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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初吉”性质再判西周金文“初吉”有时与月相并用,如,静方鼎“八月初吉庚申┄月既望丁丑”,有时单独使用,如,十六年克钟、镈、十八年克盨。学界大多认为,克器的年代属西周宣王。但是十八年克盨的历日因其与朔望月概念冲突,所以不被认可。 在这里我们不妨以“初吉”在弦日的观点,来探讨一下克器的历日。查《许历》能够看到,十六年克钟、镈:唯十又六年九月初吉庚寅在前812年9月14日。之前9天,9月5日(辛巳)为下弦前1日。再往前14天,8月22日(丁卯)是上弦日。《十二纪》云:孟秋之月“昏斗中”。仲秋之月“旦觜巂中”。根据《Stellarium》的反演可以看到,8月22日(丁卯) 黄昏时分,月球与斗宿四(σSgr)在中天附近(见图廿三)。9月5日(辛巳)清晨之时,月球与觜宿一(λOri)在中天附近(见图廿四)。天象表明,8月22日,季节在孟秋之月。9月5日后,季节进入仲秋之月。“九月初吉”在下弦日前后。“庚寅”在“初干吉日”时段之内。这一年历月超前《十二纪》一个月。 图廿三 图廿四 根据《许历》可知,十八年克盨:唯十又八年十又二月初吉庚寅为前810年11月3日。之前4天,10月30日(丙戌)在上弦后1日。再往前16天,10月14日(庚午)是下弦日。《十二纪》曰:“孟冬之月,旦七星中”。“仲冬之月,昏东壁中”。由《Stellarium》的反演可知,10月14日(庚午) 清晨时分,月球与星宿一(αHya)在中天附近(见图廿五)。10月30日(丙戌)黄昏之时,月球与壁宿二 (αAnd)在中天附近(见图廿六)。天象表明,10月14日,季节在孟冬之月。10月30日后,季节将进入仲冬之月。“十二月初吉”在上弦日。 “庚寅” 在“初干吉日”时段之内。这一年历月同样超前《十二纪》一个月。 图廿五 图廿六 由上述可知,西周时期,“初吉”一词已经具备“初干吉日”的属性,这一概念的形成与古人对自然节律的观察密切相关。在那个时代,农业生产是社会经济的基石,而月相变化作为自然界最直观的时间标志之一,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人们安排农事活动、举行祭祀仪式的重要依据。因此,“初吉”作为月初吉日的选择,不仅体现了古人对时间的精准把握,更蕴含了对吉祥、顺利的美好祈愿。
然而,到了春秋时期,随着社会结构的变革和诸侯国势力的崛起,历法的制定逐渐从王权手中分散至各诸侯国,形成了多元化的历法体系。这一时期的“初吉”概念,在术数思想的影响下,不再仅仅局限于月初的吉日,而是进一步发展成为在月初吉日中择日进行重要活动的习俗。蔡侯申器上的“正五月初吉孟庚”,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它明确指出了在五月初五这一月中的第一个吉日(孟庚日)进行某项活动,这既是对传统“初吉”概念的继承,也是对术数择日习俗的反映。 历法的制定与实施,与当时的科学技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春秋》经传中记载有37次日食,根据前贤们的考证,其中的33次是可靠的。从这33次日食及前后的历日记载中能够看到,当时鲁国的正月很有可能是不固定的,而是有一定程度的游移。如:隐公三年(前720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借用月建的说法,这一年鲁历建丑。文公十五年(前612年),“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该年鲁历建子。襄公十四年(前559年),“二月乙未,朔,日有食之”。此时鲁历建亥。这似乎表明当时鲁国的历法仍然处于推步历的初期阶段,而这一点却少有人关注。 历法的制定与实施,不仅是技术层面的问题,更是政治权力的体现。周王室的影响力逐渐衰微,诸侯争霸,历法成为诸侯国彰显自身权威、维护统治秩序的重要手段之一。 一方面,王权象征在历法中的体现尤为明显。子犯编钟和吴王光鉴上的“隹王某月”(即“唯王某月”)铭文,不仅是对周王纪年的沿用,更是诸侯国在形式上尊周、维护周天子权威的象征。这种历法上的表述,既是对传统礼制的继承,也是诸侯国在复杂政治格局中寻求合法性的策略。如晋公盆、盘,子犯编钟中的历日,都与鲁国历法基本一致。 另一方面,地方实践则暴露了周历与地方历法之间的实质冲突。晋公盆上的“正月初吉”与栾书缶上的“正月季春”,便是这种冲突的生动写照。前者遵循的是周历正月为岁首的传统,而后者则显然采用了地方性的历法体系,将春季的最后一个月(季春)视为正月。这种差异不仅反映了诸侯国在历法制定上的自主性,也揭示了周王室权威衰落后,各地历法体系混乱、难以统一的现实。如晋公戈、叔夷镈、钟、庚壶、栾书缶、王子午鼎都与鲁国历法有显著差异。 在春秋时期的历法体系中,干支纪日以其独特的稳定性和周期性,成为了诸侯国共同遵循的时间标准。干支纪日法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相配,形成六十个组合,循环往复,无论历法如何调整,这一周期始终不变。 庚壶和晋公盆上的“丁亥”铭文,便是干支纪日在实际应用中的例证。这些铭文不仅记录了特定的日期,更揭示了当时社会在选择吉日时,对干支组合的重视和依赖。干支纪日的稳定性优势,使得诸侯国在历法调整中能够保持一种相对统一的时间观念,这对于跨地域的交流与合作具有重要意义。 此外,干支纪日还深受数术思想的影响。丁亥日在金文中的高频出现,与《日书》所载“丁亥利祠”的记载相契合,表明“初吉”的选择不仅关乎时间本身,更承载了深厚的数术文化内涵。数术作为古代中国的一种神秘学体系,通过对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等符号的运算和解读,预测吉凶祸福,指导人们的日常生活和重大决策。因此,“初吉”作为数术文化的重要载体,其选择不仅体现了古人对时间的敬畏和尊重,更蕴含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和追求。 综上所述,西周至春秋时期“初吉”概念的演变、历法政治化的表现以及干支纪日的核心地位,共同构成了这一时期时空观念与文化特征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以《春秋经》中的历日为标杆,对其与上述历史文物和文献资料的深入研究,我们不仅能够还原那个时代的真实面貌,更能从中汲取智慧,为现代社会的时间管理和文化传承提供有益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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