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讲 座 】叶晓锜:概念论(连载七) 15、人类是怎样获得语言能力的 1 人们较为普遍公认,语言和语言的使用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一个根本标识。早在十八世纪,德国学者在人类语言起源的研究中就认为,语言是人的本质所在,人之成其为人,因为他有语言。 许多动物和人类一样也能够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为什么它们却不能够和人类一样具有语言能力呢?和人一样用语言来想和思?用语言来名称事物呢?这个问题的另一面是,人类是怎样获得语言能力的呢? 有的学者认为,语言是人类群体生活交流的产生,可是不少动物,如蚁群、蜂群、鱼群、鸟群、鹿群、狼群、象群、猴群、猩群,等等,也过着群体生活,有着群体生活的交流,为何人类的群体生活能够产生语言,而动物的群体生活不能产生语言呢?如果说是物种不同的缘故,那么,这是一种怎样的不同,以及这种不同为何可以在人类这个种群中生成语言,而不能在动物的种群中生成语言的呢? 有的学者认为,语言是人类大脑的功能,他们期望从人类的大脑结构上,从人类大脑皮层和某个部位中找到生成、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功能区,从而在大脑中枢的生理结构解剖中找到人类语言生成之谜。在许多学者的研究中,人类的大脑似乎有着某种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功能区,当一个人的大脑在这种部位有所缺损或损伤时,即会丧失语言能力。可是,为何这样的大脑功能区有着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功能,其核心的机理是什么?以及这样的核心机理是怎样生成的呢?为何人类具有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大脑功能区,而所有动物却未能具有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大脑功能区的呢?这里的更为深入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学者们的深入研究又发现,当一个人*大脑的某个部位缺损或损伤使得语言能力丧失时,过一段时间,大脑的其它部位则会接管,使得这个人的语言能力又逐步地恢复了起来。这样的情况在中风病人的临床治疗中是经常可以看到的。这样,语言的控制和管理对于大脑来说,又是一个整体的功能,很难孤立地、绝对地划出一块特定的功能区。 亦有学者认为,语言是人类心智的悟性,但这种悟性又是什么呢?它从何而来?又是什么使得语言和这种悟性必然地联系在一起的呢?尽管有这样见解的学者把悟性解释为某种自我思考、自我反思的区分特征能力,认为这种自我思考、自我反思的区分特征能力使得人类的心智产生了给予自然对象以名称的渴望,从而产生了语言。可是问题又进一步在于,这种自我思考、自我反思的区分特征能力又是如何来的呢?它又是依赖于什么而能够对自然对象进行名称的呢?此外,仔细地观察,人类的心智具有对自然对象的区分特征,而动物的心智亦是有这方面的能力的,亦是具有一定区分特征的判断能力的,如地形、位置、危险、天敌、同伴、食物、水源、配偶等等的区分和判断,并由此作出捕猎、追击,以及合伙、逃避、求偶等等的行为。那么,为何动物的心智不能发展为自我思考和自我反思,以及给予自然对象以名称的渴望,并由此生成语言呢?看来把语言归结为人类心智的悟性并不能回答语言的起源和由来。 近来有学者认为,人类的语言能力得益于人类DNA构造中有一种特殊的语言基因。这种被称之为FOXP2的语言基因,存在于人类的第7条染色体上,是一个与言语功能发育有关的基因。米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研究小组的研究人员认为:“我们的研究证明,人类与黑猩猩FOXP2基因的结构和功能均有差异。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人类大脑具有与生俱来的言语能力,而黑猩猩不具有这种能力”,“这项研究证明了为什么黑猩猩和其他短尾猿不具备语言能力,同时也使我们明白人类是如何通过进化过程获得语言能力。”我以为,即使情况如此,进一步的问题在于,这样的基因是怎样产生的?为何这样的基因会产生语言?猩猩和其它喉咙里能够发出声音的动物是否只要植入了这种基因就会拥有语言能力?为何人类与猩猩之间会出现这种基因结构的差异?是怎样的进化原因和进化过程造成了这样的基因差别呢?对此,我们没有能够在米国研究人员中得到进一步的说明。 看来,无论是群体生活之说,大脑结构之说,以及心智悟性之说和基因之说,都是无法为我们解开人类获得语言能力的历史之谜的。语言的起源是那么的扑朔迷离,近代以来的心理学研究,亦在人类语言的起源上感到深深的迷惘和棘手,甚至感到要把语言从心理学的研究中排除出去。 当然对于宗教来说,语言的由来就相当简单了。在宗教看来,上帝全知全能,世界的一切都是上帝赋予的,包括人类的语言亦是上帝所赋予的,在《圣经》中,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语言是上帝的专利,是上帝眷顾人类的赋予。在《圣经》中,上帝甚至通过混乱人类的语言,造成人类思想的无法统一和种种差异,使得人类妄自尊大,竟然想修一座通天塔与上帝见面的企图成为了泡影。 此外,还有一种泛语言的见解认为,叫唤就是语言,人类有人类的语言,动物有动物的语言,只是彼此之间不能交流罢了。这样的见解混淆了人类语言和动物叫唤的重大区别,不了解语言究竟是什么,以及语言是怎样在人类的文化性进化中,从生物性叫唤转变为指称性声符的历史中生成出来的。 那么,人类究竟是怎样获得语言的能力的呢?