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伟时的《中国传统文化的辉煌·历史危机·现实危险》转载在《凤凰资讯·大学问》专栏,阅后辗转不安,愁上心头。再度的心情焦虑,联想到不久的文贴:《沉重的文化话题》。 一、关于儒学文化的历史评说。 〔1〕袁先生以世界文明历史作参照,认为传统文化有着辉煌史,也有17世纪后的历史危机史。即然有着辉煌史与危机史的划分,何以鞭挞辉煌史的孔儒学说?如人生有纯洁的孩童时代,有走上社会历练人生的时代。历练人生路有失道迷途现象,焉能负累纯洁的孩童时代?显然不符合客观事实,不符合文化逻辑。自五四运动后,反儒连根拔,鞭挞和否定孔儒,近一个世纪成惯性了。为什么出现反常的文化现象?沉重的文化话题。 〔2〕袁先生诉说17世纪后中国落后的三个成因:经济落后、制度落后与文化落后。正因为全面落后,方招来帝国列强的入侵、欺凌与利益瓜分,中华民族蒙受灾难与耻辱,因而有民族雪耻图强的前赴后继,迎来新中国的诞生,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然而,制度设立,并不意味着文化的顺理成章,创业毕而守业更难,应以经济建设与文化建设的辉煌去理证制度的优越,相反,沿流的却是中央党校王长江所说革命党的思维,走到极限便是WG的灾难性事件。以孔儒的文化逻辑概括:“文胜质则史”。改革开放,中国进入初级阶段的商品经济时代,不知不觉走到另一极端,人欲横流的“质胜文则野”。深化改革必要纠正偏蔽的文化问题之一,就是质文心性矛盾体的两个偏极:文史与质野,回归质文合体与道的心性健康路。文化研究,必从文化的逻辑源流去盘根究底,不是止于源而不根究于流。人们的认识史,呈波浪式的前进史,曲折与坎坷伴随着民族的灾难史,雪耻而奋发图强同时进行,有否定之否定的哲学圆圈。综合辨析,研究文化,所要根究的文化因果,所作盖棺论定的文化结论,决不能止于源不根究于流。重建儒学说,源自孔儒,源续宋明理学,视孔儒与宋明理学一脉相承,希图探究出一条中西、古今文化合流的现代儒学路,如现代新儒学的新内圣外王之道。理论效应如何?现代儒学体系可以建立起来吗?难道不应该持有怀疑精神去反思吗? 理论学说有二类:一是理性科学,如哲学的抽象理论、思想史的实学研究,文化学研究文明走向的文化形态与动态,担负着改善和改造社会的理论职责。一是适应生存的“实用性”学问,如儒〔宋明理学〕、道、佛属此类,适应着君主专*制环境而产生的内修心性学。乱世道佛兴,岂能寄望乱世之道佛内修,应对社会人生路?“治世通行乱世遗落”的道德定律,何以寄望治世方可通行的宋明理学道德内修心性学,去指导社会人生路?可以成为理性文化,成为传统文化的优秀遗产?理性科学,治世明其本,乱世理其因,本与因皆实自源根而实存并用的人文文化,正是鄙人致力研究的孔儒文化,不是纯粹的道德内修心性学,而是心性内外的人文道德文化,方有民所共由的人类通性,共由之理与道,本体与道心,方有研究实学、研究客观化理论的孔儒传统与脉理传承。鄙在《孔子仁的层次性理论与历史逻辑的传续》,所论理的层次性理论中,价值取向和最高层次的理论,就是道德的实学,客观化理论的研究。然而,研究儒学,止于孔儒与宋明理学的一脉相承;传统文化研究,止于儒、道、佛的心性文化互补,孔儒传统及脉理传承的实学、客观化理论研究的路向被扼止了。文化研究至今,依然如此,沉重的文化话题。 〔3〕袁先生论证现实的文化危险,“中国没有出现一个能引领世界向上的思想家”,“中国经历了最长和最为艰辛的转型灾难,理应产生震古烁今的思想成果和震撼心灵的艺术,没有。”恐怕没有人可以否定铁一般的文化事实吧!“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真的要探究其所以然,知耻而勇,作彻底省思的时候了。沉重的文化话题。 二、袁先生的反儒,反的是什么性质的儒学,是孔儒的思想源根,逻辑本然,还是进入认识惯性的儒学? 〔1〕儒家道德,成认识的惯性,袁先生也误道其中。“修身乃儒家所长”;“道德规范,修身方法等,可以直接继承”;“浩然正气,坚持正义,是珍贵遗产”。孔儒被拘囿在道德的狭窄圈子里。心性有内外,道德心性焉能无内外。道德内修心性,宋明理学误道儒学,异化儒学。道德何生?合群明分之自然而必然,与人类通性吻合,性善必然,适全人性自然。孔子倡仁义,务实就是忠恕,以己之情欲,推及他人之情欲,方有仁人行的道德准则与人道施教。仁的最高境界就是“博施于民而能济众”,社会的规范秩序就是“君子义”与“小人利”。