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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裕民:从﹝形上治道﹞思路诠释老子第一章中之「无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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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7 18:4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邹裕民:从﹝形上治道﹞思路诠释老子第一章中之「无欲」
  
  
  摘要
  本文据二本帛书《老子》内容提出以下论点:从「恒无欲」至「观其所徼(噭)」一段宜于「无欲」及「有欲」处断句,而非「无」与「有」二字下。「欲」字不宜解作名利情义,而应当从「形上哲学」之角度去理解,为「有定旨」,「有目标」,而终能成一器之意。「无欲」宜解作「无定旨」,「无目标」,从政*治领导角度观之则为:不要仅成「一器」或「一用」(此乃众官或众人行事原则)。君王(最高领导者)所要行的是无为(无定旨,无目标)之道,要执无为之道以御万(万物是有欲之主体)。
  「无欲」「有欲」的断句解法顺理成章的要求其上句之解读法应在「无名」与「有名」下断句。「无名」与「有名」皆不是「常名」,因二者均无「形」;所不同者,「有名」乃为人所认知之宇宙万有,而「无名」是人所不能认知之「物自身」,即「无」。「老子」与「康德」思想于此有相合之处。
  「道可道,非常道」若以通行之「可表达解说之道均非常道」来诠释,会有甚多缺失。不如将之解成:「能以一定规则、法则来明确阐释的道」都不是常道。这一解释正可彰显老子「无为」「无执」之治道,与中外历史上执「一则,一律」之治道有别。「名可名,非常名」宜解为「有定形之名」就不是常名。
  以「无」「有」断句之解法,使得本章之解释成为名词之定义与浮面的描述,而「内涵」因之流失。
  
  引言
  今本《老子》第一章之内涵充满了神秘性。老子于此章自言「道可道,非常道」起至「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似乎只是一连串之描述或赞叹词,而唯有「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或噭)。此二者同出而异名」一段在诠释义理。而此一段却也正是争议最多的。我们于本文将详细分析每一句之意义,而重点自然也在上述这一段,笔者以为此段不但对明了此章很重要,就是对老子思想通盘之了解亦具关键地位。

  一.通行本与帛书之不同处
  除了通行本之「常」字在帛书《老子》甲乙本中都作恒(此不同处所有学者都公认乃因避汉文帝之名讳而改)外,通行本之「天下之始」,帛书二本皆作「万物之始」。通行本之「徼」,帛书作「噭」,而通行本之「故常无欲」一段,帛书作「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妙);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噭;两者同出异各同胃(谓)」。

 二、「恒无,恒有」或「恒无欲,恒有欲」之辨
  此处帛书作「恒无欲也…恒有欲也…」,此二也字使得断句处变得很明显,而强烈支持恒无欲与恒有欲之解法。然而许多今日学者都强烈质疑此点,甚至以为「也」字为衍文,其中以严灵峰(1)为其着例。然而平情而论,今本脱字较有可能,而无缘无故多一个「虚」字实是不太可能。如果多字,较可能是被窜改;而窜改多以「实义」之词,例如本章之「无名万物之始」被改成「无名天地之始」。笔者之想法是:帛书既是从汉墓中掘出,我们应将其「真确」性放在所有他本之上,除非能找到其义理「自相矛盾」之处,不宜轻言其误。
