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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歌赋] 檃栝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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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2 16: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周邦彥《西河.金陵懷古》一議

    早前談檃括詞,曾提及日本學者內山精也在其論文〈兩宋檃括詞考〉的結語裡說到檃括詞的存在本身是幾乎全被忽略的,後世對檃括詞的評價很是冷淡,原因有二:其一是後世視為詞人之主流的大家如周邦彥、姜夔、吳文英等,大多沒有留下檃括詞作品,以他們為中心來建構的詞論,檃括詞當然不會提及;其二,檃括詞不屬「純正」的創作,其作為技巧的屬性,受冷視是不難推測的。



  近日偶爾拿起周邦彥的詞集瀏覽,讀到其中的一首《西河.金陵懷古》:




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


山圍故國繞清江,髻鬟對起。


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



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曾繫。


空餘舊跡鬰蒼蒼,霧沉半壘。


夜深月過女牆來,賞心東望淮水。



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


燕子不知何世,入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裏!


    驀地省悟,周邦彥這首作品不就是使用了檃括手法的詞作嗎?誰說大家如周邦彥沒有檃括詞作呢?像近年陸續推出的,由葉嘉瑩主編的〈歷代名家詞新釋輯評叢書〉,當中的一冊《周邦彥詞新釋輯評》,在《西河.金陵懷古》一詞的最後,編著者王強有這樣的短評:「前人評美成詞之長處善於融化古人詩句。本詞已不是對個別詩句的『融化』,而是一種檃括……相對而言,比一般創作缺乏創造性的構思。本詞懷古傷今,將現實和幻想交織,景色虛實並舉,意境開闊、格調悲壯,在美成詞中是一首富有思想意義的好詞;只是其為檃括形式,不宜過於讚揚。

  再翻早年的書,錢鴻瑛著的《周邦彥研究》(廣東人民出版社1990年6月初版),其中頁287這樣說:「……蘇軾就有《哨遍》檃括《歸去來辭》……這樣把別人的創作未加熔鑄而照搬,已經不是甚麼推陳出新……清真《西河》(金陵懷古)主要是融劉禹錫兩首七絕,剪裁出新意,比上例舉的檃括詞體有意境多了,但也不宜作過高的評價。

  也算是近年出版的書,山西古籍出版社的「中國家庭基本藏書.名家選集卷」中的一冊《周邦彥集》(孫安邦、孫蓓解評),亦有拈出王強這則短評。可見,當代的學者俱認為周邦彥這首《西河.金陵懷古》實屬檃括詞。

  事實上,周邦彥這首《西河.金陵懷古》,除了舊時文人早已指出的,是「融化」唐代詩人劉禹錫的兩首七言絕句:


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孤城寂寞回。


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


《石頭城》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烏衣巷》


    當代的學者也指出,其他用以「融化」的材料還有南朝樂府《莫愁樂》:「莫愁在何處?莫愁石城西。艇子打雙槳,催送莫愁來。」以至謝朓《入朝曲》中的詩句:「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因此,內山精也這一回是看漏了材料,後世視為詞人之主流的大家如周邦彥,其實是寫過檃括詞的,不過,他用以檃括的作品不是一首,而是兩三首。但內山精也有一點還是說得對的:「檃括詞不屬『純正』的創作,其作為技巧的屬性,受冷視是不難推測的。」觀乎錢鴻瑛、王強對周邦彥這首「檃括詞」《西河.金陵懷古》的評價,俱認為當看清楚這詞的「檃括」屬性,就覺得過去的文人未免過於推崇這首詞作!

  筆者自然絕對明白,以文學創作的角度審視,檃括詞絕對不可能寫出第一流的東西,大家如周邦彥都不會例外。但檃括詞的趣味其實是在於「把前人的名篇弄成可歌可唱的」,當詞的音樂失傳,這種趣味就不復有,而詞的意義也大減。


周邦彥《西河.金陵懷古》二議

    讀周邦彥的《西河.金陵懷古》,還讓我產生一個有趣的疑問:《西河》這個詞牌,似乎是「豪放型」的,而周邦彥向來都比較罕用「豪放型」的詞牌來填詞的呢。事實上,豪放派詞人(這裡且簡單地二分一下)常用的「豪放型」詞牌如《賀新郎》、《水調歌頭》、《沁園春》、《六州歌頭》、《八聲甘州》等,在《清真集》裡都是不見蹤影的。《念奴嬌》、《滿江紅》則只是各填過一首。這至少說明筆者的觀察:「周邦彥罕用『豪放型』的詞牌來填詞」是對的。錢鴻瑛在其專著《周邦彥研究》139頁亦說:「所用詞牌一百二十五種上下,其中堪稱『雄曲』者,真是微乎其微。寫豪放詞常用的激越奔放的《賀新郎》,一首也無;聲噴霜竹的笛曲《念奴嬌》只有一首,寫的卻是相思之情……原是慷慨悲涼的《滿江紅》,也只有一首,寫的卻是女子春情……」



  讀讀其他宋人以《西河》填的詞,如辛棄疾的《西河.送錢仲耕自江西漕赴婺州》

西江水,道似西江人淚。


無情卻解送行人,月明千里。


從今日日倚高樓,傷心煙樹如薺。



會君難,別君易,草草不如人意。


十年着破繡衣茸,種成桃李。


問君可是厭承明,東方鼓吹千騎。



對梅花、更消一醉,看明年、調鼎風味。


老病自憐憔悴,過吾廬定有幽人相問,歲晚淵明歸來未?