孟子民本说,以恒心与恒产两类的社会分工而务实,百姓安居乐业为指要,“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仁义行,非行仁义也”。明确论理道德乃履道之工具,“仁义行”,非民本致用成价值目标的“非仁义行”。《中庸》以诚明论性,诚非道德所局限。诚者实也,人化自然的事物客观,事物之诚与心性之诚,成心物范畴的诚明逻辑。不诚无物,明诚教化,何有单向的内修心性?《易传》更以仁义人道的融入,形成三道三才的逻辑理论,价值座向是“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一致表明:应以心性之内外,心物之客观逻辑,去理解道德文化。可以断定,道德文化只是孔儒体系中的一部分,孔儒是研究实学、研究世界观的理论体系。 〔2〕袁先生认定儒学“形式逻辑不发达,怀疑与自由精神不足”,是否属实?鄙贴《孔子仁的层次性理论与历史逻辑的传续》,从孔子仁的层次性理论融入于命、性、教的逻辑理论中,到孟子顺命、尽心尽性的逻辑理论;《中庸》诚明同一理论融入天命之谓性的逻辑理解中,共同论理仁的层次性理论。到了荀子及《易传》时代,将孔孟仁义尽性的逻辑务实转向礼义规范的逻辑方面,仁的层次性理论转变为礼义规范的结构性理论。逻辑的演绎,何以不证实着孔儒的形式逻辑?何以论定为“形式逻辑不发达”?更值得一提的是,在荀《易》时代,明显生长着辩证逻辑。《易传》提出人事本体的“刚柔相推而险阻生”,“刚柔相接而吉凶生”的理论,源由出自心性动态的“情伪相感而利害生”,悟觉出“明有性情、幽有鬼神”的心性特征和逻辑形态,致辩证逻辑与心性文化联接贯通,连接人类通性,故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的价值取向,人类通性的心性唯物。心性唯物与心性辩证的联体逻辑,在船山时代大放异彩。船山言:“天下之变,皆顺乎物则者也;天下之疑,皆允乎人心者也”。所言“物则”之“则”,概念之外延到“人也、天也、物也,皆自然之化也”的全领域中;概念之内涵蕴藏着客观之“理则”,客观化理论之义理。对“物则”之“则”的精深理解,较正着唯物论的逻辑定义,显明其哲学意义。“天下之疑,皆允乎人心者也”,从孔子的人心不古,到船山的疑乎人心,也从《易传》的“情伪相感而利害生”的心性逻辑,论理着“心统性情,性为情节”的情理之理一,“无欲理亦废”的理欲之理一,从而修正汉儒与宋儒扭曲的情理观与理欲观。从道心与人心的矛盾理论去论理危微之几,去质实鬼神心性,辩证地论理矛盾因果的逻辑实存与存在走向,产生穷神致化,“预测就是权力”之辩证的逻辑思维。“顺乎物则”与“疑乎人心”的心物理论,较正着唯物论与辩证法,是船山思维逻辑学说的理论贡献。在矛盾理论方面,荀子的解蔽说,纠正着“知一而失蔽于一”的矛盾谬误与偏见。如“知于天而不知人”的解蔽,明确天人之分,人参之“顺天而制天”,“不能与天争职”,不能“错物而思天”,“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的人参之天人合一。荀子的解蔽说发展到船山时代,成理一之矛盾理论了。心性之内外,矛盾有对立面。即存矛盾同一之自然性,矛盾理一之必然性,理气之理一,性命之理一,明诚之理一,仁礼之理一,等等。矛盾之同一而理一,克服着对立自然的差异、差殊及分离的矛盾实存与走向。这便是船山理一的矛盾理论。“君子奉一为本原”,显明的辩证之逻辑思维,同样较正着矛盾论。从孔儒到船山的脉理传承,成长着形式与辩证的逻辑学说,何言“形式逻辑不发达”?视孔儒为道德学的惯性认知,,已经成为思想之屏障;受宋明理学的道德内修心性学的影响而误道,遗落了孔儒实学与客观化理论的研究,实质也遗弃了逻辑学的儒学资源。至于“怀疑与自由精神不足”的逻辑定论,同受慣性认识及思想误道所致。船山躲入深山,避开满清文化专*制,从事艰难的理论研究。从苦难人生、到历练人生、到睿智人生。以坚定和执着的理性自觉,对孔儒的逻辑还原与逻辑升华,对宋明理学及道佛内修心性学的逻辑纠偏和解蔽,论理着矛盾论与因果论,心物逻辑之唯物论与辩证法。如果没有怀疑与自由精神,处在满清文化专*制下的怀疑与自由精神,何以完成孔儒的脉理传承?处在满清文化专*制下的怀疑与自由精神,更显示船山高贵的学术人格,足为天下学术人之道德楷模。袁先生所述的逻辑定论,实乃近百年文化研究历史所形成的惯性思维,成沉重的文化话题。 