国的军队而无法把他们遣散。君如能退兵回去,则正合寡人愿望;如果不退,寡人也不敢回避您的进攻命令!” 秦穆公命公孙枝回应: “君还没有回国的时候,寡人为君害怕;刚回国还没有稳固君位的时候,寡人为君担忧;如果说现在您的君位已经稳固了,怎敢不遵从您作战的命令?” 经过这样的一个外交回合回来后,韩简更觉得沮丧:“这次能当个俘虏,我也就知足了……” 前645年9月14日,战斗打响了。 尽管秦军有人和之利,但晋国的军力还是要雄厚了一大块,战斗进行得相当激烈。 先是晋惠公遇到了麻烦,他的战车陷入泥泞,战马盘桓几次,不能脱出,情事万分危急。惠公向大夫庆郑呼救,庆郑记恨先前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就说:“自己刚愎自用,不听谏言也不从占卜,本来就是自求失败,为什么又要逃跑呢!”扬长而去。 这边的秦穆公也是凶险万分。 虽然悲观,但韩简还是奋力作战,与他的御戎梁由靡和车右虢射通力合作,截击穆公,眼看就要擒贼擒王了,又是庆郑赶来捣乱:“国君危险了,快去看看吧!”韩简只得丢下秦穆公来救惠公,错失了最好的获胜机会。 战斗的结果是,晋惠公作了俘虏。 国君被俘,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是莫大的国耻。惠公虽然无道,但他毕竟是晋国的象征。 秦军凯旋,晋国的大臣们也拔营起寨,披散着头发跟在后面。 秦穆公也觉得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群臣是不可轻慢的,就派人对晋国的臣子们说:“你们不必如此伤心,寡人跟着(不说掳着)你们的国君西行,只是应验你们国家的那个妖梦而已,怎么敢做得太过分呢?” 所谓“妖梦”,穆公指的是去年狐突遇见大子申生的鬼魂一事,前面狐突部分已经介绍。 晋国群臣三拜叩首:“君脚踩厚土,头顶皇天。皇天厚土都听见了君刚才的话了,我们在下面等着您的吩咐!” 这样,晋国人才肯回国。但还有不肯回去,而宁愿陪国君做战俘的——比如韩简。 由于秦穆公夫人(秦伯姬,惠公之妹)的强硬态度,虽然俘获了惠公,秦穆公并没有将他押解进自己的都城,而是关在了城外的灵台。 现在的惠公依然不知道反省,更没有感激伯姬的大力营救,而是将失败和耻辱归咎于妹妹。恨恨地说:“哎!当初先君如果听从史苏的占卜结果,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原来,晋献公嫁伯姬于秦穆公的时候,命史苏占卜,卦相很不吉利,卦辞表明:如果嫁伯姬于秦,秦国将战败晋国,战车抛锚、战旗被烧,并在宗丘(韩原)败亡。……侄子(指惠公的大子圉)跟着姑姑(伯姬),六年后才能逃走,抛弃妻子(秦穆公后来嫁女儿于圉),逃回晋国,第二年死在高梁。 眼见国君如此怨天尤人而毫无自责的意思,韩简实在看不下去了,再次出来进谏:“龟卜,只是象;筮草,只是数而已。事物产生后才有了象,有了象才会滋生,滋生后才有了数。先君当年道德沦丧,岂是筮数所能左右的?史苏当年的那次占卜,他即使听从了又能有什么益处?《诗》曰:人祸并非从天而降的,当面赔笑背后憎恨,祸首还是争利之心”。 关于韩简,此后再也没有留下记载,通过这些简要的描述,韩简依然给我们留下了深刻而生动的印象:其一是公,对国家的忠诚。尽管对惠公的言行看得一清二楚,对于这次战争的结果十分悲观,事前也尽力劝谏,但在国君作战命令下达后,他还是坚决执行并奋力作战,表现出一个国家大臣的风范。在这一点上,大夫庆郑恰恰相反,为了报复对国君的私愤,居然在战场损害国家利益,十足的小男人形象。其二是忠,即对国君的忠诚。国君不好他可以大胆劝谏,但国君遇难他更可以同甘共苦。其三,韩简应该与郤芮、吕甥一样,是惠公的肱股之臣,但在人品和作风上与二人是格格不入的,因此不会有郤芮、吕甥与国君那样亲密和融洽。 韩简是惠公、文公的叔辈,似乎应该死于文公即位之前。 第二章 子舆 A子舆:托梦人子舆,韩简之子,“子舆”应为其字,而名与谥号都没有留下来。 关于子舆,《左传》仅仅间接提到过一次:前589年的晋齐鞌之战中,子舆的儿子韩厥担任司马,作战前一天,韩厥梦见父亲子舆告诉自己:“明天作战不要站在战车上的左右两边”。后韩厥在战斗中遵从父亲的嘱托,免于被齐倾公射杀,还差点俘虏了齐倾公。 子舆事迹的阙如,这的确值得琢磨。按说,子舆应该活动于文公时期,因为韩简是惠公身边的肱股,韩氏可能未被文公重用。但根据《国语》记载,文公初期,“胥、籍、狐、箕、栾、郤、柏、先、羊舌、董、韩,实掌近官”,这里面的“韩”似乎应该包括了子舆。所以子舆被文公冷落甚至迫*害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一个比较可信的解释是,子舆早死,儿子韩厥幼小,而韩氏又人丁稀少,所以在前645年—前615年之间,淡出了晋国的政治舞台中心。并且,韩氏似乎家族也出现了衰微甚至散落的事情,后来的韩厥就说过,“昔吾畜于赵氏”,说自己是赵家人抚养大的,赵氏为什么如此照顾韩氏已经不好解释,但韩氏在这三十年之间门庭衰落,则是比较确定的事实。 第三章 韩厥 韩穿 A韩厥(韩献子):复兴者到公元前615年的时候,韩氏已经十分衰微,但由于赵盾的支持,韩氏新秀韩厥再次走上晋国政坛,担任司马,虽然起点偏低,但也许是天佑韩氏,韩家的少主人不仅能力突出、品质优良,而且是一棵难得的政治常青树,在晋国政坛奋斗了将近五十年,从司马一步步向前进,最终坐上中军元帅的宝座。韩厥之子韩起更是继武乃父,后来执政晋国长达二十七年,为二百年间的晋国之最。经过这样的一“厥”一“起”,韩氏真正成为晋国的一大旺族。 