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引述 万 献 初 儒家学派,从孔子(前551-前479)到孟子(前385-前304),其传承关系是:孔子(至圣)→曾子(宗圣)→子思(述圣)→子思之门人→孟子(亚圣)。在这个传承过程中,产生了儒家最基本的四部经典著作:《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南宋理学家合编“四书”。“四书”既是齐鲁文化的结晶,又是儒家文化的典型代表,体现了儒家学说在先秦时代的发展与完成。一般认为,《中庸》为孔子之孙子思所作,后收入《礼记》之中,宋儒将其独立成书,精心注释,成为“四书”中的一书。 一、“中庸”的基本含义 “中庸”一词,始见于《论语·雍也》:“中庸之为德也,其至也乎!民鲜久矣!”。朱熹章句:“子程子(程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此篇乃孔门传授心法,子思子恐其久而差也,故笔之于书,以授孟子。” 自唐代韩愈至南宋程朱理学,着力建构儒家的学术传承系统,系连出“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孔子”这样一个儒家的道统,其核心理论即是所谓“三圣传心”之法,即《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但《大禹谟》属伪古文《尚书》,其语实见《论语·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而躬,允执厥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朱熹在《中庸章句序》中申述:“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
“中”是适中,“庸”是平常之用。对任何事情,都处理适当,且合乎平常的要求,就是中庸。“中庸”首先是无过无不及,做到合适,做到恰到好处,而且要恒常不变地保持。即程颐所谓“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中”其实就是“道”。《说文》“道,所行道也,从辵从首。一达谓之道”,辵是脚板(止)在路上(彳)行进,“首”是毛发在上眼睛(目)在下的动物之头形。故“道”字构形是头朝向规定的路,是唯一走得通(一达)的必由之路。故“道”指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自然规律。“天”就是自然,自然的东西总是合适的、适中的、呈现为常态的,也就是“中”,是至诚而无伪的,即“诚者,天之道”,故“中”就是“天道”,就是自然法则。因此,各家学说都有各家的“道”,也就有各家的“中”。清代道人刘一明说:“儒曰‘执中’,道曰‘守中’,释曰‘虚中’。‘中’之一字,乃三教圣人之心法,所以修性命而成大道,千经万典,说来说去,只说的这一字。” “庸”就是用,就是常用不变。人是有欲望的,贪求甚多,很难做到时时事事适度,也就很难做到“中”。因而需要修身,需要教化,使人心趋善趋诚,才有可能坚持“用中”,这就是“中庸”。“中庸”就是处事总要达到合适的程度,说它是“最优化”也好,是“黄金分割”也好,都是要达到经常性的适度。换言之,“中庸”就是修道,就是儒家教化要达到的最佳目标。人心本向善,但总有不诚不善之处,需要教化,需要修正,故“诚之者,人之道”,“诚之”就是“使人心趋向诚”。故孔子认为中庸是“至德”(最高的道德准则),人们很久都没有达到了。“德”字左边是路(彳),右边下为“心”而上为“直”,心之直路为“德”,故“中庸”是“德”是“人之道”,是人为事的道德法则。天道(自然法则)本为“中”,人道(道德法则)需用“中”,人用中则合天道,也就是“天人合德”,就是“中庸”。故《中庸》主旨在阐明“人之道”,从而拓展出“人之教”。“教化”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所在。 《中庸》首章“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总领了“中庸”的要义:“中”就是“道”,是天性天道,是自然法则;“修道”就是要“用中”,“教”就是“诚之”,就是用道德法则来“和”于自然法则。“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至中和”即是“中庸”。从“择善固执”的修道教化来看,“中庸”可以是方法*论;从“大本达道”的天命率性来看,“中庸”就是世界观。
二、《中庸》在儒家思想体系中的位置 在儒家的思想宫殿中,《大学》是顶层设计的蓝图,《中庸》是建筑思想与基础工程的说明和实施,《论语》、《孟子》就是各种优质材料的优化配置与使用。 有人说,与佛家经典相比,《大学》近似于《心经》,《中庸》近似于《金刚经》。《大学》与《中庸》在儒家智慧上是并存且互补的。二者从儒学理论、君子气概等方面,明晰先秦学说的理论构架,简明而又集中地展示了儒家思想的伟大智慧。 就“四书”在儒学上的源流关系而言:《论语》是儒学思想的理论源头。《大学》是横向的、现实的、内外贯通的儒家思想基本纲领。《中庸》是纵向的、形而上的、上下贯通的理论阐述。《孟子》则是纵横内外、连贯上下的理论提升与应用,实现了对《论语》的全面深化和发展。 唐宋时期,“四书”受到全面的重视,是为了对抗当时佛教对儒学的全面挤压。唐古文大家韩愈提出以《大学》为纲领的儒家理论体系,用“修、齐、治、平”的有为来回应佛教只讲个人修养的佛理。韩愈的学生李翱也推出《中庸》学说来回应佛学理论的阐述。由此开始,《大学》、《中庸》逐渐被提高到与“五经”同等重要的地位。 宋代理学家为了复兴儒学,建构理学思想,试图集中和突出儒学的理论系统。程颢、程颐将《论语》、《大学》、《中庸》、《孟子》集中编辑,开始形成“四书”的整体面貌。朱熹凝聚一生的心血,注解、阐释“四书”。宋光宗元年(1190)“四书”得以合刊首发,到元皇庆二年(1313),皇帝下诏以朱熹《四书集注》为朝廷科举考试的必读书,一直延续到清末。 由此,“四书”确立了儒家学术的传法系统:至圣(孔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亚圣(孟子),从而确立了儒家学说在国家思想教育上稳固的正统地位。