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哲学的差别，不是简单的形式上的差别，而是类型上的差别。要把握数千年的中国文化，就要懂得中国传统哲学的特点，这样才不至于雾里看花，隔靴搔痒”。楼宇烈教授所说“不至于雾里看花，隔靴搔痒”，清晰地辨析和论证了文化类型的理性所具。前车之鉴，历史的中西文化研究，忽视文化类型及特点的研究，以西方哲学文化套解中国哲学文化，结果是：丧失了中国文化的话语权，范畴意蕴与义理逻辑严重失真，范畴体系与义理体系无法合理建构成形。

现时要清晰文化类型的理论问题，也许还是属于悬而未决的文化问题。待到船山学昭明日，将会逐渐浮出水面，清晰显然。

改革开放后，实事求是的风气流行，有句宣传口号，家喻户晓：“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是现实的文化问题，也是历史的文化问题吧！在儒道佛盛极而衰，汉夷王朝再度陵替的明清之际，出现一场社会的文化思潮：实学与启蒙的文化思潮。实学，需要心性启蒙；心性启蒙，推动实学。

一、心性启蒙的实学理论是什么？请看船山的一段论语：

实，充也；函，量也。充其量斯活矣，故曰“实函斯活”。…函之中，仁也。仁则活之理赅而存焉，仁则活之体赅而存焉，仁则活之用赅而存焉，然而必于实矣。函之所至，无不至焉；与函相得，无不浹焉；函之所透，不容已而透矣，然后活矣。先此之理，待此而叙；先此之体，待此而固；先此之用，待此而兴。蕴之乃以氤氲之，流之乃以条理之，浑之乃以发挥之。

实活辩证的实函斯活，从量变到质变，“函之所至，无不至焉；与函相得，无不浹焉；函之所透，不容已而透矣，然后活矣”；实学形态，乃实学之理道、体用，即中奏天的道体赅而存之；始奏人活力显然的“蕴之乃以氤氲之，流之乃以条理之，浑之乃以发挥之”；仁义礼智信的人道理欲推动天道体用运行，终奏物的诚者实也，诚信道的天道元亨利贞运行，“先此之理，待此而叙；先此之体，待此而固；先此之用，待此而兴”。始以建中，终乎大始的中庸体用，人、天、物道体的自然之化，道体论的实学理论。

二、实学需要启蒙性质的心性文化是什么？“我性自天，不能自亏；我才自命，不能自逸；我情自性，不能自薄”，实学心性之实践理性，倡扬个性，尽心尽性的知天事天。请看鄙贴：《论船山的实学心性》。

三、实学科学性的意蕴是什么？富有而日新，于天理达人欲的更无转折，更要履行合理公平社会原则的于人欲见天理的须有安排。日新而富有，于人欲见天理的须有安排，得到社会的良性所得：于天理达人欲的更无转折；得到文化心性的良性所得：继善成性的“命者命此焉耳，性者性此焉耳”。仁义健康，礼义健顺的质文心性合乎道体，“刚柔文质，道原并建，大中即寓其间”。大中即寓其间的中庸体用，容光不穷于所受的富有日新。于天理达人欲的更无转折，需要精于物者与精于道者的精文化；于人欲见天理的须有安排，需要形上導的神文化。精文化的实践理性，神文化的理论理性，精神文化合道体的科学理性。富有与日新双得，科学理性的实践效应。于天理达人欲的更无转折，于人欲见天理的须有安排，科学性的理道元亨利贞运行。实学的科学性，即科学理性（始奏人），理道运行（中奏天）与实践效应（终奏物）的道体自然之化的科学性，即船山实学的科学性。商品经济规律性蕴涵于内的实学科学性，便是文化时空接轨的商品经济时代的实学科学性。

四、孔儒应该之理阶段的实学与心性。

始奏人活力能的限定条件之一是：中奏天的政治与文化限定。从孔子德治的“其身正，其令从”，落实是君子义与小人利的层次规范秩序；到孟子的民本仁政，所建构的规范秩序是恒心恒产定命的安居乐业；荀子则以顺天而制天的有为自然，以礼义的言行规范质正仁义之实，提出礼法合治的王制思想，提供精于物者与精于道者的宜人环境。政治文化的理性循序，孔儒的政治文化。

始奏人活力能的限定条件之一是：终奏物的条件限定。“天道远，人道迩”，物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丰年终身饱，凶岁免于死亡”，民生问题成为民贵说的核心内涵。以人道弥补天道缺失，以人道的人能弘道精神去认识和开发自然，走到荀子时代，便出现精于物者与精于道者的义理逻辑，物物道的精文化。

处于天与物两大条件限定的活力人，“可欲之谓善”包含着寡欲的时代义。忠恕人际、强恕而行的人道精神，“有诸已之谓信”。人道光辉体现在“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的义理逻辑中，人道光辉的精文化。“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的神文化。精文化与神文化，孔儒的实学文化。

五、船山究其所以然之理阶段的实学理论，沿着荀子“精于物者而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的精文化而开出。经过张载的“物物为能过化，性性为能存神”的逻辑阶段，进入天道体用与人道理欲之实学科学性阶段。内蕴商品经济规律的实学科学性，在商品经济时代通行通用。实学究其所以然阶段，也是心性唯物与心性辩证阶段。在政治文化方面，“君相之权藉大，士庶之穷通生死，治乱循环之数亦大”。便产生唯物辩证的神文化：“天治者，神以依也”。存在音容天，“人物之元，鬼神之绍。”“容有迹而音无方”，心性唯物，顺乎物则的天下之变；逮音容成，或音以节容，心性辩证，允乎人心的天下之疑。实学的理道过程，即人、天、物道体的自然之化过程；实学效应，“富有而不吝于施，日新而不用其故，容光而不穷于所受，命者命此焉耳。性者性此焉耳”。实学心性，“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立心立命的精文化，定位定性的精文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神文化；理道定所而定位定性的神文化，精与神的文化，实学文化的科学理性。