第一节 司马时期一、步入政界 韩氏虽然是晋国宗族,但在文公即位后,这个家族的起步与发达却是最迟的,韩氏发达的关键人物是赵盾。由于某种不明的原因,韩厥是被赵家抚养成人的。前621年,赵盾成为国家执政,而韩氏也重新开始了在晋国政坛的存在和发展。 前615年,秦晋河曲之战前,赵盾向晋灵公推荐他做了司马——军中的执法官。按照赵盾后来的说法,为了检验韩厥执法的公正性,他指使自己的战车乱开,扰乱了部队的秩序,韩厥当刻处死了驾车的御戎。大家都认为这个司马要倒霉:“韩厥这个人肯定不得善终,主帅早上提拔他,他晚上就处死了主帅的车夫,谁还会保护他呢?” 不料赵盾对韩厥大加赞赏:“我听说事奉君主的人应当‘比而不党’,出于忠信推荐正义的人,叫作‘比’;出于私心推荐自己的人,叫作‘党’。国家的军事行动,任何人都不得扰乱,对于扰乱军行的人不包庇,说明你是个正义的人;我向国君推荐你的时候还唯恐你不能胜任。举荐的人不胜任职位,就是最大的结党营私啊!那样就是‘党’了,我还如何事奉国君呢?所以,刚才是我故意让自己的战车扰乱军队秩序,看你这么处置。现在我放心了。年轻人,好好干吧,以后掌握国家大权的,不是你还会是谁呢?”又告诉所有将士:“大家祝贺我吧,我举荐韩厥算是荐对人了,再也不必担心有罪了。” 这个故事里,我们当然不能排除赵盾做政治秀的可能,即使他真的是为了考验韩厥而没有事先通气,可无论如何,那位车夫死得是太冤了点。 后来的事实表明,赵盾这次举荐韩厥完全是成功和明智的。对于晋国而言,韩厥不仅是一位严格执法的司马,一位能力优异的将领,而且是一位忠公正直的君子,对于日后的晋国居功至伟;对于赵氏则更加要紧,三十二年后赵家遭到毁灭性打击,也正是因为韩厥出面说话,赵家才得以顺利逃过了灭门之灾。 二、邲之战中 转眼十八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公元前597年,赵盾已于前601年左右身死,接替他的郤缺也刚刚去世,荀林父刚刚继任中军将。这十八年间,晋国政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政*治*风*波,韩厥见证许多人的去留和沉浮,他自己虽说安然无恙,但职务依然没有升迁,还在当着他的司马。除了对国家忠诚、对赵氏感恩,韩厥与当时其他家族之间基本上没有过于亲密的联合,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过节,这样的人担任执法者,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前597年6月,晋楚之间的第二次大决战——邲之战爆发。 前597年春,楚庄王伐郑国,夏,晋国三军才来到黄河北岸,郑国已经臣服于楚国了。荀林父、士会、赵朔 、栾书、荀首等人在内的多数派主张撤退,先縠、赵括、赵同等人在内的少数派则坚决主战。中军佐先縠居然不顾主将之命,擅自带领自己的本部渡过黄河。 二把手公然违抗命令,元帅荀林父万分尴尬,作为军中执法官的韩厥提醒荀林父:先縠率领偏师前进,如果被楚军围歼,主帅的罪过也就严重了。不如大军也一起前进,这样即使不能战胜,失败的责任也会由六卿来分担,这也总比起您独自承担罪责强一些!荀林父觉有理,率领大军渡过黄河。 这次会战以晋国的失败而收场,根本原因也是晋军内部的重重矛盾。这次失败韩厥应该没有任何责任,虽然他也劝荀林父进兵,却是站在军法的角度为荀林父提出的,可以说是在履行本职。 三、鞌之战中 前589年6月,晋齐鞌之战爆发。韩厥依然担任司马,随军出征。也正是这次战役,韩厥的优异表现终于使自己离开了二十七年之久的司马职位,于次年踏入了卿的行列。 韩厥的优异表现,首先体现为严格执法。部队路过卫国时,韩厥果断处死一名将官,主将郤克挺身而出,对他表示了支持。 这次作战,韩厥的表现最为夺目,他坚决追击逃跑的齐倾公,在左右的同伴被射杀的情况下依然不肯放弃,最终追上了齐君的战车。但由于不认识倾公,中了金蝉脱壳计,错抓了车右逢丑父。 前588年12月26日,为了奖赏鞌之战的功臣,晋景公决定扩晋军为“六军”,此时的晋国有六军将佐,共十二卿,韩厥升任新中军主将。经过二十七年的奋斗,韩厥终于进入了卿的行列,虽然相对靠后,但毕竟是实现了质的跨越。此后,韩厥依靠他的品德、能力以及良好的健康状况,一步步稳固升迁,韩家也一步步走向壮大。 第二节 为卿时期一、将新中军时期 前588年末,韩厥担任新中军主将。 前585年春,晋国决定迁都,但新的都城安置在何处,发生了一场争论。 晋国从叔虞建国,迄今已经约有五百年之久了。叔虞定都于太原,传四代,到了晋成侯,迁都于曲沃,又五世到晋成侯,迁都于翼,即绛。绛作为首都已经有二三百年的历史了,可能是由于人口增加,污染加剧,这里已经难以继续担当一个大国都城的角色了。 此次迁都,多数大臣主张迁到郇、瑕氏之地,理由是:这里土地肥沃,经济富饶,并且邻近盐池,经济发达,迁都于此,国家可以获利,国君可以安逸,因此不需要考虑其他地方了。但晋景公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对大家施了一礼,退入内廷。这时候的韩厥除了是新中军主将,还担任仆大夫,职掌宫中事务,见国君进去了,韩厥随即跟了过去——这是他的特权。晋景公在寝宫外站住,回头问韩厥:“你觉得郇瑕氏之地如何?“ 韩厥:“不可。郇瑕氏之地土薄水浅,垃圾、污物容易聚集而难以流散。迁都到此,居民生活必定愁苦,生活愁苦则身体衰弱,很容易发生风湿、脚肿等疾病。不如迁都到新田,那里土厚水深,居民不易生病,还有汾、浍两水可以及时流散污染物。