“四书”以其突出的社会地位与传播力度,确立了儒家学说的创造能力与发展模式,实现了由经学注解模式向义理阐发模式的转化,推进了理学的不断发展。同时,还确立了人格完善、学而优则仕的传统教育程序的三大阶段:蒙学教育(说文解字:《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的“三百千千”) →“四书”教育→“五经”教育。读“四书”是最终读通和应用“五经”(通经致用)的必要准备和最佳路径。 “四书”是儒家理论的基础载体,儒学是入世之学、实用之学,充满了社会实践和现实生活方方面面的智慧。大至“内圣外王”的君王圣贤之道,小到“为人处世、安身立命”的平民生存之理;上至“安邦定国”之法,下至“修身正心”之范,躬身实践,必能行之有效。其中,最为核心的思想就是“中庸”,也就是说,“中庸”是中华传统文化核心的哲学理念。 三、《中庸》的基本内容与观点 《中庸》是基本内容: 朱熹的章句将《中庸》分为三十三章,提要谓:“其书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阐述要点有三:一是中庸;二是君子之道;三是诚。大体分为五部分,第一章是“中庸”总论。第二至十一章引述孔子有关“中庸”的格言,主要涉及中庸至德、中庸强哉、执两用中、君子时中、依中无悔等。孔子特别强调中庸的高度与难度,谓“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第十二至十九章,主要回应首章“道不可须臾离”,并展开论述各类修道之教。第二十至三十章,以“诚”为中心展开论述,“诚之者,人知道”,以修道、教化使人向善趋诚(诚之),是通向中庸的君子之道,虽只出现一次“中庸”,但君子之道主要在于“执中”。详尽阐明至诚尽性、至诚能化之理。“诚之”之教,涉及五达道、三达德、修齐治平的基本原理、择善固执的主导方法以及“天人合德”的神奇效应等,进而论述达到“中庸”境界的难度及其效应。第三十一至三十二章,论由至诚达至圣的浩大仁德。最后,三十三章作总结:下学求本,驯致笃恭,谓中庸实乃穷理、尽性、至命之学。 《中庸》的基本观点: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指出人生应该如何安排,其修道的过程才是有价值和意义的,实际上暗含了人生的目标。出现“天命、性、道、教”四个概念。 孔子“五十而知天命”,进而还须“畏天命”、“顺天命”。天有所命令,就形成“天之命令”。“天命”一词具有普遍义,天(大自然)安排、赋予万物及人类以“命”。说明万物有其终极来源,因此也就具有其特定的本质特征(性)。 “率性之谓道”,一般指万物顺着各自的本性去发展就有各自的“道”(自然规律)。也可以理解为对人类的期许:顺着本性去行事,就是人的正路(人生正途),包含着一定的道德判断和高度的道德要求。 孟子谓百姓“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是说人若不受教育,则近于禽兽。人走正途(道),要靠修养、修练方可成就。这种人生“应行之道”,是顺本性而行的,是“率性”的。说人心本当向善,就把“善”置于人生正途之上。人性并非所谓“善”,“善”是修养、教化才得以实现的。《中庸》的观点:人性是向善的,顺着本性去行动,即是人生正途(善)。顺着向善的要求去为人处事,所得的结果就是善,也就走上了人生正途。 人向善之性是“天命”,即天所安排、赋予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赋予人有好善之性。所以,《中庸》的主旨在于阐明“人之道”,从而拓展出“人之教”。《孟子》论述“人之性”之处很多,是思孟学派在哲学思辨上的重要成果。 《中庸》论述的问题: 《论语·雍也》:“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是说,中庸是最高的德行,但百姓早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了。故《中庸》一书,就是要让百姓明白其中的道理。 “中庸”要做到合适,做到恰到好处。“中”由中间扩展为个人的内心,“庸”由平常扩展为恒常。人内心向善即表现为“仁”,达到恒常的要求就要靠“勇”,连系“仁”与“勇”又需要“智”。“智、勇、仁”合称“三达德”,也就是帮助人走上正途的方法。选择合适的做法(善)是“择乎中庸”,保持这种行为的恒久性是“依乎中庸”。合起来就是“择善固执”。 “中”是合适,“庸”作动词是用,作为至高德行的“中庸”就是“用中”,即舜帝“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的“执两用中”。是说,“中”指人心向善的“仁”,“用(庸)”指“择而固执之”。人心向善的“仁”,从人从二构形,就是处理好各种二人关系,主要体现为: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五种二人关系,称为“五达道”,即“善”(仁)是人与人之间的合适关系得以实现。“择善而固执”是用,“择善”需要“智”,“固执”需要“勇”,人心向善的“中”就是“仁”,合之正是“三达德”。 人心向善,其理论基础就是“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天之道本善,是自然无伪的。人之道有善有不善,所以需要修养、教化,即“诚之”,也就是“使之诚”,使他达到合适。所以“中庸”就是人之道,就需要“择善固执”。故君子之中庸表现为“时中”,需要“随时处中”,这就需要“智仁勇”兼备。小人反中庸,就沦于无忌惮,一个人放弃了“择善固执”而无道德约束,就会偏颇而“肆无忌惮”了。 “择善固执”出于人的“诚之”,是合乎为人之道的,也就是合乎“性”的。所以说“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何为尽其性?是指“择善固执”达到极点,是真正“智仁勇”的三达德。推论起来,“人之性”显然应是向善的。《中庸》“率性之谓道”,是说顺着向善的本性走去,就是“择善固执”的施为,就是“人之道”,也就是“君子之道”。因此《中庸》在十一章之后,很少再提到“中庸”一词,转而论“诚”与“君子之道”,看似不谈中庸,实则与中庸的主题关系密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