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千江有水 于 2011-10-23 08:28 编辑
昔别君未婚
大学忆,最忆是丢丢,其次忆小白。携手月下寻桂子,促膝山上论诗才。何日更重来?
话说前一阵子闲得发慌,草撰了《话说倘若郭丢丢》一文,引得许多旧相识前来观看论赞,反响相当热烈,其中几人还颇为动情地回忆了以前阳光灿烂的同居时光。其实我写丢丢就跟罗贯中写曹操一样,关键是人物本身很丰富,有很多素材可以写,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写得真实而传神。又见丢丢的QQ签名变成了“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大约是有感于我而发,我却由此想起了小白。当年我们曾讨论过宿舍里七个人谁会最早结婚,经过数次晚上熄灯后的热烈卧谈,我们得出的一致结论就是小白,因为她是一个非常讲实际的人。百姓日用即是道,实际又有啥不好?其实我也是个相当实际的人,只不过表现得仿佛风花雪月,简直就是一超级卧底,鄙视一下自己先。我那阵子正读杜诗,当时曾戏言:“几年之后,当我们再次遇见小白,大约是‘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了。”2005年十一,我正在丹江大坝上徜徉的时候,接到了小白的电话,向我请教爱情问题。我向来站得高看得远,长期以来都义无反顾风雨无阻不问报酬地担任同学们的爱情顾问,以至于都毕业四年了小白还拿这种问题来请教我,偶的威信和影响力于此可见一斑了。后来才知道,不久小白就结婚了,没有通知我们六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又过了一年多,听说小白的女儿都好几个月了,她也一直没有跟我们讲。我就问丢丢,为什么小白瞒得这么紧呢?是不是对俺们有意见?丢丢说,大约是因为你当年那句话应验了吧,怕你笑她。小白你还真是有点白,结婚生子是人生中的两大乐事,我若是知道了连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况我的预言也没有完全实现嘛,儿女还没成行呢。哈哈,我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老百姓,有贼心没贼胆,哪里敢超生?直至今日,每每读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我都会条件反射一样想到小白,这么想的时候,少了几分调笑之意,倒是逐渐能体会到“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的悲凉了。
小白个字小小的,却很能干,真是应了短小精悍浓缩精华这两个词。叫她小白,是因为她对很多生活中的常识,比如到大东门坐哪一路车啦,到中百仓储的小路怎么走啦、西一食堂和西二食堂的菜有什么区别啦诸如此类的,都表现得很白痴。这么叫她,她也不生气。小白最白的是一直坚信“鄂州地球中心论”,被我们嗤之以鼻却持之以恒。无独有偶,我家老大也是这种论调,可是老大的家乡好歹有个颜真卿亲笔大书的“天中山”,小白的天中山在哪里呢?
小白最大的特点是学习好,估计从小到大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N好学生吧。她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令我等望尘莫及。她是真正以学习为乐的人,一无聊就去上自习,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她往往无聊,就常常自习。大学四年,我们每学期都有十科左右的课程要考试,且多是闭卷,小白做起试卷向来是干脆利落,速度号称“冰棍神速”,平均成绩还一直超过九十,年年拿一等奖学金是毋庸置疑的。可是看上去她学得也不怎么费力,我那个羡慕啊嫉妒啊。英语四级九十多分,参加了口试,六级又超过八十五分。我的六级好像三次才过,真是没面子。可是小白对于自己的好成绩从不骄傲,但是也不过分谦虚。借用周易的原理,谦卦过后是豫卦,谦如果过分了,便会有豫逸之忧。所以,谦与直要互为表里,谦而不虚,直而不鲁,小白一不小心就达到了一种理想的处世境界。
有一个学期,没有任何音乐基础的小白闲得无聊,心血一来潮就参加了笛箫协会学吹笛子。协会一般昼伏夜出,活动地点在芬芳幽暗的玉兰园,那里有座亭子,下晚自习时从曲折的小路上经过往往可以听到各种水平的乐音和噪音。小白常常在晚上活动过之后回来还接着吹,每每这时,我都号召大家把方圆十里内的猪都拴好,因为小白的笛声只能用“呕哑嘲哳难为听”来形容。那时候我就想:大约创造美的过程都是丑的吧?哲学家就是这样在苦闷中被逼出来的。我就差点被小白折磨成哲学家啦。无论俺们怎么嘲笑打击,小白都我行我素置之不理,此人的心理素质超乎想象的好。没料想,一个月以后,小白居然就能吹出完整的曲子来了,从噪音到乐音的转变真是神速啊!于是大家相与感叹:小白真聪明,天生就是学习的料,实乃我侪所未及也。蹂躏我们耳朵的,不仅有村笛,还有山歌。小白大约是中学一直做好学生,以至于到大学才开始学唱歌。她一学起歌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每晚自习回来就打开随身听一边听一边唱,开始自然是走得找不着调,但是坚持不懈地一晚上下来,就唱得很准了。一般来说,小白学会的歌我们也全会唱了,纯粹是耳熟能详的“被学会”。小白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鸭子》,其中印象最深的两句“啊——去吧,没什么了不起!什么都依你,却看轻我自己……”,有一种洒脱的伤感。今年六月底我回武汉,和岚岚滔滔丢丢“四美具二难并”之时,一群非光棍一起逛群光广场,又听到了“啊——去吧”,又情不自禁想起了小白,不由得唏嘘感叹一番。