并且,那里的居民顺从国家政教,迁到那里,子孙十代都可以安享其利。那种认为郇瑕氏物产丰富的观点是不可取的,因为山、泽、林、盐,是国家的宝贵资源,如果国都所在地过于富饶,人民生活就会变得骄佚;接近矿产,百姓就会纷纷设法开采获利,这样国家反而失去了专营权,朝廷财政就会紧张,那样,您的生活也就不会安乐。” 根据以上介绍,韩厥选择都城的关注点主要有三:一是环境,当时的晋国幅员广阔,包括现在的山西省大部、陕西省东部、河南省西北部以及河北省西部的广大地区,这样一个大国,人口自然众多,国家机构也十分庞大,都城对环境的影响更加明显,排污成为一大难题。第二,农业。庞大的都城聚集大量非农业人口,粮食需求量巨大,这就要求都城附近有充足的粮食生产能力,所以要选择土壤肥沃、水利便捷之处。第三,民风。在中原诸国中,晋人的“胡气”是十分浓厚的,国家地理位置险要、战马充足、民风飙悍,这也是晋国*军力强盛的重要原因。之所以避开矿产丰富的地区,主要考虑也是避免人民养成富足、舒适、惰殆的生活方式,削弱国家的战斗力。总结后代都城的建制,选择开封、南京、杭州这样无险可守,经济发达,居民富足的地区作为都城的王朝,大都孱弱可欺。考量一国的战斗力,经济指标、综合国力是一回事,但统治阶级与都城居民的生活方式、腐化程度以及文弱指数,似乎是更为内在和关键的因素。 韩厥的一席分析让晋景公悦而从之,4月13日,晋都迁于新田,这里离原来的都城不远,所以国人仍称之为“绛”,或者“新绛”,而称旧都为“故绛”。 这次迁都,说明韩厥在晋国的地位、声望以及对国君的影响力已经不容小视了。 (二)晋楚绕角之战 前585年,也就是晋国迁都的一年,楚国令尹子重攻打郑国。冬,栾书带领晋国六军救郑,在绕角与楚军相遇,子重主动退却,晋军进攻蔡国。楚国公子申、公子成率领申、息两个县的楚军救蔡,两军在桑隧相遇。当时晋军内部发生了一次争论。赵同、赵括等多数将领主张与敌人开战,并积极向栾书请战,但荀首、士燮、韩厥三人反对,栾书下令班师。事后证明,韩厥等人的见地是高明的。 (三)谏存赵氏 前583年,赵朔之妻庄姬向晋景公那里告黑状,诬陷赵同、赵括谋反,栾、郤两家的人为她作证。6月,晋国讨 赵同、赵括,赵家从赵衰开始积淀了五十年的家业几乎玉石俱焚。关键时刻,还是韩厥出来说话。韩厥是深受景公敬重和亲近的大臣,于是,景公决定立“赵氏孤儿”赵武为赵氏家族的继承人,并把赵家族的封地归还了过来。 二、将下军时期前583年的赵氏之难,使得赵同、赵括两个卿位出缺,加上原来的十二卿中部分人员的去世,似乎也就是在这一年,晋国减新军为一军,共置四军八卿。韩厥升任下军将,在八卿中列第五位。韩厥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又是十年。 (一)晋秦麻隧之战 前578年5月,晋厉公会合齐、宋、卫、郑、曹五国国君,以及邾、滕两国代表,组成联军,出兵伐秦。联军与秦军战于麻隧,秦军完败。韩厥参加了此次战役。 (二)劝阻报楚 前576年6月,楚共王亲自帅军攻打郑国。栾书准备出兵报复楚国,被韩厥劝阻。 (三)伯宗遇害 大夫伯宗是当时晋国有名的智者和能臣,此人渊博、智慧而直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郤家。前576年,“三郤”害死贤大夫伯宗,韩厥预言:“郤家恐怕要完了吧。善人,是天地的纲纪,他们如此杀害,不亡还等什么!”对于“三郤”的反感是当时晋国上下普遍存在的情绪,但韩厥在这样的情况下表达对他们的厌恶,也有其自身的特殊原因。韩厥曾经担任过二十七年的执法官,而此次伯宗遇害,也是“三郤”滥用司法权造成的冤案,因此,从职业良知出发,韩厥的反感要比他人强烈。 (四)晋楚鄢陵之战 前575年6月,晋、楚在鄢陵决战,楚国战败。鄢陵之战中,韩厥没有参与栾书、士燮、郤至的争论,但在战斗中表现也十分显眼。他曾有机会俘获郑国的国君,但主动放弃了。 (五)拒绝弑君 前574年,晋国发生政*变,先是晋厉公杀“三郤”,不久,栾书、荀偃绑架了厉公,想多找几个大臣一起弑君,韩厥断然拒绝,荀偃甚至打算攻打韩氏,被栾书制止了。与以往一样,韩厥在风口浪尖敢于坚守自己的立场,态度坚定,而且义正词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和姿态,他在晋国政坛历经四十年,比起许多人来,职位升迁缓慢了许多。但这次不同了,因为晋国即将迎来下一位杰出的、需要韩厥这样臣子的国君,而韩厥也摆脱了以往在一个职位上长期坚守的命运。 (六)悼公超拔 经过前574年的动荡,前583年2月,悼公即位。“三郤”身死,八卿的位置有所调整,韩厥升任上军将。 这年11月,栾书去世,荀偃并没有顺升为元帅,而是韩厥得到悼公的超拔,开始了他执政历程。 本来,栾书、荀偃是亲密的盟友关系,而且在弑厉公、迎悼公的过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对于悼公即位而言,荀偃的“功劳”是卓著的,而韩厥则对栾书、荀偃的行为明确表示过不满,而且坚决不肯合作。但是另一方面,对于悼公治国而言,韩厥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栾书和荀偃。悼公是一位英明睿智,一心光复国家霸业的英主,对于这样的国君,那种权力欲旺盛、善于拉帮结派、做事阴暗狠毒的臣子自然是不适合作执政大臣的。因此,一旦迎接悼公之后,栾书对于悼公而言不仅失去了意义,而且可能成为他下一步对付的目标,好在栾书及时死去,一场本来应该爆发的明君权臣之间的精彩斗争没有上演,因而,悼公绝不会愿意再起用栾书的亲密战友荀偃。