六、儒教当然之理的儒道佛互补阶段。一是以滞弱人的生理本能为代价的善性意念，抵制情淫路，走向情罪路的抑情禁欲。二是空谈心性，佛设空境，道定虚无，儒教服膺教条虚设的当然之理，尊卑定理，以理杀人。三是内修心性，儒以道德内修，理在气先而天下定理，理一分殊的定命定性；道以无为人生的自然心态内修，与世浮沉，难得糊涂；佛是幻化人生，禅静内修，避离因果。三者归一，不因乎物求合于天之善性，心物分隔，空谈内修失义理，守常静心非实学。

儒学三阶段，请参看鄙贴《儒学演变三阶段：应该之理·当然之理·究其所以然之理》等。

七、传统实学与西方文化的义理会通。以唯物与唯心，辩证与教条逻辑分界为思辨点，可以这样说，唯物与辩证的义理逻辑体现在实学的理论体系中，唯心与教条则体现在非实学的理论体系中。

（1）老子的道法自然论，知于天而不知人的物化自然道，是唯物论？其实，船山存在音容天的哲理逻辑已明确证论，人物之元的音容天，一是显然着人的主体性，非物化自然道，是物物自然道，精于物者与精于道者的物物道；二是自然，非单一的物化自然，顺乎物则而有社会自然，人的生理自然和心性自然，这就是船山的道体模式：“始奏以人，中奏以天，终奏以物，均一之化备矣”。均一之化就是自然之化。三是唯物论顿然不能离开人能弘道的主观能动，即处在物质生产力条件、社会制度与文化条件双重限定下的始奏人活力能。逮音容成，方见证“容有迹而音无方”的心性唯物。离开人能弘道的主观能动，没有唯物论。从人物之元的存在音容天，显然人的主体性的物物道；人、天、物自然之化的道体；人能弘道的逮音容成，见证着“容有迹而音无方”的心性唯物。其实，唯物论非老子的自然观，而是荀子的顺天而制天的儒学自然观，更高阶段是船山的存在音容天之道体论。

（2）孔儒实学的人能弘道，长期被视作唯心论批判。如孟子所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被定义为主观唯心主义，何其谬也。“万物皆备于我”，诚之者人之信道，应对诚者天道，诚者实也；应对人之信道，同样是人道之诚吧。诚通天人，如此豪情的“万物皆备于我”，“乐莫大焉”。“有诸己之谓信”，强恕而行的忠恕诚信，不是求仁莫近焉？人能弘道的实学，“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何有理由视之为主观唯心主义？“万物皆备于我”，非空言，乃实学。特别在物质生产力落实的战国时代，虽然有人道弥补天道缺失的逻辑义理，更有激发认识和开发自然的逻辑义理，理性接续就是荀子的“精于物者而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的精文化。船山的实学心性，“我性自天，不能自亏；我才自命，不能自逸；我情自性，不能自薄”。不是对“万物皆备于我”最好的逻辑诠释。五四运动提倡个性自由，传统的文化研究却在埋汰个性自由。活生生的个性自由的心性文化视为糟粕，诚为感慨。值得一提的是，人能弘道的尽心尽性实学文化被视作唯心论批判，社会丧失尽心尽性、尽职责、守规范的人文精神而埋单，付出了深重的代价，当重拾人能弘道的实学精神了。

（3）脱离实学，绝对唯心。佛之空，幻化人生的真*相皆空，不是唯心？道之虚无，坚执质朴人无为的心性概念，漠视人参天地的文明事实，漠视继善成性的心性事实，不是唯心？宋明理学的理在气先，先天定理，漠视孔子的习以性成，气中理与神中理的客观事实，不是唯心？儒道佛追求的善性，都以抑情禁欲，漠视人的生理本能与物欲需求的客观事实，不是唯心？非实学，绝对唯心。

（4）心性辩证，思究人物之元的心性辩证，质实鬼神的心性辩证。神明“阴阳不测之谓神”的心性辩证；知几而“精义入神”，必要掌握的辩证法；穷神致化的良性因果而证验心性辩证法的科学真理性。实学的实践证验在那里，存在之音容天道的因果性运行，逮音容成，还是音以节容？允乎人心的天下之疑。

（5）教条，与唯心交结成逻辑体，超越孔儒应该之理的逻辑底线，成为教条的当然之理。《易传》易简理得的尊卑在位，转变为尊卑定理；《中庸》的天命之谓性，转换为天命之谓理；孟子的可欲之谓善，道德底线被冲破成存天理，去人欲。……所说的尊卑定理，天命之谓理，存天理去人欲的意念，世界观是唯心，非实学；也是方法*论的教条，所失是因果之辩证。教条之理虚设，不切物则人心，无法施行，靠尊卑定理，进而就是以理杀人，礼教食人。以文化专*制手段，牺牲民生利益和社会文明为代价而走入衰落路。

八、上述七点所思，有关文化类型理论的粗浅见解。粗浅见解，是否助于对文化类型问题有初步的理绪？为什么说文化类型问题到了船山学昭明后，清晰显然？因为，船山学昭明，传统文化的研究，中西文化的义理会通，将进入坦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