    或者是收在朱彝尊、汪森編的《詞綜》的宋人王壄的《西河》

天下事,問天怎忍如此?


陵圖誰把獻君王,愁結未已。


少年氣概總成空,空餘白骨黃葦。



千古恨,吾老矣!東游曾弔淮水。


繡春臺上一回登,一回搵淚。


醉歸撫劍倚西風,江濤猶壯人意。



只今袖手野色裏,望長淮、猶二千里。


縱有英心誰寄?近新來又報烽煙起,絕域張騫歸來未?





    王壄這首詞還有曹豳的和詞:

今日事,何人弄得如此?


漫漫白骨蔽川原,恨何日已!


關河萬里寂無煙,月明空照蘆葦。



漫哀痛,無及矣!無情莫問江水。


西風落日慘新亭,幾人墮淚?


戰和何者是良籌?扶危但看天意。



只今寂寞藪澤裏,豈無人、高臥閭里。


試問安危誰寄?定相將有詔催公起,須信前書言猶未。


    這三首作品,當屬「豪放」之詞。惟有《詞綜》裡所載另一首張炎填的《西河.史元叟依綠莊賞荷》較婉約清麗:

花最盛,西河曾泛煙艇。


鬧紅深處小秦箏,斷橋夜飲。


鴛鴦水宿不知寒,如今翻被驚醒。



那時事,都倦省,闌干來此閑凭。


是誰分得半機雲,恍疑晝錦。


想當年飛燕皺裙時,舞盤微墮珠粉。



軟波不剪素練靜,碧盈盈、移下秋影。


醉裏玉書難認,且脫巾露髮飄然乘興,一葉浮香天風冷。


    其實,晚清好些詞人和周邦彥這首作品時,也往往是寫成豪放的一脈的,如下面邵瑞彭的《西河.十八年前,曾和美成「金陵懷古」,今再為之》
征戰地,繁華事去難記?
臨春殿閣委蒿萊,夜潮怒起。
數聲鐵笛響秋風,哀歌人在雲際。


露臺上,和淚倚,轆轤古井繩繫。


降幡又出石頭城,夢沉故壘。


送他六代好江山,秦淮依舊煙水。



蜃樓過眼散霧市,訪龍幡、羞認閭里。


袖手夕陽時世,共齊梁四百僧房閒對,零落丹楓霜天裏。


    以及王鵬運的《西河.燕臺懷古,用美成金陵懷古韻》

游俠地,河山影事還記。


蒼茫風色淡幽州,暗塵四起。


夢華誰與說興亡,西山濃翠無際。



劍歌壯,空自倚,西飛白日難繫。


參差煙樹隱觚棱,薊門廢壘。


斷碑漫酹望諸君,青衫鉛淚如水。



酒酣擊筑訪舊市,是荊高、歌哭鄉里。


眼底莫論何世,又蘆溝冷月無言愁對,易水蕭蕭悲風裏。


    邵、王這兩首皆是蘇辛那一路的豪放詞章。所以,筆者認為,《西河》這個詞牌是較適於填豪放詞題材的。由此再想到,較罕用「豪放型」的詞牌來填詞的周邦彥,用了這個適於填豪放詞題材的《西河》來填詞,卻只是檃括之作,這好像意味着:周邦彥不擅於寫作豪放題材,但又很喜歡《西河》這個詞牌,惟有以檃括方法來完成詞作?當然,這只是個胡亂推測。

  詞中大家風格多變,是常見的,周邦彥是婉約詞高手,但偶爾用豪放型詞牌填詞,相信亦能勝任的。何況,也有學者認為,周邦彥某些詞作裡,那香草美人意象中是有寄托的,像香港學者羅忼烈早在七十年代便在其《詞曲論稿》裡收錄過一篇「擁護新法的北宋詞人周邦彥」,其中指出周邦彥好些看似只寫美人香草的詞章,實是「楚雨含情皆有托」!羅氏在該文中便詳細分析過周邦彥所寫的唯一一首《滿江紅》,認為「整首詞都用寄托手法,通過春閨孤寂的各種景象,寫出作者當時的政治憤慨。」此外羅氏亦以同樣的觀點詳細分析過周氏另一作品《憶舊游》。不過,這種論點內地的學者多不認同,錢鴻瑛的《周邦彥研究》雖沒有點出羅忼烈的名字,但卻是有具體指摘的:「至於將清真奉為『變法派』,將《憶舊游》等詞作比興寄托解,那問題更顯而易見了……評論作品主要應從藝術形象本身出發,否則,就會變成張惠言式的穿鑿附會了。」

  可是,如果從詞曲的配合來察看,《滿江紅》而填難以諧協的美人香草題材,以美成如此的顧曲周郎,總不會失手若此,故此羅忼烈認為其中有政治憤慨的寄寓,亦不無道理。至於《西河.金陵懷古》,或者正是借用檃括詞作幌子──只不過是把唐人名詩檃括來唱,除此別無「用心」──來寄寓對本朝的不滿和失望。

  以上所言,彷彿周邦彥以《西河》填詞只填過一次。其實不然,《清真集》補遺裡另有一首《西河》,據孫虹推測是周氏少年時代之作,以長安懷古為題材,但此詞是否真是周邦彥的作品,並未有定論,那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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