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露水

好蛋

（尹荣方）东瀛的《徒然草》载两人对话，一人说，世上最美的东西是月亮。另一人则说，比月亮更美的是露水。这样的对话听上去很有意思。为什么呢?大约是因为心灵关注于美的时候，总会显得不凡吧。有一次在学校过夜，清晨行走于草坪间，见草上，还有路边迎春花的枝条上满是露珠，玲珑透莹，那草那枝似乎灵动欲舞，想起温庭筠的诗句“露珠犹缀野花迷”，不觉为之驻足。《万叶集》有和歌云：白色的露珠，一触身身影也无。快快来看呀，趁露珠尚未消失，看荻叶载露而舞。
　　呼朋看露，东瀛歌人的风雅叫人神往。我们的诗人又何尝不着迷于此呢。“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凄美的白露，早就让他们咏叹不已。于是我对露美于月的看法有了新的理解，虽然我以为月与露的美不便比较。
　　露存在的时间短暂，于是它常被诗人用来形容人生之短，曹操所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感叹人生短暂、人生无常总含有悲凉的意味，所以露的意象与秋景也就难解难分。
　　赋予美的自然物以正面的实用功能，是我们文化的特点之一。我感到很有意思的是露水的实用功能也关乎美，陈藏器说“百花上露，令人好颜色。”唐代的杨贵妃据说每天要吸饮花上之露水，所以才成绝色美人。庄子笔下的飘然不群的邈姑射之山的神人，就是饮风吸露而成。所以后来的汉武帝也曾作金盘承露，和玉屑服食，希冀红颜常驻甚至长生不老。于是露水在医家眼中成了延年的良药。
　　《续齐谐记》：司农邓绍，八月朝(初一)入华山，见一童子，用五彩囊袋承取柏叶上的露珠，采得满满一袋。邓绍问之，童子回答：赤松子先生取以明目也。
　　取秋日的露水用以洗眼，并演成民间风俗，从前露水之与百姓生活关系之密切，于这样的风俗可知，我想这样风俗的形成不必因为赤松子的存在，而是民间认识到露水的美与清洁而加以利用的结果吧。比之帝王、贵族的以露水求长生，民间的作为要智慧得多了。
　　我们的二十四节气，与露相关的占了两个：白露、寒露。露对我们生活的影响不容小觑。白露是秋天到来的象征，《礼记·月令净孟秋之月：“凉风至，自露降，寒蝉鸣口”白露为农历八月的节气，白露以后，阴气渐重，清晨的露水也一天厚似一天，凝结成一团团的、自白的水滴，因此叫“白露”。杜甫有诗句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民间认为白露日，平时乖巧的鹭鸶会发野性离巢而飞，所以从前养鹭鸶的人家，白露这天，绝不将鹭鸶放出笼外。鹤在这一天，也会发出高亢的鸣声，似乎是在告诉人们秋天的来临。
　　寒露，是农历九月的节气，寒露，顾名思义，是天气寒冷使空气凝结成露水的意思。农谚有云：“寒露百草枯”。此时唯有菊花不畏霜寒，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露水还是高洁的象征，常为高洁之人所饮用，  《离骚》：“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蝉，在古人看来是清高的，汉代人把蝉的形象作为贵官冠上的装饰，为什么呢？因为蝉“饮露而不食”、“居高食洁”。偶翻历书，发现白露节气将至，想起露水的一些故事，信笔涂抹之余，想到我们现在生活于城市之中，早已疏离了这美丽的东西，几分怃然，不觉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