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张尚芳——“支那”真正的来源

高老夫子

“支那”真正的来源(2006-11-20 23: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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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缅文古称中国为 Cin’[sin’] 或 Cina[Sina]，和梵文 Cina、希腊 Thinae、其他欧洲语 Sin-（拉丁 Sinae、英法Chin-）同源，通常都认为这是汉语“秦”的对音（1904伯希和引马丁尼 P. Martini说，1950罗常培《语言与文化》赞同）。

　　其实这种说法有几个很大疑点：

　　第一，秦始皇虽然统一中国建成强大“秦”王朝，可是秦朝历年过于短暂。而在此之前，在作为周之诸侯国的很长时期中，秦之先人对胡狄的影响力却不逮三晋。按《史记》载晋文公伐逐戎翟迎回被逐的周王，晋悼公甚至能使戎翟来朝晋；赵襄子踰疆吞并代地以临胡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置三郡，李牧至使匈奴不敢入边。晋相邻于三狄，其中赤狄潞氏、甲氏、留吁、铎辰，长狄鄋瞒，各部皆灭于晋景公，白狄因收留过文公重耳得免，而其后肥、鼓亦灭于晋昭公晋顷公，仅鲜虞（中山）灭于赵惠文王。秦国之影响力则主要对西戎。就全国说，晋自文公创霸，襄景厉悼四公继霸，在中原诸侯间也曾一度有周衰晋兴、周卑晋继之说。

　　秦之建国既远晚于晋，先期在全国的影响力也远逊于晋国，不可能越过晋而代表中国。

　　第二，更不合的是，“秦”字古音*zin>dzin，古代汉语一直念浊音，直至近代汉语方始变清音，上引各外语大都并不缺浊母，如是对译“秦”字，为什么却全都对译作清音，无一作浊音呢，这太令人疑惑不解了。

　　第三，几种古印度语文献早于秦代就称中国为Cina了（较晚的笈多王朝大臣所写《治国论》年代在公元前330间，也早于秦武王，早于秦王政则近百年），后来汉译佛经译之为“脂那、支那、至那”，又或称Cinisthāna，汉译“震旦、振旦、真丹”，按 -a、-isthana皆为其语之邦域地名后缀，词根Cin都回译为章母字“震振真”或“脂支至”等，也都明显是发清音的。波迪埃(G.Pauthier)说，据最古的《摩奴法典》，则公元前千余年前，有人们从印度迁中国西部成立Thsin 国，说Thsin与China同字。

　　H.裕尔《东域纪程录丛》第一章讨论Cina名称的起源，指出“支那”Cina自古就为印度人所知，并据德经等人所说，已提出“支那”可与“秦”有关，也可与某个具有类似称号的国家有关，其中即有晋Tsin和郑Ching。我们现在知道，“郑”上古音读deng是不合要求的，而“晋”则很合要求。

　　交通史告诉我们，最初印度及西方人，是通过中亚人从北方草原的胡人（狄、匈奴）处得知中国的。草原民族南下最初碰到的应是周成王时分封于北边的“晋”*'Sin(>tsin)国（叔虞始封于唐，其子燮父因所都傍晋水而改称晋侯），过二三百年后才又碰到周平王分封的“秦”*Zin(>dzin)国。（依夏商周断代工程所定，公元前1046武王伐纣封建，至平王前770封秦，凡276年；若依成王继位伐唐以封叔虞说则减4年，若依我友吴瑞松伐纣在前1050年说，则再加4年，相隔年数仍皆在272-280年之间。）

　　秦晋两国相邻，古音又相近，可能胡人乃据最初印象是“晋”而混称秦晋同为清音 Tsin 的（何况汉以后还有两百五十年的晋代可加深其清音印象，五胡乱华正为五胡乱晋）。《史记·大宛列传》《汉书·匈奴传、西域传》《佛国记》所称“秦人”之原语可能就是清音之秦晋混称。