我们能不能解开人类语言起源和获得语言能力的历史之谜呢?特别是我们能不能在新的科学发现和知识的涌现和汇集中,对人类语言起源和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进行哲学的勘察呢? 2 在许多人文的和科学的文献以及新的发现中,学者们思考了人类语言的基本特征,其中最主要的观点综合起来,我以为有两点很重要: 第一,语言是一套符号系统; 第二,语言赋予了对象名称。 正是这两点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获得了提升,从动物世界的警示、召唤和情感的生物性叫唤中走了出来,成为了一种指称性的声符,并由此生成、进化和发展出了人类所独有的概念方式的语言能力。 我在长久的思考中感到: 1、语言是一套具有指称、抽象、规定和统摄功能的符号系统。 2、在大约数百万年的漫长历史进程中,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因群体食物分享方式的分配指称需要,逐渐地由生物性的叫唤走向了指称性的声符,导致了一种以符号为指称的概念方式的语言生成。 3、人类喉咙的发声构造、耳朵的听觉构造、大脑的结构功能、以及基因的遗传编码,亦在生物性叫唤到指称性声符的漫长历史过程中互为作用地发生了一种文化性进化的改变。如,喉的位置,在人类喉咙中渐渐下移,造成更大的音室,能够发出更多清晰和细分的音节;耳朵的构造也相应变得能够分辨更为细微不同的音节;大脑亦生成和发展了相应的语言控制和管理功能。这样的生理结构变化,进一步在世世代代繁衍的传承中写入了人类DNA的基因编码。 4、语言的使用,使得人类的意识活动借助于这套符号系统,获得概念方式的加入和制导,通过语词概念、语句概念和语篇概念的运作,将经验感知转换为概念认知,经验对象转换为概念事物,并在概念方式的抽象组合和反馈经验实证中,获得语言的运用。 3 人类思维有一个极为基本的特点,当我们的头脑在“想”和“思”的时候,这样的“想”和“思”是语言方式的,是用语言来“想”和“思”的。我们对人类语言和语言能力获得的探究,当从这样一个实在基础出发。 人类用语言名称事物和建构事物,用语言想和思,用语言彼此交流和共同知晓,用语言造就群体纽带和精神世界。 人类语言的基本特性: 一、语言的指称性。 当我们的头脑用语言来想和思时,我们头脑中的语言,它的每一个语词,都是有着相关对象指称的。按照学者们的见解,语言的每一个语词,都是有着关于它们所关于的。例如,当我说,“今天到饭馆吃午饭”时,这样的语句由若干语词组成的,组成这个语句的每一个语词都有着关于它们所关于的,即有着它们各自的对象指称的。如,“今天”是一个日子的对象指称,“饭馆”是一个何处的对象指称,“午饭”是一个何餐的对象指称,等等。语句由语词组成,每一个语词都是一种相关对象的指称,它们共同地组合为了一种语句的综合指称。 二、语言的概念性。 语言的本质在于,它所使用的每一个语词都是一种指称和对象联结的概念抽象,有着指称和定义联结的概念规定、抽象和概括联结的的概念统摄。语言是概念的表述,概念是语言的本质。 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既不是神授的,也不是先验的,其根源在人类生存的经验历史中。我非常赞成上以上世纪下半叶米国学者们的一种见解,他们认为语言起源于人类群体狩猎、采集和食物分享生活的分配指称。食物分享的分配指称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叽里咕噜的叫唤声逐渐成为了具有指称意义的声符。这种具有指称意义的声符,一方面通过声符、部落口语和文字语言的历史进程,使得人类获得了语言能力;另一方面,通过语词概念、语句概念和语篇概念的运作,使得语言成为了有力的概念中介和表达。 我们经常遇到的一些见解认为,人类有人类的语言,动物有动物的语言。这样的见解我以为是完全不可取的,这样的见解实际上是把动物的生物性叫唤,同具有指称意义和概念意义的声符混淆在了一起。尽管动物之间的警示性、感觉性和情感性的叫唤,如狒狒惊吓的尖叫、狮子发怒的咆哮、野猪伤痛的呻吟、狼群结伴的嚎叫、猫咪发情的长嚎等等,在动物世界中有着它们群体交流和信息传递的功能,但这样的叫唤因其始终缺乏它们的指称性和概念性,只是和只能是生物性的叫唤而不是具有指称意义和概念意义的文化性声符。 人类的语言由语词、语句和语篇构成。其中语句是语词的组合,语篇是语句的组合。人类用语言表达自己的观念、思想、知识和自我意识,是通过语词到语句、语句到语篇的运动实现的。这样的运动,一方面,其本质是语词概念到语句概念、语句概念到语篇概念的运动,任何一本书本,一张报刊、一次演讲,都包含了语词概念到语句概念、语句概念到语篇概念的运动;另一方面,造就了句法和文法。也就是说句法和文法是由语词概念到语句概念、语句概念到语篇概念的运动所生成的。 西方分析哲学在语言和概念的关系上,一直认为概念是句法的造就,是句法使语词获得了概念意义。这样的见解是完全错误的,语词的本身是一种概念抽象、概念规定和概念统摄,具有它的概念意义。不是句法使语词获得概念意义,而是语词概念到语句概念的运动产生了句法,语句概念到语篇概念的运动产生了文法。 4 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在《心灵种种》的探讨中感到,我们的心灵在许多方面与别的动物是雷同的,然而在另一些方面又迥然有别。他提出了人类的有语言心灵和动物的无语言心灵,提出了要考虑心灵的历史的和进化的途径。认为,“心灵并非从来就有,我们有心灵,但我们并非自古就存在着。我们是从那些较简单(如果那是心灵的话)的生命进化而来的。” 本人极为赞同丹尼尔·丹尼特的见解。我在《生命意识方式的进化》中,根据自己的多年思考,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即地球上的生命意识方式不是一开始即有的和永恒不变的,生命意识是一个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这样的历史进程要从生物性进化和文化性进化两个方面来考察。 