悼公需要的,是一位忠公正派的执政,以迅速改变国内政坛群臣坐大、国君失权、内耗严重的不堪局面。 所以,悼公选择了韩厥。 现在晋国的八卿名单为: 中军将:韩厥 中军佐:荀偃 上军将:荀罃 上军佐:士匄 下军将:栾黡 下军佐:士鲂 新军将:魏颉 新军佐:赵武 第三节 韩厥执政时期(前573-前566年)从“三郤”被杀、厉公被弑到悼公回国即位并稳固国内局势,晋国的戏热热闹闹演了小半年,可晋楚争霸的大戏还正处于如火如荼的阶段,丝毫也没有停顿的意思。 楚国人自然不愿错过对手内部动荡的好机会,加强了北上力度。但这次他们遇见了比厉公更为棘手的悼公,这样,南北互不相让,共同上演了一场曲折复杂、激烈火爆、犬牙交错、旷日持久,也是最后一轮的争霸斗争,斗争的结果,是晋国压倒楚国,恢复霸主地位。而韩厥执政的七年,正是悼公复霸事业的第一阶段。 一、南下复霸 (一)楚伐宋 鄢陵之战,晋国人虽然取得战役胜利,但争霸形势并未根本改观。 不但郑国依然归附楚国阵营,就连一直充当晋国坚定盟友的宋国也出现了麻烦。前576年夏,宋共公去世,秋,宋国发生内乱,左师鱼石、大司寇向为人、少司寇鳞朱、大宰向带、少宰鱼府五个大臣与执政的右师华元发生冲突,失败后出奔楚国。前574年冬至前573年初,晋国内乱,前573年6月,郑国奉楚之命伐宋,直打到宋国都城的曹门之外。随后,楚共王、郑成公联合伐宋,攻占朝郏;接着,楚国的子辛与郑国的皇辰率军继续作战,侵城郜,取幽丘,继而攻克宋国的彭城,将宋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五人安置于此,并留下三百乘的兵力戍守。 楚国人的这一安排大有深意:宋向来是晋国最坚定的盟友,楚国人采取这种方法扩大宋国内斗、打击宋国亲晋势力,这对晋国阵营的打击是很沉重的。从争霸全局来看,当前,晋吴两国接触频繁,大有“蜜月共度”之势,而彭城位于宋国东部,处在晋吴两国的交通要道上。驻军彭城,就可以随时威胁两国使节往来,大大削弱晋吴联盟的威力。 宋国上下极其紧张,大夫西鉏吾却说:“有什么好害怕的?如果楚国人和我们一样厌弃那五个叛臣,真心对我们好,我们自然要事奉他们,不敢背离。但这个大国贪得无厌,简直把我国当成自己的边邑了还不知足。如果楚国人收留我们的叛臣,用他们辅助政事,找机会打击我们,那就真麻烦了。现在,楚国人优待我们的叛臣,分给他们城邑,堵塞我们的交通。这就等于让坏人得到满足,让顺服的国家背叛,不仅侵犯了诸侯的利益,还会让吴、晋两国恐慌,如此一来,这件事也就不再是我们的祸患了。再说,我们一直事奉晋国为了什么?晋国一定会帮我们的!” 一番话坚定了宋国人的立场。 7月,宋国的老佐、华喜率军围攻彭城,战斗相当激烈,老佐阵亡,但彭城也岌岌可危。 11月,楚国令尹子重率军援救彭城,并再次攻打宋国,这样一来,战局迅速改观,宋国看看支撑不住了,华元赶紧向晋国求援。 (二)晋定宋 宋国危急,而晋国这边悼公即位才半年,执政栾书也刚刚去世,是否可以出兵?新任执政韩厥的态度相当坚决:“想得到诸侯拥护,就要先为他们付出辛劳,成就霸业,安定国家,就让我们从宋开始吧!” 此次出击,晋国上下齐心。晋悼公亲自坐镇台谷,晋军南征,在彭城附近的靡角之谷与楚军相遇,子重率军退回。 关于此次战役,蔡国人声子在二十六年后还为我们补充了一段内情: 楚国的雍子被父兄诬陷,国君与群臣不问曲直。雍子逃奔晋国,晋国人以其为谋主,雍子也参加了这次彭城之战。就在晋、楚两军在靡角之谷相遇,晋军准备撤退的时候,雍子在晋军中发布命令:“让老的、幼的、独子和生病的士兵回去,兄弟两人在军中的遣返一人,精选步兵,检阅车兵,饱餐战饭,喂饱战马,烧掉营盘,排列阵式,明天与楚军决一死战!”随即,让该回去的人立即上路,并故意放回楚军战俘。得知晋军如此坚决,楚军连夜溃逃。 但宋国的危难依然没有彻底解决。12月,晋悼公、宋平公、卫献公、邾宣公、齐臣崔杼与鲁国的仲孙蔑在宋国的虚朾结盟,商讨解救宋国事宜。同时,为加强中原诸侯之间的团结,派张老到各国宣传:“晋国新君虽然年幼新立,但英明强干,大家不要有所顾虑”。张老一边宣传,一边留心考察各国对晋国的态度。 前572年初,栾黡会同宋国的华元、卫国的宁殖、鲁国的仲孙蔑以及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联合围攻宋国的彭城。彭城坚持不住而降,栾黡押解宋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五人回国,囚禁在瓠(hù)丘。至此,宋国危急宣告解除。 此次作战,齐国又出现了不服从的苗头,居然不派兵参战。攻取彭城后,晋国马上前来问罪,一看晋国胜得如此迅速,齐灵公赶紧认错,放弃观望的姿态,2月,派大子光到晋国作人质。 (三)服郑 1.伐郑攻楚 现在的晋国人已经不会满足于宋国问题的解决,他们的下一个目标:郑国。 前572年5月,韩厥、荀偃率领诸侯联军伐郑,攻入郑国都城的外城,并在洧(wěi)水边击败郑国步兵。然后,东方数国(齐、鲁、曹、邾、杞)的部队驻扎于鄫等待晋军。晋军从郑都掉头,率领五国*军队攻击楚国的焦、夷及归附于楚国的陈国。晋悼公、卫献公驻扎于戚,作为总后援。 但这次进攻并没有实现打垮郑国、压制楚国的战略意图。这年秋,楚国的子辛救郑,侵犯宋国吕、留两地。郑国也来了精神,派子然侵宋,攻取了犬丘。 按照当时的国力对比,晋国稍强于楚,只要晋国内部和谐并能团结中原诸侯,坚决斗争,楚国很难占到什么便宜,对于这点,晋楚双方以及郑国都是有数的。为了与晋争霸,楚国需要十分借重郑国的力量,但郑国也渐有力不从心的抱怨。 