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者言:“与依《说卦》所绘卦位图比较,正于坎、离相反。”[59]整理者在《筮法》的说明部分也提到“《筮法》还有将八卦分置八方的卦位图,在迄今所见《易》图中是最早的。其八卦方位多同于《周易•说卦》中后世讲的所谓后天八卦,唯坎、离二卦互相背反。仔细考察,《筮法》不少内容同《说卦》相关,然而又有本身特异之处。”[60]前文已指出这种“特异之处”已见于马王堆帛书《易之义》,并非《筮法》所独有,不仅如此,实际上在《管子•幼官》的五音与五方的搭配中“君服赤色,味苦味,听羽声……君服黑色,味咸味,听征声”与《礼记•月令》的“夏之月……其音徵……其味苦……衣朱衣”、“冬之月……其音羽……其味咸……衣黑衣”相比同样是南北正反,《管子•幼官》以羽为南、徵为北的顺序是按《管子•地员》所言“凡将起五音,凡首,先主一而三之。四开以合九九,以是生黄钟小素之首以成宫,三分而益之以一,为百有八,为征,不无有三分而去其乘,适足,以是生商,有三分而复于其所,以是成羽,有三分去其乘,适足,以是成角”的三分损益法自宫音起依次计算生成的,有着音理上的依据[61],可整理出下表:
计算次序 1 2 3 4 5
所得之音 宫 徵 商 羽 角
相关算式 1×3^4 81×4/3 108×2/3 72×4/3 96×2/3
计算结果 81 108 72 96 64
这正和《筮法》以坎为火、以离为水有阴阳卦象的依据类似。不仅如此,《管子》的这个五音系统,还与秦汉时期的纳音五行系统有着密切关系。程少轩先生在其博士论文《放马滩简式占古佚书研究》中给出了一份表格[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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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已指出“传统的纳音五行学说五音所配为商金、角木、羽水、徵火、宫土。而放马滩简和孔家坡汉简中五音五行搭配与通说不同,而与《鹖冠子•泰鸿》相同。”[63]所言即《鹖冠子•泰鸿》的“东方者,万物立止焉,故调以徵,南方者,万物华羽焉,故调以羽,西方者,万物成章焉,故调以商,北方者,万物录臧焉,故调以角,中央者,太一之位,百神仰制焉,故调以宫”一段内容,而对照前面列出的《管子•地员》的三分损益法表即不难看出,《鹖冠子•泰鸿》的五音顺序就是按五音高低顺序自高而低排列所得的,此点可由下表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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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此点,卢央先生于《京氏易传解读》中也已指出[64]。因此上,结合以上内容当可以说,纳音五行系统同于《鹖冠子•泰鸿》的五音顺序,二者皆是源自《管子•地员》所列三分损益法,同样是这个三分损益法生成的《管子•幼官》的五音顺序所体现的南北互易特征,则和清华简《筮法》与马王堆帛书《易之义》的坎为火、离为水的南北互易特征相合。这个南北互易特征,还可以在上博简《容成氏》中见到,《容成氏》有“东方之旗以日,西方之旗以月,南方之旗以蛇,中正之旗以熊,北方之旗以鸟。”东日、西月与震兑二卦相应,《筮法》第二十六节“祟”中有“震祟:日出东方,𢓀日监天,昃日昊天,暮日雨师。”宋代赖文俊《催官篇》卷二:“震为日、兑为月者,以东西为日月之门户也。”宋代郑刚中《周易窥余》卷九:“震为日。震,东方,日出东方,夙之象。”中央取黄帝有熊氏之象,也较易懂,唯《容成氏》这里的鸟、蛇配置,恰恰也与传统四象的南方朱鸟、北方龟蛇相反。
《管子》的《地员》、《幼官》诸篇自然是齐文化产物,上博简《容成氏》也有着齐文化背景,《归藏》的《齐母经》同样可能与齐文化存在关系。因此上,当向上追溯时,这个南北互易特征会追溯到以三分损益为计算方法的五音数字化认识,以及以生成数字爻为基础的数字卦系统,甚至完全有可能《管子》一书中有着浓厚经济学意味的《轻重》诸篇都同样是以这样的数字计算系统为其背景的。而所有这些的交汇之处,就是齐地。那么,说《筮法》篇有可能产生于齐地,当不为过。结合同出于清华简的《算表》篇,应该还可以认识到,这个以数字卦为来源及特征的数字计算系统,不但为五音生成提供了完美的理论解释,而且在战国时期衍生出纳音五行学说等多个分支系统,直接成为了《日书》、孟京易学、《纬书》乃至四柱八字等众多内容的一个最重要思想体系始源。
整理者言:“《说卦》第九章:‘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与此图比对,基本相合,惟离在腹下方为异。”[65]《说卦传》第十一章“离为火、……其於人也,为大腹”正与《筮法》的离卦对应人身为下腹相合。《周易•益卦》:“上九: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清代纪磊《周易消息》卷十:“乾为立,坤为心、为恒。”尚秉和《周易尚氏学》:“坤为心(象失传,详焦氏《易诂》)”[66]、“坤为腹、为门庭,为心”[67]、“坤为顺、为心”[68]皆可证坤卦本有心象。另又,尚秉和《焦氏易林注》有:“坤为腹,为胸。”[69]由此可知,《说卦传》第九章的“坤为腹”的腹,实指胸*部。《周易•明夷》:“ls: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所言显然“左腹”自是指“左胸”,《诗经•周南•兔罝》:“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将“腹心”连言同样是以“腹”为“胸”,《诗经•小雅•蓼莪》:“顾我复我,出入腹我。”郑玄笺:“腹,怀抱也。”怀抱只能在胸,不会在现在所说的腹部。故以上数例皆可证先秦时言“腹”可以指“胸”,因此坤卦自然就有胸象、心象。
值得注意的是,在天水放马滩秦简《日书》乙种简343中,另有一套以数字对应身体病疵之所的内容:“九者首殹,八者肩肘殹,七六者匈腹腸殹,五者股脐殹,四者膝足殹,此所以曹病疵之所殹”[70]其所用之数由四至九,正说明数字爻也存在与身体各部位对应的关系,而《筮法》篇中则没有记录相关内容,放马滩秦简《日书》乙种所记恰可补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