在生命意识的进化过程中,地球上的生命意识,先后出现了反应意识、知性意识、概念意识三种意识方式。 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是生物性进化的生成,这种生物性进化以生命体的触觉为根基,产生了专项触觉“刺激反应”的经验感知和多元触觉“合成判断”的经验感知。 概念意识则是一种文化性进化的生成,它通过声符、图符、字符等等的符号指称文化活动,把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所提供的经验感知,转换为了概念认知。并以语词概念、语句概念和语篇概念的运动,造就了观念、思想、知识和自我意识,并在概念方式反馈经验方式,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中,把概念建构转换为经验实证,实现概念之物的创造。 在生命意识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中: 反应意识是最为原始、初态的意识方式,这个最为原始、初态的意识方式是建立在生命体专项触觉的“刺激反应”上的。 知性意识是意识的中级方式,它是建立在生命体多元触觉“合成判断”上的。这种多元触觉“合成判断”的知性意识,在其漫长的历史生成中,在意识活动和机体变化的互为关系中,促进了生命体的多元触觉器官的发展,以及多元触觉器官联结的神经回路和大脑中枢的发展。多元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中枢生成、进化和发展,是同生命体多元触觉“合成判断”的意识进化互为作用的,是多元触觉“合成判断”知性意识的生物性标志。 概念意识是意识的高级方式。对概念意识的理解重在两点: 第一,这个高级意识方式是一种文化性进化的生成。概念方式不是先验的,它是建立在生命意识生物性进化的经验历史基础上的,也就是说,概念意识是建立在生物性意识发展基础上的一种文化性进化的生成,这种文化性进化,一是以生物性进化的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的成果为基础的,二是它的本身不是先验的,而是从人类生存历史的文化性进化的经验历史中生成出来的。 第二,概念意识的本质和由来不能从大脑功能、基因遗传、基本粒子的生理性和物理性中寻求,而要从人类文化历史的进程中寻求。具体地说,要从人类符号指称文化活动的历史进程,以及这种历史进程对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功能构造进化的互为促进的相互关系中寻求。只有这样,我们的探索才能从“心灵是终极的不可知域,超出全部科学所能达到的范围”的思想解蔽中突破出来,从人类符号指称文化活动的经验历史中,以及这种经验历史进程对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功能改变的互为作用关系上,获取对概念方式由来,概念方式本质,以及对语言由来和语言本质的揭示和理解。 在心灵种种上,我的见解是: 第一,对于地球上所有生命体的意识活动,我们可以从反应意识、知性意识和概念意识的划分上,界定三种不同的意识方式。这样就有了:生物世界的反应意识、动物世界知性意识、人类世界的概念意识。 各种物种因其经验历史进程的种种细微的、世世代代积累方式的不同,会在同一意识方式的框架中显现不同的群体差别和个体差异。例如,在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的总体框架中,有的动物有以视觉为特长的知性判断能力,有的动物有以嗅觉为特长的知性判断能力,有的动物有以听觉为特长的知性判断能力,更有的动物或许还具有我们至今所不了解的触觉方式,以及以此为特长的知性判断能力,如有些远距离迁移的鸟类和鱼类似乎有某种磁觉的触觉和知性判断能力,等等。 第二,在生命意识的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人类的意识结构和动物的意识结构既有共同的渊源,又有迥然的不同。 共同渊源是,在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上,人类和动物有共同的生物性起源和构造,也就是说,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是人类和动物所共有的,尽管在这方面人类与动物,动物与动物之间有着各自不同的强项和弱项。 迥然不同是,人类的意识活动有概念方式的加入和制导,而动物的意识活动没有概念方式的加入和制导。人类的心灵是有语言的心灵,动物的心灵是没有语言的心灵。 人类的意识结构的底层是反应意识,中间是知性意识,上层是概念意识。在人类意识结构中,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是身体方式的,为我们提供种种经验感知;概念意识则是概念方式的,这样的概念方式,通过概念抽象、概念规定、概念统摄、概念建构、概念反馈、概念求取的运作,把身体方式的经验感知转换为概念认知,把经验对象转换为概念事物,把概念建构转换为概念之物。 人类的意识结构是一种经验方式和概念方式的联结,这样的结构联结,既驱动了经验方式上升到概念方式,又驱动了概念方式反馈于经验方式,在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中,造就人类以经验为根基,概念为制导的智能和创造,以及人类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 概念方式的本质在于,它不是生理的或物理的生成,而是文化的生成。