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浅龙勿用 于 2011-12-21 17:49 编辑
《盲音》
原创:琴、书、棋、画之——琴
写在2004年非*典期间
维持家庭宁静,唯我读初中时。虽然外界社会弥漫着锗石色的气氛,家里还是保持着琴、棋、书、画自习的选择。
琴,我迷,迷它腹腔中,怎么就能发出跳魂似的声音,迷它妖娆的曲线身段,直把它放在我中意的角落,脱去半掩半遮的琴衣,手举小小的台灯给一点光,顿时我痴迷。那时没有维娜斯的石像,也没见过袒露赤裸的女人。琴,是我唯一的女神,就是坐在床边,傻傻地望着它,了不得,不得了喽,一个初中生的身下,也有点在蠕动的感觉。
河边儿听来一支曲,奔到了家中抱起琴,不多时就把听来的曲缕顺了下来。“不难”,自己对自己说。接下来的几天;十天半月;一年半载里,这支曲已是我拿手的好戏。在下午放学之后,急忙往家里跑;在黄昏的傍晚,隔着窗帘的妙音就往外飘。知道在那个时辰,有多少聆听的耳,往合声上靠,因为我每次走过大树下,总有许多飞过来的眼神,仿佛在说:瞧,这就是那个揍弦的人。
隔壁邻居张妈,家里来了远客,商量可与我借宿?善良的母亲欣然地答应,哪里还理会我的不愿意。住进来的是一个老人,鼻梁上架着比瓶底还厚的眼镜,看书还要往鼻尖下凑。本来完全独处的房间,却变得越来越陌生。我与琴的那点私情,这下子好象是要被强迫着分享于他人,本能的抵触心理,直接影响我习琴的情绪,更变得腼腆和不安起来,只盼他趁早地赶紧离开。
三个月过去,他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每天下午他在家,好象专门在等着我回来。一天下午,我正在习琴,他走进来,递给我一本旧旧的琴谱:“照它练”。在我们之间语言的交流总是只有几个字。
我的热情似乎回来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哪里去找完整的琴谱呢?我没问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心里想,准又是没有答案。于是我就练,每一段、每一节、每一句、每一曲,反反复复,就象开凿着隧道。我在练,他坐在后面听,小小的房间里,只有琴声在放喉……。
不管我在哪里,哪怕在课堂,黑板在眼前,那化学的符号总呈现着黑色的豆点,拖着长尾,爬满了五根线:“不要说出去,这是给你的幻觉”。数、理、化好象都对我这么暗示过。
三个月时间又将过去,事态突变总在没有留意间。他走过来,拿起那本琴谱,当着我的面,无情地撕扯着,直到成为一把纸屑。从他厚厚的眼镜片里,猜不准他是否望着我微笑:“本里可没有声音”。我泪丧、悲哀、吼叫、愤怒也不够,不够表达我对他的不满。他就这样走了,再没有回来,好象他从来没有来过。急跑去问我的母亲他是谁?干什么的?母亲放下手中的材料,大概看着我彤红的脸:“他是张妈的兄长,以前在湖南乡下教家塾的先生。近来年纪大了,视力不好,来看医生的”。“一个瞎子”我心里叫道,跑回我的房,重重地撞上房门。
……。还好啦,接下来的日子,又是我的地盘,又是我与琴的私情,可以无遮拦地袒露。没了乐谱,奇怪那谱上的曲,象从我脑子里倒出来的水,哗啦啦地畅快淋漓。一个初中生,那时哪里知晓去体会谱曲者的心理、场景和距离?更不懂得收与放地约束力。只会用我的手,手中的琴,琴上指下那颤抖的弦,天啊!那无法形容的复合整体。
都是激*情,一切靠激*情感染着情绪。我与琴亲密无比,我与琴胶漆般地粘在一起,它是我初中时期的神女,它爱的话语就是那曲,我开始注意,理解那曲中想说的意,跳魂而动听的音,在它腹腔中向外蔓延开去。我可以抛开我的身体不想,只留下我的手,我的眼,我的耳,似乎留下我的耳,也是多么的多余。声音的美妙,全在于精确的指角,手指在琴弦上跳舞,姿态越优美,声音就越迷漓,这时只用眼,看着手指去舞蹈,真是一种享受,还需要用耳听吗?如果能放任和相信手指舞蹈动作的准确完美,恐怕一开始都可以不需要用眼,那腹腔里跳魂的音,只在我脑际中盘旋,蔓延。
我心里在猜想,那贝多芬不也是先聋而后瞎的吧?他那些大布头的交响乐,都是些个组合技巧的曲,是谁会真正地去理解?也许只有在锗石色的份围里,是那震耳欲聋的世界,象是壮士们开练前的军鼓,幻像着上帝也会站在锗石色的堆里,传递着一个接一个壮起来的胆。而只有他的小品曲,才是从他心底传来不可超脱的爱意。他拿出了一颗胆,给了他的皇帝,却掏出了一颗心,献给了他的情女,谁又是贝多芬的情女呢?扑朔迷离。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我都会弹的什么曲,技巧到底有多高?直到有一天,我牙根儿也不认识的人们,抱着他们的琴,敲开我的门,要和我碴(cha)琴,也就是你一首我一曲,比曲目、比技巧、比速度、比难度、比个高低。我从他们惊奇的眼神、从他们不服气的情绪中,得知我弹奏的水准;我从他们嘴里,得知我会弹的是《月光》、《钟声》、《雨滴》和《风流寡妇的高跟鞋》。信心十足的我,抱着我的琴,在他们刚要离去的片刻,对它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只会一首曲,她叫《心曲》。
……
人长大了,才有了这般回忆,总觉得,琴、棋、书、画玩儿得过早,这一生恐怕要缥缥缈缈,神神虚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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