  (一)「恒无欲与恒有欲」解读之观点
  主张这一解读之人首推王弼。王弼言(2):「妙者,微之极也。万物始于微而后成,始于无而后生。故常无欲空虚,可以观其始物之妙」。他又说:「徼,归终也。凡有之以为利,必以无为用;欲之所本,适道而后济。可以观其终物之徼也」。河上公则说:「人常能无欲,则可以观其道之要。常有欲之人,可以观世俗之所归趣也」。(3)张舜徽先生似乎赞同河上公之看法,且以「噭」乃孔穴空虚能受之意,而又引申为「归趣」之意。(3)其实,「归趣」与「归终」虽不尽同义,然相去不远,采用任一,于大旨无影响(徼之另一解为边际或端倪(4),但此解乃述词,无深刻引申义,且与老子义理之关联不明)。
  重要的是全句究是何意?笔者以为河上公之言似未及要害,显得此句无足轻重。王弼之意则甚长。王弼之意似可解为:无乃万物之开端,而此开端「至小而不现,微妙而难测」,唯有「无欲空虚」之人始可体会。什么是「无欲空虚」呢?细揣其意,恐非今日常用之「欲*望」之意。欲*望乃名利情义之思的通称,而王弼之意恐是深刻之「形上之义」:即无一定「宗旨」,无一定「目标」,即无「归终,归极」。此实王弼「得意忘言」之法(5);意即一旦体会其「形上内涵」则不必拘泥其所用文字。作此衍义之根源乃在老子一书内涵的关键之一即在「不器」,也就是二十八章所言:「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无割。」也就是说圣人领导者之「无欲」其最重要内涵并不是在「修养好,清高」,而是一旦有「欲」则有其好,有其旨,而终将成唯有一「能」一用之「器」,而非最佳之领导者。王弼所以言无欲空虚者意在「空虚」之能容物,此正第五章所言「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其主旨并非在不求名利。
  至于王弼对「有欲」一段之描述,大意为万物各有其用(利,即用之善者,即能发挥作用),但发挥作用之本源在「无」(十一章举车毂,作陶器为例)。所以「物」之有用一定要追溯到其本源处,而不可以物之「自身」为根本。于此我们一定要用形上之意才能解释周全,亦即唯「道之虚无本体才可为物「欲」(成一器之趋向)的根本(适道而后济─见上文,王弼注,济是止之意)。
  我们把「故恒无欲也以观其妙」与「常有欲也,以观其所徼」合起来看可诠释如下:
  综合诠释与论道
  万物与道之本体「无」乃透过「有」而联接:(四十二章)「天下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自「有」往「无」之方向看,但见其至小难现,妙不可测,而无一「定旨」,无一定「目标」,此谓「无欲」。自「有」往万物之方向看,则见物各有其趣向,然其共同处为均发源于「有」,而「有」之根在「无」,万物均有「一用」,然其「用」乃朴散而生之器用。政*治领导者(古之君王)要治理天下就要把握住「一」(三十九章),即「道」,也即无之本体。不可有一定之旨趣,仁则─即要「无欲」。唯有把握住「无欲」,始可明了众人(物)之「欲」之本源乃在各成一器。君王不可自陷为「器」,始可调和阴阳(负阴抱阳,四十二章)使万物并作不害。此即「无为」。
  我们对于此段诠解到此暂告一段落,在下文再作进一步讨论。
  (二)「恒无」与「恒有」之断句法
  此种断句法,据学者之研究,自宋朝之大臣司马光,王安石,苏辙才开始,(4,6)前此大部人循王弼,河上作上述有欲无欲之断句。主张如此断句最主要之论点在「常有欲,以观其徼」一句无法说得通。简单的说,大部人之质疑为:(一)老子反对欲,怎么会教人常有欲?(4,6)(二)而且常有欲又如何能观其徼?(4)(三)如此解法无法与下句「此两者同出而异名」相联结而成有意义之字句。(4,6)反对者中尤以严灵峰先生之意见最烈(1),他说:「《老子》全书言『无欲』者多…反之,见『有欲』则心必乱。…老子观物方法,以虚静为本,…常常有欲之人,自难虚静,何能『观徼』,是如帛书虽属古本,『也』字应不当有,而此句当从『有』字断句,而『欲』字作『将』字解」。陈鼓应先生赞同严先生之说法。(1)
