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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卦传》之误读
在汉儒对《说卦传》进行象数学的“卦气说”推定之后，宋儒又对《说卦传》进行了“卦位”和“卦序”说的推定，这些是历史上由于对《说卦传》误读产生的《周易》研究的主要误区。现代易学研究在《说卦传》上形成的误区，除了受汉儒对《说卦传》“卦气说”的象数学影响之外，最重要的是由宋儒“卦序”和“卦位”说形成的误导。所谓“卦位”和“卦序”即《伏羲六十四卦方位》、《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伏羲八卦方位》、《伏羲八卦次序》、《文王八卦方位》、《文王八卦次序》，自朱熹开篇载于《周易本义》之后，造成了广泛的影响。至到当代，肯定“卦位”、“卦序”说是《说卦传》主体内容的仍是易学界的主流。但是，因为“卦位”、“卦序”说与《周易》的形式与内容存在着非统一性问题，这就不能不使《说卦传》成为现代易学研究中的主要问题之一。
在把《说卦传》以“卦位”和“卦序”说进行的推定中，对应于《说卦传》中的内容，是《伏羲八卦方位》、《伏羲八卦次序》和《文王八卦方位》、《文王八卦次序》。（关于《伏羲八卦方位》、《伏羲八卦次序》和《文王八卦方位》、《文王八卦次序》，参见朱熹《周易本义》所载。）
关于《伏羲八卦方位》，朱熹说：
《说卦传》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邵子曰：“乾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自震至乾为顺，自巽至坤为逆。”后六十四卦方位放此。
关于《伏羲八卦次序》，朱熹说：
系辞传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邵子曰：“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也。”《说卦传》曰：《易》，逆数也。邵子曰：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自乾至坤皆得未生之卦，若逆推四时之比也，后六十四卦放此。
显然，朱熹宗邵雍之论而把《说卦传》中的“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这段话作为推定《伏羲八卦方位》与《伏羲八卦次序》的根据。并且在《伏羲八卦方位》与《伏羲八卦次序》的基础上推定了《伏羲六十四卦方位》、《伏羲六十四卦次序》。这些通常又被称为“先天图”。但是，《伏羲八卦方位》与《伏羲八卦次序》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即以《说卦传》“天地定位……”这段话推定的《伏羲八卦次序》与传世本六十四卦的卦序不合。
以传世本六十四卦的卦序推定的八经卦之次序是：
乾一，坤二，坎三，离四，震五，艮六，巽七，兑八。
而邵雍以“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推定的《伏羲八卦次序》的次序是：
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如果按“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的文字顺序推定卦序，则是：
乾一，坤二，艮三，兑四，震五，巽六，坎七，离八。
由此可见两者卦序的不同。所以，为了解释“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意义，邵雍以《伏羲八卦次序》作出的推定实属牵强附会之举。所以，“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的意义应作出正确的推定。实际上，这也是古往今来困扰易学家的主要问题之一。
显然，无论《伏羲八卦次序》还是以文字顺序推定的“天地定位”次序都与传世本六十四卦卦序推定的八经卦次序不合。
与《伏羲八卦次序》的问题相同，《文王八卦方位》和《文王八卦次序》也同样存在与传世本六十四卦卦序推定的八经卦次序不合的问题。
按照宋儒的推定，《文王八卦方位》是依《说卦传》的“帝出乎震……”这段文字作为依据的。易学史表明，汉代的孟喜是以“四正卦”配以四时对《说卦传》的这段文字进行了推定，成为“卦气说”的内容之一。（刘玉建：《两汉象数易学研究》，121-122页，广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9月第1 版）由于《文王八卦方位》是对《说卦传》“帝出乎震……”这段文字以“八卦”进行的推定，较之于“四正卦”的“卦气说”可谓更加全面了。《说卦传》曰：