前571年夏,郑成公病重,大臣子驷认为楚国给的负担太多太重,难于负荷,请求顺服晋国以得到喘息。郑成公依然坚持附楚:“楚君为助我国,眼睛都被箭射伤了,人家不是为了别人,都是为了寡人啊!如果背叛他,就是背弃了别人的功德和以前的盟约,还有谁会亲近我们?拜托诸位,不要让我背负这个罪名吧!” 前571年7月9日,郑成公睔(gǔn)卒,子罕当国,子驷为政,子国为司马。晋军再次讨伐郑国,多数大臣主张归附,但子驷坚持恪守成公遗嘱。 2.屯兵虎牢 晋国这次出兵,先是由荀罃与宋国的华元、卫国的孙林父、鲁国的仲孙蔑以及曹人、邾人在戚会合,商讨战略。这次,鲁国的孟献子建议:“我们不妨修筑虎牢城,派兵长期屯驻,随时威胁郑国!” 这实在是极其厉害的一招。虎牢,即虎牢关,在今河南省荥阳县虎牢镇,地势险要,就在郑国都城西边不远,只要屯兵于此,一旦郑国反目,诸侯联军不日就可兵临城下,而楚国*军队远在数百千里之外,来回援救,必然疲于奔命。这样既方便了与楚争霸,又减轻了诸侯的负担,使晋国人可以腾出精力来压服逐渐不听调遣的齐国和它的几个追随者。 面对晋国的强硬态度,齐国不敢造次。前571年冬,荀罃再次与各国代表在戚会合,除了宋、鲁、卫、曹、邾五国,齐国的崔杼以及滕、薛、小邾的大夫都来参加,于是开始修筑虎牢。这次,还没有真正动武,郑国人就怕了,赶紧请求归顺,与晋国结盟。 4.楚国之患 这次郑国如此痛快,一是因为孟献子的计谋的确高妙;二是晋国态度坚决,诸侯团结一致;三是因为自己的靠山楚国内部出了麻烦,可能指望不上了:楚国公子申担任右司马,不但贪得无厌,大量收受小国贿赂,而且权力欲旺盛,威逼令尹子重、司马子辛。这年冬,公子申被处死。 另外,自从前584年首次被吴国攻击,楚国的东方边疆几乎从来就没有清静过。最近楚国与晋国争斗,一直试图把交锋地点东移,在宋国做文章,一方面是因为那里离晋国远,对手前来不易,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随时监视、预防吴国的捣乱。现在,令尹子重决定亲自出马,给吴国以沉重打击。 前570年春,子重挑选楚国精锐部队伐吴,一开始连连得手,攻克鸠兹,一直打到衡山。随即,大将邓廖帅组甲(以丝带联结皮革或铁片而成的铠甲)之士三百、被练(以煮熟的生丝穿甲片而成的甲衣)之士三千,继续入侵吴国。谁料,这支精锐部队被吴人拦腰截击,邓廖被活捉,全军几乎覆没,逃回来的,只有组甲之士十八人、被练之士三百人。子重刚刚撤军回国三天,吴国*军队就进攻楚国,攻取了驾。驾,是楚国的重要城邑,邓廖,也是楚国良将。国人纷纷议论:“子重这次出兵,真是得不偿失啊。”子重又羞又气,竟得心脏病而死。 (四)制齐 齐灵公名环,于公元前582年即位,至今已经十来年了,和父亲倾公一样,灵公也不时地为自己恢复国家霸业的梦想而蠢蠢欲动着。 前573年,齐国发生内乱,但马上恢复稳定。 前572年初,晋国组织诸侯围攻宋国的彭城,齐国拒绝派兵参战。攻取彭城后,晋国问罪,齐灵公赶紧打消了欺晋悼公年幼的侥幸心理,放弃观望的姿态。 前572年5月,诸侯联军伐郑,齐、鲁、曹、邾、杞的部队驻扎于鄫,配合晋军作战,但此次齐国代表崔杼的言语中透漏出不服的味道。 前571年初,齐国攻打东边的莱国。夏,齐国晏弱修筑东阳城,进一步威胁莱国。 前571年7月,荀罃与宋国华元、卫国孙林父、鲁国仲孙蔑以及曹人、邾人在戚会合,齐国及其附属国滕、薛、小邾未来参加,引起晋国不满。震慑于晋国强硬姿态,是年冬,齐、滕、薛、小邾又参与了诸侯修筑虎牢的行动。 前570年夏,晋悼公召集诸侯在长樗会盟。孟献子担任鲁襄公的相礼,会盟仪式上,鲁襄公居然给晋悼公叩首。荀罃大惊:“有天子在,君向寡君稽首,寡君很害怕!”孟献子:“敝邑地处东海,紧邻敌国,寡君把国家平安的希望全寄托在君的身上,岂敢不稽首!” 孟献子的这番话表明,在东方,齐国的霸道已经非常过分了。 接着,为了庆祝郑国归附,并与吴国建立友好关系,晋国再次召集诸侯在鸡泽会盟。考虑到齐国的地位与不逊态度,晋悼公特意派士匄到齐国通知:“寡君派我前来,因为现在局势不好,大家对于灾祸缺乏防范,寡君希望和兄弟们相见,商讨对付不服从的国家,敬请君光临会盟,特意派我来请求结盟。”一番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这时候的齐灵公似乎已经厌烦了跟在晋国人后面跑,想回绝,但是又没有勇气与晋国直接冲突,于是来了个折中:自己不参加盟会,由大子光代替自己前往,同时在齐国与晋国单独结盟。 6月23日,齐世子光与晋、宋、鲁、卫、郑、莒、邾七国国君以及周天王的代表单顷公同盟于鸡泽。 韩厥执政的七年里,齐国虽然不断积累实力,并且连续表现出对晋国霸权的不敬,可一旦晋国专心对付,施加压力,齐国还是不敢造次,大体上还是维持了联盟的关系。 (五)责鲁 鲁国是晋国的忠实追随者,因为没有晋国的庇护,强大的邻居齐国是不可能让它安稳的。晋国与鲁国的关系大体和谐,晋对鲁保持足够的尊重,鲁对晋保持足够的忠诚。但其间也出现了一支小插曲。 前569年冬,鲁襄公到晋国听候霸主布置工作,趁机请求晋国批准把鄫国作为自己的属国,一开始晋悼公不同意,但在仲孙蔑的强烈要求下,也就答应了。鲁国人可能是考虑到自己事奉晋国有功,有理由获得奖励。但是宗主国对属国有保护的义务,一旦鄫国归属鲁国,晋国就不再承担庇护义务。而在东方,齐国是十足的地头蛇,本来就想欺负鲁国,而迫于晋国的压力不敢太造次,这次鲁国居然想在山东半岛与自己争夺势力范围,当然不能容许。10月,齐国的马仔邾、莒两国讨伐鄫国。臧孙纥(臧武仲)率领鲁军救鄫,并侵伐邾国,结果被打得大败。 