  仔细思考以上说法,诸位反对『无欲』『有欲』断句法之人都以二词为「动词」,亦即一个人要常有欲且常无欲。其实一但我们这样诠释,一定陷入矛盾,无须再言『有欲』有违老子思想。所以『有欲』与『无欲』之解必不可如此望文生义。
  我们如放远距离,自远观此章,可能较易看出:撇开从「故常(恒)无欲」至「观其徼」一段,其他句字无一指涉「人」或「人心」之味道。如果此段中之「有欲无欲」与「人欲」有关,则老子行文岂非上下不相属。所以此处「有欲」「无欲」当照以上讨论之「形上哲学」之角度来理解较洽当。其要旨:有欲者乃循一定目标,一定原则去行;其中自然包括名利情义之意(但只一小部份)。而且最重要的是「无欲」与「有欲」非指同一主体。「无欲」的是道之本体;而「有欲」的是道所衍生之万物。
  以「常有」「常无」断句之解释,可以王安石与苏辙为代表。王安石言:「道之本出于无,故常无所以自观其妙。道之用,常归于有,故常有,得以自观其徼。」(4)苏辙说:「圣人体道以为天下用,入于众有而常无,将以观其妙也。体其至无而「常有」将以观其徼。」(4)王安石之解乃是「字面」浮浅之解释,只是在定义「无」与「有」(笔者于先前著作(7)中亦循此路解释,现觉应予修正)。
  苏辙之言可与王弼之名言同观:「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8)苏辙之「入于众有可常无」可模拟于「圣人五情同于人而应物,但却无累于物」一段;而「体其至无而常有」可模拟于「圣人茂于人者神明,却与人五情同」一般。然而,「入于众有而常无」,何以观其妙呢?其义含糊不明,且重要的是,「妙」字「微之极」与「万物始于微而后成」之深刻意义流失了。再者「体其至无而常有」又如何能观其徼(归终,边际)呢?其义也是含糊不清。
  其他人解释多也以字面来顺着说。余培林之解较佳:「常想到天地之本始是「无」就可以了解道的本体精微奥;常想到万物之根源是有,就可了解道之作用是
  广大无边」。(6)如此之解文词甚优美,且抓住了「微之极」之义,但对「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噭」一句没有较多义理之剖析。陈鼓应之说与此类似。(4)
  (三)综论
  以「常有」「常无」断句时,解释受到很多限*制,只能衍出宇宙本体是「无」与「作用」是「有」之内涵,而失去深刻内涵;而且与老子别章之联系也薄弱。最深之解释来自苏辙,然而苏辙之解非从句子本身,而是文外衍义,有些牵强。
  若以「常有欲」「常无欲」断句,则可衍义出深刻之形上意义,且可与老子思想之主要关键,如无执,朴,不器,及无为取得联系。

  三.「无」,「有」与「无名」「有名」断句之辨
  「无」「有」与「无名」「有名」二种断句法之争与「恒无」「恒有」与「恒无欲」「恒有欲」之争是息息相关的。主张「恒无」「恒有」断句之人必主张「无」「有」断句。而主张「恒无欲」「恒有欲」断句之人多主张「无名」「有名」断句。在我们讨论之先我们要先指出帛书与今本(王弼或河上)之不同。如上所言,今本之「无名天地之始」,二本帛书均作「无名万物之始也」,而下句今本与帛书二本均作「有名万物之母(也)」,帛书唯多「也」字。此点差别看似不大,其实从文义上来看,却有不小差别。如用天地之始,会显得无(或无名)是天地之始,而有(或有名)是万物之母,是对等关系。而「无」对天地,「有」对万物,此种复杂对称句子使得哲学意涵晦暗不清;而如果两句均用「万物」则哲学思路明晰:无(或无名)是万物之「始」;而有(或有名)是万物之「母」。
  笔者以为帛书二本均作万物之始,应是原文。从文学或文章角度来看,始与母可以看成是同义,但从哲学眼光来看,始与母大有不同。凡为母者,以「生」为其属性,在此是生万物之意;但是「始」是开端之意,而不蕴涵「出生」之意。简单的说,「有名」是生长万物之「主体」;而「无名」是一个开端,要经过某种「转接过程」才会具有「生」万物之属性。从另一角度看来,照帛书老子的句子,始与母应不同义否则有名(或有)与无名(或无)成了同义之词而老子之文亦显语赘而不当。(《老子》五十二章,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正表示始与母不同)。