　　晋北地区一向为胡狄集中之地，他们更熟悉其南之“晋”并以之代表中国，这不奇怪，当跟后来以“契丹”、及“大魏”转音的“桃花石”转称中国一样，也都是先由草原人熟知的北国之名，再传为全国之称的。这也跟汉代人称印度为“天竺、身毒”（天、身古读 h- 声母），是学的伊朗语 Hinduka，土耳其人称印度为Hint，是学的阿拉伯语，唐代人称阿拉伯为“大食”，是学的波斯语Tajik一样，都是从跟自己更近的邻居处获取更远国的名称的，所以唐代玄奘根据亲身至印所闻而改译“印度”时，指斥早期译名“天竺、身毒、贤豆”皆讹，其实他不明白，那不是本语的讹译，而是从相邻中亚称呼转译的“从邻称”。从邻称却是一种交通史上颇为常见的惯例。

　　

高老夫子

中日交恶时期，日本有某些人故意地以“支那人”贬称中国人，这是不了解此词原义，其实此词最早见于佛经对梵语Cina的翻译，在印度原含有称誉“文明智慧之国”之意，《翻译名义集》：“支那，此云文物国。”《慧琳音义》卷22震旦国：“或曰支那，亦云真丹，此翻为思惟。以其国人多所思虑，多所计作，故以为名。即今此汉国是也。”
　　从Cina直到现代英语的China、法语Chine总是清音。唐代西邻的记录，还可看龚方震《唐代大秦景教碑古叙利亚文字考释》（《中华文史论丛》1983-1辑），文章指出该碑古叙利亚文称中国为Sinstan，中国人为Sinaya，此前生在亚历山大的埃及人科斯马斯Cosmas在547-550年用希腊语写的《世界基*督教地志》则把中国写作Tzinistan（-stan是印度-伊朗语表地方、国家的后缀，该地志原文省作 -sta），早在三世纪时波斯萨珊王朝的钵罗婆文文献中即已有Cīnīstān，古叙利亚文、希腊文没有c，所以写成Sin、Tzin，但都指示着清音。后来埃及Maqrizi（1364——1442）在《埃及史》里称成吉思汗为 Malik as-sīn(中国国王)，中国也仍作清的sīn。

　　至于我国南方一些民族如毛南语称汉人为Cin 1（水语又称也相近），又黔东苗语之 Cen 5，察其音韵，则c乃与见母对应，那又可能是指“荆”（楚国），而不见得与“晋”相关了。

（本文部分注音因为无法显示，只能用相近的字母代替）

高老夫子

答问汇集

[匿名] PC
2006-11-21 21:33:34
"荆"是为避秦庄襄王子楚的讳而由秦统一后追改文献而成,非楚人的自称


郑张尚芳
2006-11-22 00:40:52
地下出土文献（信阳长台关楚墓编钟）中“楚历”自称“荆历”，可见楚人本也自称“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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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slamdunk
2006-12-06 19:56:39
汉城本来就是叫首尔的,韩国人一直都是这么叫的,之所以叫汉城是因为当时韩国是属于我们大唐帝国的一个附属小国,所以叫汉城,人家一直都是叫首尔的!

[匿名] 经过的路人
2006-12-06 19:22:11


缅甸属于南亚地域。而南亚语言中对于中国的读音记录，博主说是梵文来的，这个说法也是不对的，南亚人的佛教经传是用巴厘文记录，不是梵文，因而不能说成是梵文对音。借问一声：博主通梵文巴厘文否？




郑张尚芳
2006-12-06 22:18:48
韩语seoul来自上古汉语的“首邑”，它的意思是京都，不仅指汉城，古代朝鲜文献<翻译老乞大>谚解也指北京。所以它并非汉城的专名。汉城由它汉江之滨得名，跟汉朝、唐朝没有关系。