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亦不是生理的或物理的生成,而是文化的生成。许许多多的生理学家、人类学家、心理学者、语言学者正是在这一点上没有弄明白,他们总是期许从生理的、物理的构造上,找到意识的终极所在,或者从大脑功能的生理构造上,或从DNA的语言基因发现上,或从量子世界的意识粒子发现上,找到意识的终极所在。我在读西方一些有名望学者的著作时,总有这样一种感受,开始他们都把问题提得很好,提出了许多很有价值和启发的见解,但是由于他们总在渴望找到和发现一种关于意识、关于语言的生理构造和物理构造,他们的论述大多到了中间和后面就会被自己的目标设定所迷失和障碍,逐渐陷于东拉西扯的紊乱,并最终感叹心灵问题之难和语言问题之难,自己实在没有能够以答案来结束,而自然世界没有为我们提供这方面的丝毫暗示。 5 语言起源于声符。 从人类进化的历史过程来看,声符是从群体食物分享生活方式的分配指称中起源的。在远古蛮荒时代,人类为谋求种群的生存产生了两个最为重要的活动,一是狩猎采集,二是食物分配。这两个人类独有的生存方式,经验地、历史地产生了两项极为重要的实际需要,即: (1)狩猎、采集和分割食物的工具制作; (2)食物分配指称,即食品、计量和分享者等等的指称。 声符起源于食物分享的分配指称。这样的分配指称,最为简便的方式就是用人人喉咙里都能发出的声音为中介,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从警示、呼唤和情感的生物性叫唤,成为了具有指称意义的声符。并从食物分配的指称进一步扩展向了所有经验对象的指称。 有了指称性声符,进一步的发展就绽出了。如图符的指称,以及文字、数字、几何等等的字符指称。同时出现了声符同图符和字符结合的指称。 语言的发展,我以为,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1、声符; 2、部落口语; 3、文字语言。 也就是说,人类的语言从古至今,大体经历了声符 —— 部落口语 —— 文字语言三个发展阶段。 1、声符。 在人类语言生成的原始阶段,人类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指称各种经验对象,使得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成为了具有指称意义的声符。在漫长的历史年代中,人类的喉在喉咙里的位置因声符使用而造就了一种文化性进化,其位置渐渐下降,造成音室增大,能够发出更多音节细分和清晰的声符。声符使用和人类喉的位置下降的互为关系,使得人类的喉不仅能够发出更多的单音节的声符,而且能够实现多音节的组合发音,推动声符向部落口语的发展。 2、部落口语。 部落口语是声符组合。从声符到部落口语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是难以用某种生理性标志为断代的,我们只能逻辑地推断,口语是声符的组合。几个世纪来,西方学者深入非洲和美洲,对许多原始土著部落进行了极为详尽的考察,在这些没有文字语言的土著部落中,有着各种各样的部落口语,如在墨西哥就有350多种部落口语。这种部落口语是部落成员所想和所思、互相交流和共同生活的纽带。部落成员在祖祖辈辈的积累中,通过部落口语的各种直观指称和实指定义,以及记忆和传递,形成和表达了各个部落特有的生活观念和生存知识。 3、文字语言。 文字语言的出现是以文字符号的出现为标志的,没有文字符号的出现,人类的语言将停留于部落口语而不可能进入到它的新的发展阶段,即文字语言阶段。从部落口语到文字语言的发展,是可以以文字的出现为断代的。在我国,文字语言的出现,按学者们认为,或者仓颉造字的历史传说,大体有着5000多年的历史。文字语言的出现,是人类语言发展的重大进步,它使语言走向了声符和字符的结合,即声符同文字符号、数字符号、几何符号、音乐符号、宗教符号等等的结合。文字语言具有可读、可听、可视、可记、可存和在更大区域传播的巨大优点,推动了从部落到国家的转变。文字语言出现的更为重要意义是,它使得人类的思维从口语的实指定义走向了文字语言的词组定义,大大推进了人类的概念建构和文化创造,使人类走向了文明时代。 语言从声符到部落口语,进而到文字语言的发展历史表明,语言不是开始即有就一成不变的,人类的语言具有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 对于动物世界来说,由于它们的生存方式缺乏食物分享的分配指称,他们的意识活动未能获得指称和对象联结的概念抽象,以及指称和定义联结的概念规定,抽象和概括联结的概念统摄,从而未能从经验感知走向概念认知,它们生存和发展在缺乏符号指称文化这一环节的世世代代经验积累中,已经不再能够从生物性叫唤走向指称性声符,同语言起源以及语言能力的获得,不可挽回的擦肩而过了。 我们在黄河流域、恒河流域、两河流域的世界范围历史进程中看到,人类早期的文字都起源于由图画而演变的象形文字,即由图像符号所嬗变的早期文字。人类的语言能力随着声符和文字的结合,更加成熟地发展了起来,使得人类喉咙里的音带更加柔韧,能够发出更为细节分明和清晰的声符;人类耳朵的听力构造亦能分辨更为细节的音符和更为多样的声符组合;人类的大脑和神经回路的构造更加适合语言的使用、管理和控制。这一切身体方式上的结构变化,在DNA的基因复制的传承中一代又一代地写入了基因编码,这种基因编码的传承,对于人类的每一个个体的获得来说是本能的、天赋的和先验的,而对于人类这个种群的历史来说,则完全是一种数千、数百或数十万年的世世代代经验历史的积累生成。也就是说,在先验的背后是世世代代经验积累的铸就。当我们谈论先验时,我们必须更高综合地把握先验和经验的关系,获得先验和经验联结的洞察。 以符号文化为源头探究人类语言的起源和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其根基性和实在性在于: 第一,它比较符合人类文化进化的历史。