  帛书《老子》二本在今本三十二章与三十七章开头都是「道恒无名」。在三十七章之里都有『将镇之以「无名之朴」之句』,三十二章且有「始制有名」之句。从这些章看来,「无名」是老子的惯用语,而「有名」亦有其出处。另一方面,「无」「有」之读法则仅可在四十章找到根据:天下万(或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综上,如仅以字词出现之次数来比,「无名」「有名」之读法有较多的支持。下面我们再来看义理。
  (一)「无」「有」断句之读法
  自宋代王安石、司马光等创「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之读法以来,对「无名」「有名」之读法的质疑就集中在「有名」一词。近代学者多赞同之。例如,王樵说:「旧注『有名』、『无名』,犹无关文义;『有欲』、『无欲』恐有碍宗旨…」。(4)陈鼓应说:「…无名犹可通」而「有名」则不同通。因为始制有名之「名」是指区分尊卑名分的「名」,这种名乃是引起纷争之根源,引起纷争的「名」,则不当成为万物的根源:「万物之母」。再者,名是跟着形而来,如《管子》说「物固有形,形固有名。」「有形」不当成为万物之母,故而似不宜以「有名」读。(4)郭鹤民先生对此有类似的意见,而且他认为王弼的解释(见下文)有「增字解经」之嫌疑,有些牵强。(9)余培林先生亦认为「有」「无」之读法,优于「有名」「无名」之读法。(6)
  所有这些赞成「无」「有」断句读法之人的诠释法大致相同:天地的本始(源始)是「无」,万物之源始是「有」。唯有郭鹤鸣先生以修养的工夫与境界来解体「无」,而将此二句看成是除去心中障蔽成见,以观万物本相(即以「无」的工夫来呈现「有」的作用)。(9)此类解释自见深刻,然是否合「老子」思想之本意尚待研究。然其浓厚的「理学」气味是其特色。
  (二)「无名」「有名」断句之读法
  王弼之解法在历史上为各家所重。王弼注(2):「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时,则长之、育之、亭之、毒之,为其母也。言道以无形、无名始成万物,万物以始以成,而不知所以然,玄之又玄也。」
  近人奚侗先生以王弼解为本而言:「无名,有名,皆谓道。天地之始未立道名,即有名矣,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固万物之母也。」(3)此段文字可说进一步厘清了王弼之意。笔者赞同此解法,且申论如下。以「无」「有」断句之读法,此句成为「字」义之解释,而「无」与「有」之间的关系完全没有解说,全赖四十章来联系。再者,「始」「母」二字意义之不同也没有交代;且若不据帛书《老子》改正而以天地对万物,则字词之「多杂」更使哲学义理无从辩明。如果老子于此要点明「有」「无」二概念,何不在下章再继续说明(如四十二章之继四十章(此二章于帛书中相连))。
  所有上面的滞碍处,如以无名,有名断句就会舒解不少。如奚侗所言,无名、有名皆是道,所以最后一段之「此二者同出而异名」也就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更重要的是「恒(常)无欲…恒(常)欲」一段也有了承接,也就是说恒无欲的是「无名」,而恒(常)有欲的是「有名」。再者,本句之义理可循上面解「恒无欲」「恒有欲」之理路。