我们是师范专业,听说做老师对身高有要求,小白就很着急。2000年冬天,学习里有几场大型招聘会,我们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看看。结果小白一去就被广州一所中学的校长青眼相加了,原因是她的学习成绩太好了,至于身高,根本不是问题。这下小白又犯愁了,到底去不去呢?愁啊愁!小白是鄂州人,最正宗的武昌鱼就在她家那边的梁子湖。据说正宗的武昌鱼吃完以后,横向的主刺有十三根,俺们在武汉也吃了无数次武昌鱼,愣是一次也没数过到底是不是十三根。我们吃我们的鱼,让据说据说去吧。小白有妹一人,还有年幼的弟弟一,毫无疑问是超生的。作为老大,小白很早就开始考虑养家糊口的问题。大一时,小白就坚定地宣称,毕业后要回鄂州高中去,帮着父母照顾弟弟妹妹。我们却都希望她能继续读研,她的成绩太好了,底子太扎实了,心性又单纯,学习能力也强,不读太可惜。可是她一直坚持这个决定,直到大四,直到面临着去广州还是回鄂州的问题。我们读书那会儿,大学生很时兴到广东工作,似乎广东满地都是金子,提着小篮子直接去捡就可以了。于是乎俺们六个人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外加道之以行,苦劝她去广州。她犹豫了好长时间,还是想回去。后来,广州的校长回去后来电话了,诚恳地邀请小白去一趟,说是报销来去的路费,就算最终决定不留下也没关系,权当交个朋友。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小白还在犹豫。俺们实在看不过去了,只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天有计划有组织地轮流游说她,给她讲了种种去广州的好处和般般回鄂州的坏处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仿佛是人家派来的托儿一样,最终小白答应去看看了。小白像是去视察一样,享受了很高的待遇后满心欢喜地回来了,终于决定跟对方签约。那是2001年。2005年,小白来江门出差,我们很激动地见了一面,问她来广东后悔不后悔,她说也没什么好后悔的。真不知道当年我们那么执着地游说到底对不对,好不好,唉,只因为太年轻啊!
我这两年感觉身体差了好多,很容易疲倦,就像用了三五年的手机电池一样,动不动就要充电,大家说这个比喻很形象。那时候的小白就像新买的手机电池一样,每晚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又精神抖擞地拥抱朝阳投入新的战斗。我从中学到大学十年的时间都在失眠,可以想见我对小白的羡慕程度了。小白和丢丢最要好,这两人的友谊虽然不甚伟大,但也是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基本达到了“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地步。在我们看来,这两个人是最幼稚的,所以注定了要走到一起。他二人不思关雎,唯爱自习。晚上九点半准时回来,洗刷完毕之后听歌,等大家都睡下,小白就会找到一个话题发起会话,比如哪个男生跟哪个女生有苗头罗、毕业十年后我们都会变成什么样子罗之类的,引起我们广泛而热烈的讨论。有时候小白也会踊跃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是往往在讨论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以至于大家都睡意全无的时候,我们会突然发现,小白的鼾声已经四起了。此时大呼上当也晚了。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第二天,死性不改的七个人又开始重复昨天的悲剧。
小白的女儿我没有见过,多次打电话邀请他们来江门玩,可她总是抽不出时间。倒是经常通话拉拉家常。小家伙非常调皮,两岁的时候回奶奶家就曾骑着狗把群鸡追得满院子飞跑。虽然我没有亲见,但是想象中那样一副生动的画面,就像鲁迅印象中的闰土拿着钢叉在金黄的圆月下刺猹一样,是那样鲜活,由此可见什么叫做有其母必有其女了。
广州到江门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可是我们八年来只见过一面。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大约就是这样,就算隔得很近,也难得一见,忙固然是原因,可更像是借口。我就常常以此为借口错过与老同学见面的机会,像管鲍余钟那样的友情,不知道现在可还有吗?今天读《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范巨卿鸡黍生死交》,钟子期因为结识了俞伯牙而死,范式为了赴张劭的约会而自杀,友情到底是什么?欲觅知音难上难也绝非偶然罢?
2009.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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