这时候鲁国人才知道手里拿的是块烫手的山芋,又想甩开了。前568年秋,诸侯在戚会盟,鲁国又让鄫国代表参与会盟,表示鄫国又成了一个独*立的国家了,但晋国人对于鲁国反复的行为并没有认可。 前567年春,莒人灭鄫。秋,晋国派代表来责备鲁国:为什么让鄫灭亡?害得鲁国执政季武子跑到晋国,听候处分。 鲁国的这次外交不但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落得被动尴尬。不过晋鲁关系大体上还是和睦的。 (六)联吴 联吴制楚,是晋国十多年前就确定了的战略,但是联吴的进程并不顺利,此间这项工作也一直在推进当中。 前570年春,楚国令尹子重帅精兵伐吴,铩羽而归,子重羞愤而死。这使晋国更加认识到吴国的重要作用。这年夏,为了庆祝郑国归附,并与吴国建立友好关系,晋国召集诸侯在鸡泽会盟。为了表示诚意,晋悼公特意派使荀会到淮上迎接吴王,但吴王寿梦并没到场,这让晋国人颜面上很不好看。 前568年夏,吴王寿梦又派大臣寿越来到晋国,解释前年没有参加鸡泽会盟的原因,并且表示愿意与诸侯结好。这次晋国人的反应谨慎了许多,安排鲁国、卫国的大臣孟献子、孙文子先在善道与吴国代表进行接洽,并通知吴国人会盟日期。 9月23日,晋侯、宋公、陈侯、卫侯、鲁公、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齐世子光、吴人、鄫人在戚会盟。这次会盟比前576年的钟离会盟更加隆重,但吴王寿梦仍只是派代表前来,联吴工作依然没有最终圆满。 (七)和戎 前569年冬,由戎人建立的无终国君嘉父派使臣孟乐访晋,通过魏绛献上虎豹之皮,请求与晋和好。在魏绛劝说下,晋悼公决定与诸戎和好。这一举措稳定了晋国后方,意义重大而深远。 (八)伐许 前570年冬,因为许灵公没有参加鸡泽之盟,晋国派荀罃帅军伐许。 (九)争陈 前571年,郑国倒向晋国阵营,楚国在争霸中已经呈现出劣势。雪上加霜,一向作为楚国盟友的陈国此时也有北附的倾向。原来,令尹子重于这年初病死,接替他担任令尹的子辛十分贪婪,疯狂向归附的小国索取财物。前570年6月,晋国主持鸡泽之盟,陈成公派大臣袁侨到盟会接洽,请求与晋和好,晋悼公大喜,将陈国来归的消息通告诸侯。秋,晋侯使各诸侯国的大夫与袁侨结盟,陈国倒向晋国阵营。 陈国的归附表明晋国在对楚争霸的斗争中优势更加显著,但同时也给晋国带来一个沉重的包袱:陈国地处郑国更南方,离晋国本土辽远而接近楚国,这就导致与楚国在陈拉锯,晋国成本过高,难以长期支持。 冬,楚国司马公子何忌侵陈,惩罚陈国的背叛。楚国伐陈相当坚决,直到前569年春,军队依然驻扎在繁阳,韩厥预感到陈国不易维持,在朝堂上发言:“当初,周文王率领叛离殷商的国家事奉商纣王,是因为他知道推*翻殷商的时机还不成熟。如今我们与周文王相反,想成功太困难了!” 韩厥的分析应该是客观的,也符合他一贯的踏实作风:国家还没有足够的优势,不应该去庇护辽远的陈国。但在当时,若对于新来归附的陈国马上放弃,也有损于霸主形象,因此,悼公还是决定保护陈国。 3月,陈成公去世,楚军听到消息,不愿趁陈国国丧期间打仗,提出休战,陈国人居然不允。鲁国圣人臧武仲闻说后也预言:“如果不归附楚国,陈国一定会亡国的。” 夏,楚国派彭名侵陈。 不久,楚国命顿国趁陈国没有防备而攻陈。冬,陈国围攻顿国。 前568年秋,楚国追究陈国叛离的责任,杀令尹子辛,继续准备伐陈。9月,晋国召集诸侯在戚会盟,一方面是与吴国结盟,同时也是组织力量戍守陈国。 楚国任命子囊为令尹,子囊是位贤臣,士匄闻讯后说:“我们要失去陈国了,楚国人惩罚不忠的子辛而任用子囊,必定会改弦更张,并猛烈攻打陈国。陈靠近楚国,人民日夜惊惧危急,能不附楚吗?保护陈国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放弃它反而好些。” 冬,诸侯戍陈。子囊伐陈。 11月12日,晋侯、宋公、卫侯、鲁公、郑伯、曹伯、齐世子光会于城棣以救陈。 对陈的争夺还在继续,但晋国方面日渐被动起来。 二、澹然去位前566年10月,从政四十九年,执政七年的韩厥告老,给自己的政治生涯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中军将的继任者是荀罃,几年的争霸活动中,荀罃已经表现出优越的才干和良好的品德。 韩氏家族的继承者是小儿子韩起,这是一个才质优秀又与韩厥一样长寿的政治家;大儿子韩无忌是位谦仁君子,是他主动让出了宗子的地位——韩厥对后代的教育十分成功。 10月9日,韩起代替父亲上朝,韩厥正式告老。 如果前615年担任司马的韩厥只有二十岁,那么到现在,他已经是一位七十高龄的老人了。 现在,他可以安然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涯了。 春秋时期尚未建立起成熟的官员退休制度,虽然官员可以自动告老,但不告老而任职到死似乎也不为当时的法律所禁止。晋国二百年左右的历任执政中,主动告老的只有三人:荀林父、士会、韩厥。能在没有任何制度制约的环境下,选择主动从国家执政大臣的宝座上站起来,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三人都是德才兼备之臣,他们的品质尤其令人敬重,但三人告老的具体背景和原因则又各不相同。 荀林父在执政之初就遭遇了一场大决战的惨败,回国后主动请死,但晋景公最终不但未予处罚,还让他继续执政,这让荀林父在羞愧之上又加感激,于是重新鼓起雄心去工作。几年后晋国国势复起,在取得对狄胜利,为国家也为自己赚回了尊严之后,选择了主动辞职。