  本句之诠释当为:道之本体是未形无名的,这是万物的开端(始)。然后经过某一「转化」,「形」「名」乃出,而万物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方法而出。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段之诠释于拙著(10)已有阐明。至于上文所言之「转化」,于拙著(7)亦有阐明。今再简述于下:老子之本体论概念可以康德哲思互见:老子之「无」(无名)(道本体)可比于康德的物自身(things-in-itself),而「有」(有名)可比于人对宇宙人世的观察诠释。人的诠释就是「有」的作用。康德认为物自身不可知;而老子之「无」,人也无从「证明」,人只能靠「有」(即诠释功能)来探知「无」(此即无到有之转化)。而「道」之原则是「负阴而抱杨」(四十二章),这是一切诠释老子之道的主轴。(7)根据这样的诠释进程,「无」与「无名」联在一起,而且「有」与「有名」也联在一起了。道之本体,「无」,是「无名」的,亦即独一无二的概念,人类无法直接认知它,而需藉助「有」。如果我们能够以任何概念模拟于「无」,「无」就将「下坠」或说朴散为器。在拙著(10)中曾提到「有」可以数学概念中空集合之反面(或共轭集合)来了解。可是表面上我们将「有」推到人类认知之范畴,但是一个什么都包括的事物(万有)是无法描述的,正如老子四十一章所描述的:「大方无隅,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此正是「万有」。王弼注四十章所言(2):「有之所始,以无为本。将欲全有,必反于无也」亦同此义。此处全有即万有也。所以「万有」是本体「无」于我们认知上的”投影”,是一种近似。根据王弼之注,可名之名,”指事造形”故非「常(恒)名」。「万有」虽在严格意上未造形,但却已指事(可解作描述关系),我们必须要以「所有事物之总和」或「空集合之反面」来介绍「有」的观念。「万有」这一「有名」可被看作是万物之母。而生万物之原理是「阴」「阳」同生(绝不单生),这一点在拙著(10)描述一生二,二生三之物理与数学意义时有详细解说。
  非常重要的是,此一「有名」生万物时必有其「目标」「作用」而成「器」,此即上面提到的下一句「常(恒)有欲也」中之「欲」字。这些「阴阳同生」与「欲」之概念就引出了第二章与第三章中一系列之人类认识上之相对观,与尚贤,贵货,见可欲等等「欲*望」。由此可证「无名」「有名」断句有其道理,因为这样解释可彰显一些哲学内涵。不像「无」「有」断句之读法,使这一段就只成了定义名词。

  四、图示
  上述「无」、「有」、「无名」、「有名」與万物相互关系可以图一表示。图一也嘗試包括政*治領導者(古之明君)如何從哲思中體會无为治道:无执、无欲、不器。唯有把握住「无欲」,始可明了众人(物)之「欲」之本源乃在各成一器。君王不可自陷为「器」,始可调和阴阳,使万物并作不害,此即「无为」。
无有万物相互关系示意图.jpg

  五、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对这一段,几乎所有学者都解释为老子之大道(常道)不是可以用言词来表达解说的,而「常名」也不是可用一般语言来称说的。(1,3,6,11)似乎千年来均如此解。然而不可表达解说之「道」的说法是否恰当呢?假设说「道」果真不可解说,那我们研究之人又如何相互研讨呢?而且老子五千言的表达,解说我们又如何来理解呢?对此一问题似乎很少人直接去面对它。余培林对此一困境作了如下之解说:「…老子之道是非常玄妙而无法用语言文字解说的,但又不能不说,所以只好立了五千字。…老子立了五千言,怕后人把这五千言当「道」之全部所为…要人不要过分执着语言文字,这五千言并非常道,是通往常道之桥梁」。(12)如此之解释固然深刻,然其思路实寻禅宗之路,余先生亦有提及。禅宗思想本于金刚经,金刚经旨在探求宇宙之本源,以论「虚」「空」擅长,而少及他事。今用同思路以论老子之道,颇值商榷。
  如拙著(10)所言,《老子》宗旨在政*治领导(君道),所论本体哲学实是君道之理论基础,而并不是以研究本体哲学为其目的或主旨。再者,老子述理并不弄玄虚,只因其理高深,而超于中人之上,致显莫测。例如明言「道」之特质为朴(二十八章、三十七章),无为、无执为治道之本;容纳万物以「虚无道心」;如江海下百川;以慈、俭、不为先为领导治术之三宝。这些原则均可作为体会「道」之关键。从这些论点看来,老子之道是可用语言文字解说的。