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齐乎巽，巽，东南也。齐也者，言万物之洁齐也。离也者，明也，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盖取诸此也。坤也者，地也，万物皆致养焉，故曰：致役乎坤。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故曰：说言乎兑。战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阴阳相薄也。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劳卦也，万物之所归也，故曰：劳乎坎。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
如果把这段话以“帝出乎震”为始，以“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为终，推定的卦序则是：
震一，巽二，离三，坤四，兑五，乾六，坎七，艮八。
显然，不但其卦序与传世本六十四卦的经卦卦序不合，而且无法解释“万物出乎震”和“艮，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的序列关系，因为“成始”即为“出”现，何以由“出乎震”序之于一、而把“艮”序之为八而有“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之论？可见，以卦序作出的推定无法解释上述矛盾。应当认为，所谓推定《文王八卦方位》的《说卦传》中的这段内容实质上是以时空为坐标陈述八卦，从而承诺了由卦所象的生命存在形式的时空统一性，绝不是有如《文王八卦方位》所推定的意义，是为了表明八卦的“方位”，而是以卦像象征生命由“数往者顺”产生的运动形式。
以“方位”解释《说卦传》的这段话，早在三国时的管辂就已经发现了其中不可解释的问题，他说：“辂不解古之圣人，何以处乾位于西北，坤位于西南。夫乾坤者天地之象，然天地至大，为神明君夫，覆载万物，生长无首，何以安处两位与六卦同列”。（《三国志?管辂传》）可见，管辂所不解者，是混淆了“夫乾坤者天地之象”与“乾坤”对生命作用的所像之象即“坤也者，地也，万物皆致养焉”、“战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阴阳相薄也”的不同意义。其不解“乾坤”者，是不知“乾坤”在“成始之象”中像以“天地定位”，在“损益之象”中像以“乾以君之，坤以藏之”，而在“成终之象”中已经无像可象。而生命在“乾以君之，坤以藏之”的“损益之象”中，其“数往者顺”则是“乾以君之”而“阴阳相薄”，“坤以藏之”而“万物致养”，“乾坤”已经不再以“天地”像以“定位”之象了，“数往者顺”谓之损之道，使之最终出现“水火相逮，雷风不相悖，山泽通气，然后能变化，既成万物也”的“成终之象”。可见，单纯以“方位”说作出的解释不能正确理解生命在“损益之象”中的运动，必须在《说卦传》的整体统一性中正确推定其一以贯之的思想体系，才能准确无误的理解《说卦传》“说卦”的意义。由于“方位”说极易被理解为“循环论”，而时空的生命运动是不可能循环的，因此才有“贞吉悔亡”的“天下何思何虑”的终极关怀问题。所以，宋儒的“方位”说，不能概括“成始之象”经“损益之象”最后到“成终之象”的原理，从而不能正确解释《说卦传》。然而，有必要说明的是，《文王八卦方位》虽然不能达到上述目的，但以空间论之，解释了《说卦传》的某些内容，虽然牵强，限定它的意义，还是应当有所肯定的。然而，无论如何，“卦位”与“卦序”说不能全面正确推定《说卦传》的思想形式，由此表明《说卦传》并不承诺宋儒所谓的“卦位”与“卦序”说，这是首要的问题。有关“成始之象”及“损益之象”与“成终之象”的推定，见本书卷三和卷四。
《文王八卦方位》的更为明显的问题是：既然邵雍把“帝出乎震”这段话推定《文王八卦方位》，但却不以这段话推定《文王八卦次序》，其对《文王八卦次序》的推定是以《说卦传》中所谓的“父母六子”作为根据的，从而把所谓《文王八卦方位》和《文王八卦次序》统一谓之“后天之学”。所谓“父母六子”，即：
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震一索而得男，故谓之长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坎再索而得男，故谓之中男。离再索而得女，故谓之中女。艮三索而得男，故谓之少男，兑三索而得女，故谓之少女。
按照“父母六子”的文字顺序，其卦序是：
乾一，坤二，震三，巽四，坎五，离六，艮七，兑八。
可见，“父母六子”的卦序与“帝出乎震”的卦序显然是不同的，两者之间无法统一，“后天之学”何由来之？这无可辩驳的说明“卦位”、“卦序”说的内在矛盾。显然，以“父母六子”所作的概括，是误解了这段话的思想。所以，本书以“乾坤三索”对这段话的思想形式重新进行概括，其推定过程见卷三和卷四。
显然《说卦传》以上内容的推定已经出现了四种卦序，而且与传世本六十四卦卦序推定的八经卦次序都不相合。如果按照《说卦传》所有八卦文字的顺序进行关于“卦序”的推定，除了上述四种“卦序”以外，还有以下六种“卦序”。
其一：“雷以动之”卦序：
雷以动之，风以散之。雨以润之。日以 之。艮以止之。兑以说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
按照文字顺序，其卦序是：
震一，巽二，坎三，离四，艮五，兑六，乾七，坤八。
其二：“动万物”卦序：
动万物者，莫疾乎雷。挠万物者，莫疾乎风。燥万物者，莫 乎火。说万物者，莫说乎泽。润万物者，莫润乎水。终万物始 万物者，莫盛乎艮。