梵文是古印度语的雅语,巴利语是同支而较晚的俗语或方言，的确泰缅等国小乘佛教的经堂语言主要是巴利语，但它们是同源的。我是说缅文中的cina这个词与梵文、希腊、拉丁语言中同一名称同源，这是并未考究从梵文或巴利文来的，但可能巴利文的cina是从梵文来的。我对梵文、巴利语不太熟，但能看资料。

郑张尚芳
2006-12-07 11:46:21
缅甸地域不属于南亚，而属于东南亚。至于语言学上，南亚语系包括孟语、高棉语、越南京语等。历史上缅人从西藏高原东部南下征服了孟人Mon，但它的语言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不属于南亚语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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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立新
2006-12-06 17:49:58
我所知道的“支那”一词的起源

China在英文中同时也是瓷器的意思。而中国出瓷器最有名的地方是景德镇。景德镇原名昌南镇，宋真宗景德年间改名景德镇。而“昌南”的南方古音即是china。China音译即为“支那”。所以，“支那”一词应是“昌南”的南方古音。


郑张尚芳
2006-12-06 21:02:43
china表瓷器是用产地称产品，因为瓷器产自中国。这也如欧洲人也称中国为Seres（如拉丁语），其形容词形式是 Serica。这是汉语“丝”古音sry在阿尔泰语言中的译音。则是因为中国是丝的产地，而称中国为丝国的。
所以不能本末倒置，把“瓷器”当作中国叫China的来源。

郑张尚芳
2006-12-07 11:12:55
Cina是公元前1000年前就出现在印度文献上了，而China是Cina传到英语里的变化。公元前1000年的时候，景德镇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昌南镇这个名字在《中国古今地名大词典》上都不收，怎么会传到国外去作中国的代称呢？何况瓷器不是景德镇发明的，最早的瓷器是东汉浙江出产，至唐都以越瓷出名，资格比景德镇老多了，景德镇因瓷器成名是宋代的事情，怎么会用昌南来代表瓷器呢，热爱乡土是好的，但不能异想天开。“昌南”两字的唐音是 qiang-nem，赣语是 cong-lan，请看它们跟 cina或china有多少相同呢，不要相信只要声母相同了就可以相转的一声之转，王力先生曾告诫过那样“鸡”会变“狗”，“刘备”会同于“吕布”的。研究古代的译名要懂得古音，不能以今音比附。

此外，我还要向各位网友说明一个问题，我写这篇文章是要纠正某些人说“支那”来自“秦”的看法，只是纯粹从学术角度探讨“支那”的来源问题，至于某些日本人因为无知而滥用了这个词，与来源无关，我也并没有一点大家接受这种称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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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spaceshipman
2006-12-07 08:13:23
请问郑张老师，中国古代有玫瑰吗？还有中国老是耍狮子，但光听说有打老虎的故事，可还没有听说过杀狮子的事迹。可以给小子指点一下吗？多谢。

郑张尚芳
2006-12-07 11:46:57
我国是玫瑰的原产国。但狮子是外来的，这个词汉代写做“师子”，来自波斯语的sher或shir的对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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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请教一下
2006-12-07 10:21:26
请教一下郑张老师：有人说“射”是身体短小的真正意思！理由是“身体一寸高”，而“矮”却是射箭的意思，理由是“矢就是箭头的意思”顾名思义！不知道是否真这样呢！

郑张尚芳
2006-12-07 11:57:35
“射”古文字左为弓，右为手，此象手拉弓。“矮”是个后起字，从矢，委声。矢类比短，古代曾用矢来量长短。说“射”和“矮”两个字用反了的说法那是俗说，不是科学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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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大赢合治
2006-12-07 17:14:03
我对您的说法表示怀疑,就我所知,"支那"在古代念作"zhī nuó"而不念"zhī nà"

[匿名] 郑张尚芳
2006-12-08 22:35:16
那读nuo是旧文读,在现代汉语字典中仍能找到,不是古音,古音是古代的读法,比如"那"先秦 nal,汉nai,汉末-宋na,元代以后 no,现代: 文读nuo,白读 na。有的白读保留较早的音，反比文读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