  刘家润先生有一文(13),评析此段之诠释。他说(13):首句第二个“道”字,不能当“说”讲,应与第一个“道”字同义。其理由有二:其一“道”字在战国时代,不当“说”讲,比战国晚一千多年的唐、宋时代才有了这一作法。因此不能将后世才出现的事,硬套到相距千年前的著作上。其二:在五千言的“老子”中,有许多关于道的论述,更明显的是第二十五章中将“常道”进行了明确的论述。怎么能说“道”是不能用言语文字表达的呢?刘先生建议此句之解可作(13):“一般所说的道,已认可的道,都不是永恒的道。”至于刘先生对“道”字于先秦时无“说”之义,笔着非专家,不能评论。若为真确,此又是质疑“不是可用一般语言来称说的”之解的左证。但是刘先生之解:一般所说的道,已认可的道有值得商榷之处。从逻辑上讲,如果我们都同意刘先生之解,则此解将成认可的道,然后它又不是常道了;这成了作茧自缚。如此下去,我们将被*逼迫说只有神秘之道才是常道。
  最重要的事,笔者以为,如果我们若说此「道」是语言文字不能解说的,则将开启「神怪」之后门,致使「神秘」与「玄妙」混同,世人不能分辨,思辨水平必将下降。高明者不可不察。因此道家研究者一定要打开一条道,敝人不揣浅陋,提出新的解法如下。
  【道可道,名可名】之恰当解释
  「道」字有道理,理路,理论,原理,原则之意。我们说为人之道,为将之道,即指做人与做将军的基本原则。当我们谈一「道」时,就要解释为什么我们认为该道之原则要如此。而于此解释中,我们就要给一定则,如儒家所谈之「五伦」之做人原则,如柏拉图所言之:人一定要以理智来协调精神与嗜欲;牛顿力学中,作用力与质量与加速度有固定之关系。所以「定则」「规则」「法则」可视作道之特性。要「道」一道就是要说出其「规则」「法则」。如果一个「道」之法则不能被明确说出,是极度不寻常的。然而老子的看法正是:一个「常道」,即恒常不变之道,是无法明确说出其定则或法则的。老子之道何以无「定则」?因其「无执」「无为」。张舜徽曾引淮南子泛论篇以解此:「圣人所由曰道,所为曰事。道犹金石,一调不更,事犹琴瑟,每弦改调。故法制礼义者,治人之具也,而非所以为治也。」(14)除在治道上老子主张无执与无为,在本体论中老子有「福祸相倚,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五十八章)之变化理论,也有万物负阴而抱阳的重要属性原则。(10)
  于拙著(10)中对「万物负阴而抱阳」之概念有详细分析,节要言之,万事万物皆有好处、坏处(即优点或缺点),所以世界才有「善复为妖」「福祸相倚」之现象。综上所述,有无定则之世界,社会(善复为妖,福祸相倚),所以要用无定则之治道─「无执」「无为」应对之。也因此老子治国之道不如儒家般,去主张礼义仁则,;亦不如法家般,去主「刑政法制」;二家皆为有一定法则之「道」,在某些情况下易陷入「善复为妖」之困境。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老子之道「无定则」之内涵,同时「道可道,非常道」亦可顺理成章之解为能用一定「法则,规则」来阐释之道不会是恒常不变之道。
  现在来讨论「名可名,非常名」之意。根据王弼的定义,「名」是指事造形,所以凡是「名」我们都可说出其「形」或与他物之关系。如果对一个「名」我们不能说出其「形」且其与他物之关系,则可谓之「不可名」之「名」。这样的名,就是常名,亦即恒常不变之名。恒常不变之名是无「形」的,「无形」即无法