米国学者理查德·利基在他的《人类的起源》一书中指出:“人类能够发出范围广泛的声音,这是因为喉在喉咙里的位置较低,因而创造了一个大的音室,咽部在声带之上”。“根据纽约塞内山医学院医院的杰弗里·莱特曼(Jeffrey Laitman)、布朗大学的菲利普·利伯曼(PhilipLieberman)和耶鲁大学的埃德蒙·克里林(Edmund Crelin)的创造性工作,使我们认识了扩大的咽部是产生发音完全清晰的语言的关键。这些研究者对现生生物和人类化石中的声道解剖学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结果发现它们是很不同的。在除了人以外的所有哺乳动物中,喉位于喉咙的高处,这使动物能同时进行呼吸和饮水,其必然结果是,小的咽腔限制了所能产生的声音的范围。大多数哺乳动物因此而依靠口腔的形状和嘴唇来变化喉部产生的声音。虽然喉的位置低能使人类产生范围更广的声音,但它也意味着我们不能同时喝水和呼吸。这种结构易于引起窒息”。“人类婴儿出生时像典型的哺乳动物一样,喉位于喉咙的高处,能同时呼吸和饮水,这是给他们喂奶时所必须的。大约18个月以后,婴儿的喉开始向喉咙的下部移位,在小孩长到大约14岁的时候,喉到达成年人的位置。” 第二,它比较符合人类语言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可考察的经验历史。近代和现代的许多西方学者在进入尚存的原始土著部落考察时发现,那些土著部落所使用的口语,实际上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是少量的、简单的具有直观指称和实指定义构造的声符和它们的极为有限的组合;二是很明显地残存着许多和动物世界差不多的生物性的情感叫喊。今天,我们在看非洲一些土著部落的原始的、充满野性的舞蹈表演,以及国内少数民族的一些原始祭祀仪式和宗教仪式时,仍可以感受到那种极为强烈的生物性和情感性的原态。此外,在人类远古文化生活的考古中,我们看到,早期人类的图画、刻画、打结、饰品、供品等等的图像符号制作,都是携有它们的强烈的对象指称的。而在大约5000年至10000年前,随着图像符号到文字符号、数字符号、几何符号、艺术符号等等的发展,则进一步在人类的心灵中绽出了声符与文字、数字、几何、艺术符号结合的文字语言发展,从而使得人类的语言历史,呈现了从原态声符到部落口语进而到文字语言的发展。 第三,它比较符合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由生物性叫唤向指称性声符的转变。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在远古时代曾和动物一样是一种警示的、呼唤的和情感的生物性叫唤。这种生物性的叫唤在人类的身上至今亦有着种种残留,如,女性和儿童受到惊吓时发出的尖叫,疼痛时发出的呻吟,情感所致时发出的感叹,性*交时发出的快声,等等。随着声符和图符、字符多元融合的精神活动从偶然到经常,人类喉咙里喉的位置下移和音室增大带来的可以发出更多细节分明清晰的声符和声符的组合,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冲破了非语言方式的生物性叫唤,由声符发展到口语和文字语言,于是,语言就在人类符号文化的活动中产生了。随着文字符号的出现,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符同文字符号的结合,使得人类的语言由最初少量简单的部落口语的直观指称和实指定义,发展为了日益复杂和庞大的文字语言的意向指称和词组定义,并由简单少量的部落口语的想和思,发展到了日益增量复杂的文字语言的想和思。 第四,它比较符合人类语言的概念性。语言的本质是概念,语言是概念运动的中介和实现方式。概念运动通过语词到语句进而到语篇的运动方式,造就语词概念、语句概念和语篇概念,绽出人类的观念、思想、知识和自我意识,并以语言为中介和表达的概念制导,驱动人类的精神建构和物质创造。 6 不少人以为,动物和人类一样也有着它们的语言和语言方式。然而很多人不懂得,语言和叫唤的区别。语言是概念方式的,是具有指称和对象联结,指称和定义联结、抽象和概括联结的概念构造的,而这恰恰是动物的叫唤所不具有的。 一个显见的事实是,动物不能进行对象的指称,例如,我家里养的那条12岁的狗很有灵性,能够对我和家人对它发出的若干语词指称作出反应,如,唤它的名字,说“到楼下去”、“吃肉”、“洗澡”、“站起来”等作出准确的反应判断和动作,并且始终认得它刚出生时照料它的我的丈母,始终记仇幼小时咬过它的一条棕色大狗,有生人来就汪汪大叫。然而,12年来却独独不能通过一种指称和对象联结的概念抽象,一种指称和定义联结的概念规定,一种抽象和概括的概念统摄,对它所感知到的东西一一用概念的方式进行语言的表述,说说它们的名称,说说它的想和思,说说它对人类的看法,说说它对事物和世界的看法,说说它对生活的欲望、追求和目标,或者自主地拿一支笔把所有这些用文字写出来,和我们一些认为动物也有语言和概念能力的学者一样,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把所有这些在网络上用帖子发出来,等等。 这是什么原因呢?在有些人看来这很简单,狗有狗的语言,人有人的语言,这两种不同的语言和语言方式是无法交流的。对于这种见解,我以为实在是这些人不懂得语言的本质和语言的由来,不了解指称性声符和生物性叫唤的区别,不了解语言是一种概念方式的表述,把动物喉咙里发出的生物性叫唤和人类喉咙里发出的指称性声符混为一谈,在语言的所是上走向了泛语言迷失。 至于狗和不少动物能够对若干语词指称作出正确的反应判断,只是在于这是一种经人为训练所强加的一种极为有限和微弱的指称和对象的联结,这样的联结在狗和不少动物的头脑中,因它们世世代代的积累所造就的“集体原型”,已经使得它们不能自主地把它们的生物性叫唤转换为具有指称意义的声符了。 