士会的执政时间更为短暂,告老的直接原因,是他的二把手郤克对齐国充满了仇恨,甚至想动用自己的家族武装去雪恨。考虑到当时打击齐国符合晋国的国家利益,而不出兵则郤克很可能将怒气发泄在国内,掂量轻重,士会选择了让位,让郤克的怒气朝着有利国家的方向去发泄。 韩厥的情况则又有不同:当时的国君是年轻有为、雄才大略的悼公,自己又是国君超拔起来的执政大臣,这样的时代,实在是晋国仅次于“文襄之世”的大时代和好时代,按说他不应该产生心灰意冷、激流勇退的想法。但认真分析,我们还是可以找到韩厥不得不退的原因:在执政后期,他与悼公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色彩。本来,年轻的君主意气风发,而南下复霸也符合晋国的尊严和利益,可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悼公所表现出来的事业心和好胜心似乎过于旺盛了,旺盛到了不体恤民力军力、不顾及盟国负担的程度。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悼公对陈国的强争,在晋国人都觉得难以坚持的情况下依然不肯言退。最后韩厥居然说出:悼公的做法与当年的周文王背道而驰。这在一向忠公正直的韩厥来说已经是份量很重的批评了。这样评价悼公绝非没有依据,事实证明,韩厥告老后,陈国最终还是离开了晋国的阵营。几年后,悼公又不顾各国刚刚为自己在南方战斗的疲惫,号令诸侯西向伐秦,结果同样是颜面扫地的失败。从这一点上看,关于悼公与韩厥之间指导思想的争端,韩厥是正确的。但问题是,国君在坚持,如果自己也一味坚持,则是不忠于君;曲意逢迎,则是不忠于国。所以,韩厥选择了离开。无论如何,国君总还是好国君,执政总还是好执政,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是最明智、最负责的选择,但却极其难能——它要求执政大臣将君与国看得比自己的官位更重。 统观韩厥一生的政治历程,虽然起点不高,但是最终韩家在他手中强大了起来,究其所以,是他的三种优异品质塑造了他的成功: 一是忠公尽责。无论作执法官、将领还是执政者,韩厥始终能够忠于职责,他的能力可以有所欠缺,但是出发点都是为了国家,出于公心,因此对于晋国而言,韩厥虽然不善于、不乐于表现自我,不喜欢出风头,但他一旦做事或者表态,基本都是有利于国家的嘉言善行,几乎从没有危害国家的私心和劣迹。经过这样几十年的积累,自己的地位在晋国是稳步的提高。 二是不贪捷径。当时晋国各个家族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已经非常热闹,韩厥基本上没有参与那些脏乱的勾当,而是光明磊落,不求通过“特殊途径”获得“特殊进步”。他从来不会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去无耻攀附当权者或者陷害弱者,这样看似木讷笨拙,但无形中自己的腰杆就可以挺直,即使当权派,也不敢轻易对他的不合作态度采取极端的报复动作,最多是暂时冷落而已。 三是坚守立场。栾书执政晋国十余年,权势涨天,所有人都要看他的眼色,要么攀附,要么倒霉。只有韩厥一直保持不蔓不枝的君子姿态,而栾书也不敢对他下手。韩厥的立场:一是忠于国家,在大事上出于公心,即使意见不和,也不会引起大的私怨,此为“忠”;二是坚定维护与赵家的亲密关系,不管赵家是处于赵盾的鼎盛时期还是赵武的危难时期,韩厥都是毫不犹豫地维持、坚守两家的互助关系,毫不含糊,为此不惜与当权派翻脸,此为“义”。韩、赵两家相互扶持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三家分晋,二百年间基本没有出现大的波动,可谓家族关系的典范。 B韩穿:兄弟为卿韩穿,具体身份与辈分不详。 其活动年代与韩厥大体相当,职务低于韩厥,应为韩厥同族的兄弟辈。杨伯骏《春秋左传注》称:“韩穿字舆,谥已无考”,不知道有何依据。子舆是韩厥的父亲,而韩穿不可能就是那个“子舆”:第一,晋国父子同时担任卿的情况很少见,如文公时期的先轸、先且居父子曾经同时身为六正,而先氏当时地位显赫,不是韩厥时期的韩氏所能比拟的。第二,父子同时担任卿,而父亲的职务排在儿子之后,更不可能。因此,即使真的“韩穿字舆”,也绝不会是韩厥的父亲“子舆”。 前597年的晋楚邲之战中,韩穿与巩朔为上军大夫。此次晋军大败,只有士会、郤克的上军安然未溃。原因是,士会对战败的可能性有所预料,事先派巩朔、韩穿在敖山前埋伏了七处伏兵。主力溃败后,士会亲自断后,徐徐退兵,上军并没有因战败遭受损失。 前588年12月,晋景公增设新三军,于是晋国共有十二卿。韩厥、韩穿同时进入卿的行列。韩厥将新中军,在十二卿中排名第七,韩穿佐新上军,排名第十。 前583年春,晋国派韩穿出使鲁国,命令鲁国返还汶阳之田给齐国。此举引起鲁国的极大不满。鲁国执政季文子私下对韩穿抱怨,虽然史料没有留下韩穿的反应,但至少在季文子看来,韩穿应该还是“可与言”的那种人。 关于韩穿的去世时间,也没有明确记载。他可能死于前583年春到6月之间,即从鲁国回来不久就去世了。因为这年6月,赵氏遇难,赵同、赵括被杀,晋国并新军为一军,共有四军八卿。韩穿如果健在,这次应该进入前八的行列,但是赵氏灾难后,晋国八卿人选应为: 中军将:栾书 中军佐:荀庚 上军将:士燮 上军佐:郤錡 下军将:韩厥 下军佐:荀罃 新军将:赵旃 新军佐:郤至 ——其中并没有韩穿的身影,说明他很可能当时已经去世。