按照文字顺序，其卦序是：
震一，巽二，离三，兑四，坎五，艮六。
其三：“水火相逮”卦序：
水火相逮，雷风不相悖，山泽通气，然后能变化，既成万物也。
按照文字顺序，其卦序是：
坎一，离二，震三，巽四，艮五，兑六。
其四：“八卦尽性”卦序：
乾健也，坤顺也，震动也，巽入也，坎陷也，离丽也，艮止也，兑说也。
按照文字顺序，其卦序是：
乾一，坤二，震三，巽四，坎五，离六，艮七，兑八。
其五：“客体尽性”卦序：
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
按照文字顺序，其卦序是：
乾一，坤二，震三，巽四，坎五，离六，艮七，兑八。
其六：“主体尽性””卦序：
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
按照文字顺序，其卦序是：
乾一，坤二，震三，巽四，坎五，离六，艮七，兑八。
另外，《说卦传》最后内容的卦序也与“八卦尽性”卦序相同，本书暂且不论。以上推定的卦序表明，共出现了十种卦序。十种卦序的排列除“乾坤三索”卦序、“八卦尽性”卦序、“客体尽性”卦序、“主体尽性”这四种卦序相同外，其它六种卦序都不相同。并且在这些不尽相同的卦序中，没有一种与传世本六十四卦的经卦之序相合。
以上的分析表明，不论以邵雍的方法推定的“卦序”、还是以《说卦传》文字顺序推定的“卦序”都表明，以“卦位”、“卦序”说解释《说卦传》存在着思想体系的非统一性问题，不但不能使《说卦传》一以贯之，而且也不能与传世本六十四卦经卦的“卦序”一以贯之。所以，《说卦传》是否承诺“卦位”与“卦序”就成为疑问，疑者有三：或者传世本的“卦序”有问题；或者《说卦传》不是与传世本相合的本子；或者《说卦传》不承诺所谓“卦位”和“卦序”而有另外的承诺。
易学史表明，关于卦序的推定，古往今来歧解百出，尤其是《帛书周易》出土之后，由于其卦序与今本不同，所以，对此进行的解释就更加莫衷一是而百思不得其解了。以至于认为“八卦卦序并非一种，也不是两种，它是八卦的全排列，排列的方式有四万零三百二十种，这就是八卦卦序为什么不同的原因”（邓伯球：《白话帛书周易》第293页，岳麓书社1995年1月第1 版）而“卦位”和“卦序”的推定逻辑与《周易》思想形式的非统一性表明，《说卦传》不承诺宋儒所谓的“卦位”和“卦序”的思想形式。根据“承诺推定法”的推定，八卦的时空陈述表明的是生命的时空统一性，而不是所谓的“卦位”和“卦序”。由于《说卦传》明确表明了“穷理尽性以至於命”的承诺，因此只能以此作为推定《说卦传》思想形式的理路，凡是偏离“穷理尽性以至於命”理路的推定，不但不能正确解读《说卦传》，而且也必然要产生由解读《说卦传》而形成的误区。
因此，根据《说卦传》“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思想形式，对其进行哲学性和科学性的推定，将解决上述一系列问题，从而走出汉儒以象数学和宋儒以“卦位”和“卦序”解释《说卦传》的误区。
梁启超的一些评介是值的深思的，他说：
汉儒说易是否合于易旨，我们先已根本怀疑。汉儒讲的什么“互体”，什么“卦变”，什么“半象”“两象”，什么“纳甲”“纳音”“爻辰”，什么“卦气六日七分”，依我们看来，都是当时燕齐方士娇诬之说，和陈邵《太极先天》等图没有什么分别；王辅嗣把他们廓清辞辟，一点都不冤枉。（梁启超：《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第7页，商务印书馆1999年7月第1版）
但是，有一点还应指出，所谓宋儒的“卦位”、“卦序”说，作为易学之别出、易学之发挥，解释《易》理而成一家之言，应予以理解。以《说卦传》的主体论承诺和形式推定与价值论承诺和范畴推定的统一性而言，显然“卦位”、“卦序”说不是《说卦传》承诺的内容。但是，限定“卦位”、“卦序”说的逻辑形式和应用范围，可以对《易》的某些内容进行图解式发挥，或者为某种理论作出解释，例如唐宋之后以《既济》卦象解释内丹之学，这是《易》学之别出，是应当理解和肯定的。但这些绝不是孔子作《易》的本意，因此不能把“卦位”、“卦序”说推定为《说卦传》的固有之意。如果把“卦位”、“卦序”说推而广之，例如象朱熹所做的那样，将悖于《周易》及《说卦传》“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思想体系。“卦位”、“卦序”说不应归诸于《说卦传》，因此也不应归诸于孔子作《传》解《经》阐定的《周易》。但是，由于朱子在宋明儒学中的重要地位，其把“卦位”、“卦序”说在《周易本义》中推广之后，造成了对《说卦传》及《周易》的误导，其影响了以后《易》学研究，使现代的《易》学研究到目前也没有步出这些误区。因此，这些是要进行正本清源的重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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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20 10:54:22
发表于 2015-9-20 18:25:00
发表于 2015-10-26 21:45: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