一些学者认为,语言是大脑神经元进化到一定构造时的生物性必然,以为可以从一定的大脑神经元构造上破解语言的生成之谜。为此,这些学者始终不渝地期望从大脑神经元的构造上解开语言的本质,并试图以这样的设定找到大脑使用、控制、管理语言的先验机制。这样的见解在我看来是注定要落空的。如果语言和语言能力是人类大脑神经元的先验构造,那么,语言和语言能力就将是天赋的和先验的。然而我们看到,对于人类婴儿来说,如果从小离开人类生活的语言环境,其大脑结构和神经元构造是不会天赋地、先验地获得语言使用、控制和管理的机制的。例如,在一些关于狼孩的报道中,刚被发现的狼孩,只会象狼一样的发出生物性的嚎叫,如果狼孩不及时回到人类文化环境,是永远也不会获得语言和语言能力的,而重回人类文化环境的年岁越晚,其语言和语言能力的获得就越困难。这样的情况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语言并不是大脑神经元构造的先验必然,而是来自另外的原因,这个另外的原因就是人类符号指称文化活动的历史造就。在人类文化活动中获得的,必在人类文化活动中承续。此外,许多先天缺失听力的聋人,他(她)们的喉咙能够发出叫唤,但不能和正常人一样进行说话。这样的事实亦说明了,语言不是大脑神经元的先验生成。如果语言是大脑神经元的先验生成,那么狼孩和先天聋人的语言能力将是一开始就不可被剥夺的。 人们会问,把一个猩猩的婴儿和人类的婴儿放在一起抚养,开始区别不大,为何到了一定时候,人类的婴儿很快就能学习和掌握语言,而猩猩的婴儿始终难以学习和掌握语言。难道这不是人类和猩猩两个物种的大脑神经元构造的先天所致。对此,我以为,这里确实有人类和猩猩在大脑神经元构造上的先天不同。然而对这样的先天不同我们要放置于更为深远和广阔的生命意识进化的历史进程中观察。不错,人类的婴儿确实具有学习和掌握语言的天赋和本能,而猩猩的婴儿不具有学习和掌握语言的天赋和本能。然而,人和动物,包括所有生物的天赋和本能并不是自我绝对的先验具有。个体的天赋和本能只是当下的,而对于每个物种的集体历史来说,任何天赋和本能都是在集体经验历史的世世代代传承积累中形成的。在这一代来说是天赋的和本能的,而对世世代代的积累和传承来说则是经验的和历史的。人类的婴儿具有学习和掌握语言的本能,猩猩的婴儿不具有学习和掌握语言的本能,是和人类与猩猩不同经验历史的世世代代积累和传承的“集体原型”铸就直接相关的。人类具有符号指称文化活动的世世代代经验积累的传承,在这种世世代代符号指称文化活动经验积累的传承中,人类遗传基因中的“集体原型”,使得人类婴儿的大脑神经元具有了接受语言和语言能力的成长性激发机制,只要生活在人类符号文化的环境中,这种成长性的激发机制就会被激活,使得人类婴儿的大脑神经元的成长走向接受和获得语言能力的构造。相反,猩猩的婴儿因缺乏世世代代的符号指称文化的“集体原型”的激发机制,它们大脑的神经元不具有接受和获得语言能力的成长性构造的本能,因此,猩猩婴儿和人类婴儿在学习和掌握语言上,随着大脑神经元的遗传性成长构造的走向,两者的区别会很快地显现出来。 这样的事实亦反过来证明了,人类的语言和语言能力是通过符号指称文化历史活动的世世代代积累而获得的,这种符号指称文化的历史,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生物性叫唤走向了指称性声符,并促使人类的喉咙的发音构造(以及口腔、舌头、牙齿、嘴唇对喉音调控技能的逐渐精巧)、耳朵的听觉构造,大脑神经元的构造的文化性进化。这种发音、听觉、大脑功能的文化性进化的特质在于,它们的基因是一种成长性的遗传构造,这种成长性的遗传构造要由文化性的生活环境和精神活动来激活,离开了文化性生活环境和精神活动的激活,这样的发音、听觉、大脑神经元的成长性构造就会停滞、退化和失却。 有一些学者认为,人类的语言能力获得得益于一种先验的“句法”。他们认为,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各种声音,是由“句法”组织为语言的。这样的见解意味着,语言由“句法”生成,只要我们搞清了“句法”,就可以搞清语言的由来,剖析语言的本质所在。然而,这样的见解所遇到的尖锐问题和困难是: 第一,这种先验“句法”从何而来?是我们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自发的,还是外在植入的。如果是自发的,那么动物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是否也内含“句法”呢?如果动物喉咙和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内含“句法”,那么,为何动物喉咙所发出的声音经历了数千万年或数亿年的漫长年代,至今未能被其内含的“句法”组织为语言呢?人类的历史要比动物的历史短的多,为何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能够被“句法”组织为语言的呢?这里的原因何在呢?如果“句法”是外在植入的,那么它又是怎样的一种外在,又怎样外在地植入于人类的呢?以及为何能外在地植入于人类使人类获得语言,而不能外在地植入于动物使动物获得语言呢? 第二,“句法”的先验规则是什么呢?它的自我独*立的存在方式是什么?这样的先验规则、自我独*立的存在方式又如何自证,并可以唯一地、不容任何怀疑地被确定下来呢? 第三,我们如何保证一个符合“句法”的语词具有它的现实的、真确的概念意义呢?例如,欧几里德几何第一公设:“给予任意两个点,可以画出一条以这两个点为端点的一条线段”。我想,这个公设的语言组合应该是符合“句法”的。那么,根据这样的符合“句法”的语词组合,我是否可以键入这样一个命题呢:即,“给予任意两个男人,可以画出一条以这两个男人为端点的一个女人”。这里的“句法”和欧几里德几何第一公设的“句法”是一样的,只是我把“点”换成了“男人”,线段换成了“女人”。