〔3〕建立中国式的概念体系,引出袁先生抨击“思想异端”的观点:“新左派叫喊反对‘文化侵略’、‘文化殖民’,研究“文化安全”。其实,重新构建中国文化特点的话语体系和范畴〔概念〕体系,实质意义在于:理清传统文化的逻辑理路,探究思想史的逻辑循序与因果源流,端正历史与逻辑统一性理论。对范畴与概念的理解,是基础理论。不理清基础性的逻辑理论,理清传统文化的逻辑理路,空话而已。空话而误道文化研究,教训至深。 范畴演变,不管顺向或逆向,不可能停滞守常,随着历史与逻辑的变化而演变。“天”的哲学涵义,在先秦时代,自然之天,乃逻辑实属。随着人化自然成客观事实与逻辑事实,“民之天”蕴涵社会之天的哲学义蕴,社会之天处在人之天与物之天之间的中介位置,成为构贯心〔心性〕物〔经济〕变化走向的客观条件。自然之天走向社会之天的逻辑形成,日趋明朗化。“人也、天也、物也,皆自然之化也”。“始奏以人、中奏以天、终奏以物”。船山所言的天,显明是社会之天,同属自然之化也。 孔子论中庸,心性之中庸。历史逻辑的演变,心性中庸转向体用之中庸。中为体,庸为用,中庸致用。中与中和的哲学涵义,向大中逻辑发生实理的转移,“极其大而中可求,中可得而后大有”。范畴演变之顺向也。若宋明理学之理解,纳入道德内修心性学的逻辑范围,中为心体,庸定守常,范畴演变之逆向也。 范畴演变,原有范畴的逻辑基础上生成出新的哲学范畴。显明证例是孔子忠恕,调衡人际的仁道务实,以己之情欲推及他人之情欲。船山提出的仁恕范畴,乃社会管理层的仁道务实,以己之情欲推及天下人之情欲,“于天理达人欲,更无转折;于人欲见天理,须有安排”。“更无转折”的逻辑表述,明晰民所共由之人类通性;“须有安排”所论理的实务安排,论理社会合理、公平、公正的社会原则。船山仁恕理念,显然是孔子忠恕理念的逻辑提升,仁恕范畴是忠恕范畴基础上的新范畴。 范畴演变,也是范畴之间普遍联系与共通演变的逻辑成果。《易传》的三道三才,仁义融入成刚柔立本的本体论,传承到船山时代,转变为“仁义大用因乎礼为体”的本体论,仁礼本体也。刚柔立本的理论转变为刚柔方圆理论,与“理势天也”的逻辑衔接,成为人类智慧的文化结晶。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下,“君子知刚而已,不知柔也;知方而已,不知圆也”。仁礼规范成结构规范,健顺心性成健顺秩序,理道运行呈继善成性的文明走势,理成势者也。也存变通实理,因乎心物形态的社会存在,与时俱变而变通。“时在柔而柔以为刚,时在圆而圆以为方”。凝聚人心,质实鬼神,纳入政治人事的“势有轻重以应乎人”,势成理者也。此刚柔立本之常变逻辑,智慧文化也。 哲学范畴是随着历史逻辑的变化而演变,原有的哲学范畴生成新的哲学范畴,范畴之间普遍联系与共通演绎,出现新的逻辑成果。哲学范畴的逻辑理论,表明:构建中国哲学的范畴体系,志在必行。况且,强势的西方文化进入,以西方文化图解中国文化,造成文化研究形态的“邯郸学步”与“囫囵吞枣”。传统的哲学范畴被误导和曲解,范畴体系被支解和破离。重新构建传统哲学的范畴体系,志在必行。近百年文化研究的坎坷与灾难,重新构建传统哲学的范畴体系,艰难备尝,还出现文化歧见以争持,沉重的文化话题。 〔4〕袁先生批驳“政治儒学”的国教论,认为通儒院、国体院、庶务院的想法和做法,“力图修改社会基本制度,谋求少数人的特权地位。”对此,鄙未予研究,不敢妄议。历史之逻辑事实,自汉武独尊儒术后,终然走上政治与思想的结合路,却是不平等而失衡的。独尊儒术与外则儒术,儒学成为政治附庸,流为政治工具矣,失去了思想体系的独*立与尊严,失去理论研究乃社会天职的实质意义。适者生存于君主专*制的存在环境,内修心性学成形成理论规模。理论延流到满清时代,康熙《四书解义序》云:“朕惟天生圣贤,作君作师,万世道统之转,即万世治统之所系也”。君王“作君作师”,独尊儒术的专*制理论走到极限,物极必反成终结必然。儒学现代化,定位是思想体系,实学与客观化理论的研究,与政治体系分立而理一,相资相成,互补促进,这是形上道分立而定位之逻辑准则。人员可以流动,准则不能易变。儒学现代化,从自然经济时代走向的传统儒学,走向商品经济时代的现代儒学,发生历史与逻辑根本变化的现代儒学,正如孔儒脉理传承已发生根本变化的船山学说一样,是明晰于历史与逻辑的理性思路,会通古今通义为理论清明的儒学体系,已不可能有重袭传统而生搬硬套的想法和做法。儒学走向现代化的中规中矩,过与不及,都有违儒学的文化精神的。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