但由于上面的人选表为推断而来,所以也难以肯定,但他的去世时间最迟也要早于前575年鄢陵之战的时候,这是可以肯定的。 第四章 韩无忌 韩起 A韩无忌(公族穆子):镇静仁者韩无忌,韩厥长子,有废疾(残疾)。 前572年2月,晋悼公即位,以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悼公评价:无忌镇静。 前566年10月,韩厥告老,本来想立无忌为家族继承人,无忌拒绝了,他说:“《诗》曰:‘何尝不想走夜路,只是害怕露水多(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又曰:‘办事不能躬亲,百姓不会信任(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无忌虽然不才,让贤,还是做得到的。请您立阿起吧,他与贤士田苏交游,田苏称赞他好仁。《诗》曰:‘谨慎忠诚于本职,亲近正人与贤人;神明听到这一切,赐你洪福奔前程(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体恤民众为德,端正自身为正,纠正他人为直。德、正、直三者相结合,就是仁。这么做,神明就会听见,并赐福于他。韩起就是这么做的,立他为嗣,不是很合适吗?” 韩厥采纳了无忌的建议,让韩起正式上朝,坐上卿位。晋悼公听说后,认为无忌有仁德,命其为公族大夫之长。 关于韩无忌让嗣位的话,《国语》与《左传》不同,可能是各记了一部分。无忌说:“厉公之乱,无忌我备位公族,不能死君之难。我听说,无功的庸者,不敢居高位。如今无忌智不能匡君之失,使君主遭受灾难,仁不能救君之难,勇不能死君之难,怎敢再玷污国君朝堂,有辱韩氏的先人呢?请允许我退避吧。”——坚决推辞。 关于无忌,《左传》没有其它事迹记载。他谥号“公族穆子”,可见后来他这一支可能独*立门户为“公族氏”了。 韩无忌似应卒于前557年之前,因为此年,晋平公即位,封祁奚、韩襄、栾盈、士鞅为公族大夫,韩襄为无忌之子。 B韩起(韩宣子):“懦弱”正卿韩起,韩厥少子,这是一个才质优秀又与韩厥一样长寿的政坛长青树。 前566年10月9日,韩起代替父亲上朝,在四军中为上军佐,在八卿排名第四,起点较高。这次人员调整,根据楚国令尹子囊的介绍,韩起年纪少于栾黡,而栾黡、士鲂谦让,使其佐上军。在资历、年纪上,韩起都不如栾黡,但这样的安排显然是悼公的主意,可见悼公对栾氏、栾黡以及韩氏、韩起的不同态度。 前564年10月,晋军全军出动,率诸侯攻打郑国,荀偃、韩起率领晋国上军,会合卫、曹、邾三国部队,负责攻打郑国都城西门。此战以郑国求和收场。 前562年9月,晋军全军再次大举伐郑,郑国屈服。 前560年夏,元帅荀罃和下军佐士鲂病逝,晋悼公在绵上阅军,调整将帅人选,由于荀罃、士鲂两家都没有成年接班人,晋悼公决定废除新军,恢复“三军六正”的编制,此次确定的六正人选为: 中军将:荀偃 中军佐:士匄 上军将:赵武 上军佐:韩起 下军将:栾黡 下军佐:魏绛 ——荀偃、士匄得到顺升,韩起、栾黡没有调整,而赵武的地位突飞猛进。超拔赵武应该是悼公的主意,但是韩起的让贤也至关重要,赵武担任上军将,等于插队直接插到韩起身前,由于韩赵两家关系密切,韩起可以比较心平气和接受悼公的暗示,这样一来,排在韩起身后的栾黡内心再不满意也就没什么话说了。韩起的这次让贤行为,加上韩赵两家几十年的亲密关系,以及赵武、韩起两个人的近似性格,他们在上军共事,自然十分亲密。 前555年10月,晋平公会合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伯、杞、小邾等国家的国君和军队,一同攻打齐国。赵武、韩起的上军围攻卢,未能攻克。 前554年春,荀偃去世,士匄执政,六正人员再次调整,韩起升任上军将。 前548年,士匄去世,“赵氏孤儿”赵武执政,韩起也升任中军佐。 由于与元帅关系亲密,韩起自然是赵武之后元帅的铁定接班人。公元前548年后的家族史,已经属于《晋国诸卿家族史(下)》的内容,将在那里进行详细介绍。 结语:韩氏在惠公时期地位显赫,但之后出现一个断层,子舆一代家族衰微,而经过韩厥近五十年的奋斗,终于坐上了执政的位置。但是当时韩氏与各大家族相比,家底依然菲薄,如韩起执政之初还在“忧贫”,与同僚交往自觉寒酸,因此在他执政期间非常务实,对晋国的霸业有点漠不关心,而在内部的争利则是当仁不让。韩起的为人处事与乃父一样低调,政治生命一样长久,但已经丢弃了那种正直公忠的行为方式,时代不同了,这样的选择也算是完全合乎时代潮流的。所以,韩氏虽然后起,也可谓后天而逢天时,最终化家为国,在晋国二百年的家族马拉松比赛中笑到了最后。 相关资料:1.韩厥故里 侯马市凤城乡西韩村,位于浍河北岸。东邻曲沃县东韩村,西与南杨相接。 明嘉靖年之前,东韩与西韩称韩村。由于历史的演变,原韩村后称东韩村,西韩村相对东韩而得名。据《平阳府志》记载:“韩献子故里,城(指新绛)内省元坊”。 2.韩厥墓 在襄汾县西四十五里膏腴村,墓前有康熙四十六年的石碑,刻“晋大夫义成侯韩厥故里”。韩厥,即韩献子,忻县也有其墓。 3.韩厥墓 河北邢台内丘县境内为太行山东麓。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地势西高东低。河流有李阳河,小马河、泯河、白沙河。名胜有扁鹊庙、韩厥墓、明长城、邢窑遗址、千佛泉、梵云寺、铁顶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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