不知这样的一个符合“句法”的命题能否被人们所接受呢?它的现实的、真确的概念意义能否成立呢? 我的见解是,句法是语词概念到语句概念的组合方式,这种组合方式是一种长期约成的通式。一个语句概念,也就是一个命题是否为真,不是取决于它的组合方式,而是取决于两点,一是组合它的语词概念之间是否具有观念和实在的联结,二是它是否能够实现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如,“凯撒是一个将军”和“凯撒是一个质子”,这两个句子在句式或句法上是完全一样的,但前者是有效的,后者是无效的。其原因在于,一个句子的真值不是由句式或句法所决定的。在凯撒和将军之间具有观念和实在的联结,并具有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性,而在凯撒和质子之间既不具有观念和实在的联结,也不具有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 由此,以“句法”为语言根本,由“句法”导出人类语言的起源是完全行不通的。语言的本质不在“句法”,语言学家们研究人类语言的“句法”,探讨动词、名词、主语、宾词、形容词,谓语、名词等等的句法结构,对于我们了解从语词到语句的组合方式,以及各种组合方式习成的历史进程和变动是有益和重要的,但是句法既不能回答人类是怎样获得语言能力的,亦不能揭示语言的本质所在,更不能成为命题真值的判断标准。句法的本质在于,句法是由语词概念走向语句概念的运动所生成的,是语词概念组合为语句概念的组合方法。 7 语言的生成和语言能力的获得对于人类生存和发展具有深远的意义: 第一,它使人类的头脑和意识活动进入了语言和语言方式的想和思。对于我们来说,每天盘旋在头脑中的想和思,都是以语言和语言方式的表达来进行的。我们难以想象,离开了语言和语言方式,我们的大脑凭什么方式来想和思,来进行事物的名称和事物的建构。对于我们的大脑的想和思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用语言来名称和建构的,例如,这座山很雄伟,这个动物很可爱,这个女孩长得很漂亮,今天气温很暖和,人生的幸福是快乐,哲学是爱智慧,等等。我们头脑中的所有这些想和思,都是用语言和语言方式来名称、来建构、来表达,用语言来传递和交流的。 第二,它使人类的意识方式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变化。人类用语言和语言方式想和思,用语言和语言方式进行事物的名称、建构和表达,用语言和语言方式实现彼此的交流和共同知晓,这样的情况意味了人类的意识方式发生了一种根本性的变化,即从身体方式的直观表象,走向了概念方式的语言表达。人类的意识活动由此从一个以触觉为表象的生物性意识世界,进入到了一个以语言为表象的文化性意识世界。 第三,这样的以语言和语言方式所建构的世界就是人类的概念世界。何以这样说呢?或者说怎样理解语言与概念的关系呢?这就涉及到了语言的本质。语言的本质是概念,语言所使用的语词、语句和语篇都具有它们各自的概念意义。人类的种种概念建构,例如,人类关于自然、关于生命、关于人生、关于世界、关于上帝、关于历史、关于时空、关于存在、关于自由、关于必然、关于价值的种种概念方式的事物名称和事物建构,对于动物来说是不存在的,动物头脑的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是不会进行这样的概念方式的事物名称和事物建构的,也是不会进行这样的想和思的。动物的头脑可以对外部对象、外部环境、外部世界,以及各种内感作出种种直观的、生物性的“刺激反应”和“合成判断”,并由此驱动它们的意识行为,可是动物不会对外部对象、外部环境、外部世界进行以符号为中介的概念方式的名称和建构的,并由此提出它们对这个世界的种种概念方式的看法和思考的。 弗洛伊德在《梦的分析》中指出,梦的主体是视图方式的,即使今天,我们的梦总是本能地将思想符号转换为视图方式,语言是后来加入的,它已经不能改变梦的本能的视图方式了。这样的情况我以为在某种角度上表明:早期的人类心灵和动物一样,是没有语言的,是以直观的视图方式进行“刺激反应”和“合成判断”的意识活动的。 语言是一套符号系统,当人类以语言为指称,通过概念抽象、概念规定和概念统摄,把经验感知转换为概念认知时,就使得经验对象成为了概念事物,并由此获得了一种概念方式的事物名称能力和建构能力。例如,当我们以“山”这样一个语词符号的指称,抽象、规定、统摄所有被称之为“山”的经验对象时,我们就以“山”这个语词符号对所有被称之为“山”的经验对象,进行了概念方式的事物名称和事物建构,我们的心智也由此获得了一种概念方式的名称和建构能力。 第四,语言的发展,一方面,使得人类的意识活动以日益丰富多样的语词概念、语句概念、语篇概念,给予事物越来越精细的概念方式的名称和建构;另一方面,随着更多概念方式的名称和建构的堆砌,特别是以概念为基元的无限多样的抽象组合建构,使得人类意识中的概念事物和概念世界愈益复杂了起来,以致常常有人提出要用奥卡姆剃刀,回复到自然世界的简单性、直观性和实指性。如果说,在数万年或数千年前,人类头脑中的世界只是一个由食物、狩猎、采集、分享、取暖、居住、繁衍等简单构造的自然之物的直观世界,那么,在今天,人类头脑中的世界已经是一个有着种种精神和物质求取的、无限多样的、极其复杂的概念世界了。 第五,它给人类带来了一种概念制导的实践创造能力。在《圣经》中,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的一句话就使一团漆黑的世界光亮了起来,语言的魅力在《圣经》中是多么的神效!在中外各民族的神话中,众神一句咒语就可以移山倒海、雷电滚滚。当然,科学知识已使我们知道自然世界的物理运动和化学变化,是由自然世界的种种自在方式产生的,绝不是上帝一句话和众神的咒语造就。