  模拟。亦即不可用其他名称来比喻。至于解释「无名」相对于「无」,「有名」相对于「有」,二者皆是「不可名」之常名,于上节已讨论过,在此不在赘述。此二常名关系着我们对宇宙本体认知,是非常独特之名。除此而外,如此解释「名可名,非常名」正可紧接下文,连贯一致而言:「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五.此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王弼以为两者指「始」与「母」,其实也就是「有名」与「无名」,也可以说就是「有」与「无」。(2)而且王弼以为玄是冥默无有,是称谓而非名称。(2)按照本文解释之理路,我们可说「无名」与「有名」皆源自道之本体,只是「有名」经过人类认知作用,而「无名」是「本来面目」。两者都不是一般之「名」,而只能称作冥默无有(玄)。
  结论
  第一章之诠释应从辨明「恒无欲也」与「恒有欲也」二句着手。帛书中两「欲」字下均有也字,不太可能为后人添加。而二「也」字强烈的表示二句宜于「欲」字下断句。「欲」字宜解为形上意义的「宗旨」,「目标」或「归终」,而非名利情义之「欲*望」。「恒无欲,恒有欲」二句对君道有所启示,意即大众有欲,且有成器用之目的。但是最高政*治领导者(君王)却须守住朴实之大道本源(恒无欲),不可随众而成任一器。唯有如此始可抱「一」以治,始可调和阴阳(负阴抱阳)使万物(众人)皆尽其才而不相害。
  承「无欲」与「有欲」之断句法,「无名」「有名」之断句乃顺理成章。「无名」是道之本体(无);而「有名」是道之本体在人类认知上之投影,也就是人对「无」之诠释,是一种认识作用。此一诠释作用将「无名」转化为「有名」。「有名」是对宇宙「万物」的称谓,所以是无形的。「无名」是万物之开始,但却不生万物,只有转化成「有名」后,才依一生二,二生三之原理生万物。
  ﹝道可道,非常道﹞之精义宜解释为恒久不变之常道没有一定之「法则」「原则」,且以「无执」「无为」为主旨。宇宙之万物有负阴而抱阳之本性,因此人世呈现「福祸相倚」「善复为妖」之现象,任一有一定法则之治道必将陷入「善复为妖」之困境,唯有无一定法则之「常道」才能用以治国而长视久生。
  ﹝名可名,非常名﹞是说:相对于宇宙「万有」的「有名」是无形的,此与一般指事造形之「名」不同,所以它是「常名」,意即永恒不变之名。
  参考文献:
  1)陈鼓应,《老子今注今释及评介》(台北:商务印书馆,2006年三次修订本),页50。
  2)《老子王弼注,帛书老子,伊尹,九王,黄帝四经》合订本,(台北:天士出版社1982)页5-6。
  3)张舜徽《周秦道论发微》台北:木铎出版社1988页163
  4)同注(1)页49-51
  5)高龄芬《王弼老学之研究》台北:文津出版社1992页3-4
  6)余培林《老子》台北:时报文化出版企业公司1983页25
  7)邹裕民,〈老子思想中「无,有,仁,慈,善,圣人,义,礼,法」等字涵意之探讨〉《北京:国学网站》,2006。
  http://test.guoxue.com/?p=268
  8)袁济喜,〈王弼哲学阐释智能六朝文论〉《北京:国学网站》,2006.《三国志•魏志•钟会传》裴注附何劭《王弼传》云:“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锺会等述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
  9)郭鹤鸣《老子思想发微》台北:文史哲学出版社,1999页247-263。
  10)邹裕民,〈老子哲学之关键(1):[万物负阴而抱阳]与[无为而治]之关系-兼谈历史上以道治国之实例〉《北京:国学网站》,2007。http://test.guoxue.com/?p=657
  11)扬义主编党圣元评述《老子评注》香港:三连书店2007页2
  12)同注(6)页23
  13)刘家润〈晦涩词句中的科学观——关于“老子”第一章的解读〉《北京:国学网站》2006.http://test.guoxue.com/?p=494
  14)同注(3)页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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