但语言对于人类来说是确实是极为重要的,语言的生成和发展给予了人类一种从未有过的创造能力。 语言的生成和发展给予了人类一种将经验对象转换为概念认知的能力。人类语言的使用,通过语词概念到语句概念、语句概念到语篇概念的运动,使得人类的意识活动和意识方式发生了深刻的改变。这种改变使得人类不但能够以概念运动的语言方式建构观念、思想、知识和自我意识,更能够以语言表达的概念建构反馈人类的实践活动,在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中,实现概念之物的创造。 语言的生成和发展造就了群体的精神纽带和社会组织。人类以共同语言的通式生成了人类社会所特有的精神纽带,使得生活在一个区域中的群体从部落走向国家。二千多年前,中国秦代实施“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在一片极为辽阔的土地上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这里就有了以语言为纽带的强大聚合。 语言的生成和发展使得人类通过语言方式的想和思,特别是通过以自身为对象的概念抽象、概念规定和概念统摄,生成了人类所特有的自我意识,以及自我意识的种种联结、欲望、求取、占有、扩展和统摄。关于自我意识,许多学者或者认为自我意识是一个自然之谜,是超出人类理解范围而永远无法为人类所认识和理解的;或者认为凡生命体都有自我意识,人类有自我意识,动物也有自我意识,连细菌、植物、蚂蚁等亦有自我意识,这样的见解无*界定地把生命体的自体行为统统划归于自我意识。 在我看来,只有当一个心灵能够自我指称地说,“我是 ... ”、“我在 ... ”、“我要 ... ”、“我想... ”、“我的 ... ”时,这种语言方式的自我指称、自我规定、自我联结、自我建构、自我求取才是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是一种概念方式生成,当心灵以符号为中介,进行自身为对象的概念构造时,这个心灵才能获得了一种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识,并在“自我”和“非我”的概念区分中,确立自我。 自我意识并不神秘,它是概念方式的生成。我们必须界分生命体自体行为和自我意识的本质不同。自体行为是一切生命体的自然具有,它是自然之物,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它是一种无意识的“本我”或“原我”;自我意识则是概念方式的生成,是概念方式的造就。没有概念方式的加入和制导,没有概念方式的构造,生命体的自体行为是无以上升为自我意识的。 8 以上,我就人类心灵以语言和语言方式想和思为开端,探讨了语言的本质和人类是怎样获得语言能力的。我的基本观点是: 1、人类的语言起源于符号指称文化。这种符号指称文化源自于远古时代人类群体狩猎、采集的食物分享的生活方式。这种群体狩猎、采集的食物分享的生活方式产生了分配指称,把人类的生活方式和意识方式带进了符号指称文化,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由生物性叫唤走向了指称性声符,并经历了声符到部落口语进而到文字语言的历史演变,在这样的历史演变中,人类的意识活动有了以语言为指称的概念方式加入,造就了人类有语言的概念方式心灵。 2、语言的生成、使用和发展,反作用于人类喉咙的发音构造、耳朵的听觉构造,大脑神经元的组织构造,以及基因的编码遗传,造就了人类身体的语言性进化、概念性进化和文化性进化。也就是说,语言的生成、使用和发展和人类的身体进化互为促进的,它们共同驱动了人类心灵的文化进化和身体的文化进化。由此,我们不能只从生理实验的研究中,从喉咙发音构造、耳朵听音构造、大脑神经元构造和基因编码的研究中,寻求语言本质和由来,而应当从人类符号指称文化的历史进程中,从心灵和身体互为促进的文化进化中寻求语言的历史和由来。 3、人类用语言和语言方式想和思,实质地标志了一种新的意识方式生成和加入。这种用语言和语言方式的想和思使得人类的意识方式,从动物世界的无语言方式的原野中走了出来,走向了有语言的意识方式。这种有语言的意识方式,因其具有概念抽象、概念规定、概念统摄的构造,我把它称之为概念意识。 4、人类的自我意识是概念方式的生成,是一种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识,这是自我意识本质所在。当一个心灵有了以自身为对象的“我”的语词符号的概念抽象,“我”的指称和定义的概念规定,“我”的抽象和概括的概念统摄,“我的”种种概念建构、概念反馈和概念求取时,其心灵就会生成一种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是概念方式的必然。我们要深入把握生命体的自体性和自我意识的迥然区别。任何生命体都有它的自体性,这样的自体性在没有获得语言和语言方式的想和思时,或者说在没有获得概念方式时,它被封闭于生物性的巢穴,屈从于本能的框架,是不能生成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识的。只有当生命体的自体性有了以自身为对象的概念方式构造时,它才能跃迁到心灵的自我意识。 5、语言能力的获得对于人类来说,它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一种概念方式的心智。这种概念方式的心智通过以语言为中介和表达的概念运作,造就了人类的文化进化,人类的概念创造和人类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 (回到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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