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理湘：天根月窟发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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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根月窟发秘

卢理湘

张紫阳祖师在《八脉经》中说：“而阴跷一脉，散在丹经，其名颇多，曰天根，……所谓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 祖师为南宗开山之祖，所著《悟真篇》，名留千秋。祖师提出了“天根月窟闲来往”， 但初学者对“天根月窟” 的含义不甚明了，有深入发掘之必要，以下，将从天道、易道以及性命双修三个方面略析其意旨。因学识水平、实证有限，请高明者斧正。

一，       天文概念

黑格尔说：“一个民族有一些关注天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一个民族只关心脚下的事情，那是没有前途的。”中国古代天文学之影响深入社会、文化、政治、思想等方方面面。要想深入理解中国古代传统文化，天文学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

我们知道，中国古人将星空分为三垣四象，四象包含二十八宿。在二十八宿中，东方七宿为角、亢、氐、房、心、尾、箕，其中氐为天根，《尔雅·释天》曰：“天根，氐也。”注称：“角，亢下系于氐，若木之有根” ，司马迁之《史记·天官书》也说：“氐为天根”。从字音上说，氐通骶，故氐可解释为龙的骶骨或生殖器。至于《国语·周语中》所说“天根见而水涸” ，是说东周时期的古人观察天根在早晨出现之时，正是河流进入枯水期，天气干燥，树木因缺水而见根。

西方七宿为奎、娄、胃、昴、毕、觜、参。《诗经·尔雅·大东》说：“有球天毕，载施之行。”朱熹注曰：“天毕，毕星也，状如掩兔之毕。”又称：“网小而柄长者谓之毕。”毕宿有8颗星，构成Y字形，我们的祖先将之想象为一张捕兔的网袋，如西安交通大学出土的西汉壁画墓的二十八宿之毕宿处，也有捕兔之象，丹元子也在《步天歌》中说：“毕宿八星如小网”。以朱熹在中国文化史之地位，后人以毕星为捕图之网，即成为流行之说。

我们知道，南阳是东汉著名科学家张衡的故乡，有许多反映天文图像的南阳汉画像石出土。其中表示毕宿的画像石纹样，为我们提供了研究的重要资料。图中毕宿，有8颗星宿相连呈椭圆形，内刻玉兔。在中国古代，蟾蜍、玉兔均表示月亮。我们可以联想、推论一下，表示月亮的玉兔被椭圆形的毕宿捕捉住，并且在毕宿内不得脱逃，那么，毕宿就是月亮的一个死亡陷井。就象月亮掉进了一个窟窿，实际上，兔子掉进了窟窿，如挣扎不出，也会被猎人捕捉。月亮被成椭圆形的毕宿包围，是否毕宿可以看作是月窟？如果此推论成立，那么氐为天根，毕为月窟。

实际上，人们常说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反映的是二千多年前中原地区春分时节初昏的天象。《礼记·曲礼上》云：“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孔颖达疏：“朱鸟、玄武、青龙、白虎，四方宿名也。”古人坐北朝南，方位就是：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天球上青龙之氐，与白虎之毕两两相对，氐之天根与毕之月窟可以代表青龙白虎的相对运转，一个升起，一个就要落下。

杜甫《赠卫八处士》说“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与商不相见，人们熟知。二千多年前春分时节初昏，“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踞于右，朱雀奋飞于前，灵龟圈首于后”。由于地球绕日公转，冬至初昏时节之星象为青龙在北方，与其相对的白虎在南方。在内丹天文学看来，人体为一小宇宙，乾为南，坤为北。白虎在南方，毕宿也在南方，头顶为泥丸宫。青龙在北方，青龙之氐也在北方，会阴穴与泥丸宫相对，为天根。这就是张紫阳真人认为天根为会阴穴，内丹经典中月窟为泥丸宫的天文意义。

内丹天文学的重要原则之一是天地人合一，简称天人合一。大自然之天地为大宇宙，人身为一小宇宙，天根为会阴穴，月窟在泥丸，那么天地之天根月窟又是什么呢？黄元吉真人说：“天地之月窟安在？上下皆干〔乾〕，四月纯阳之卦，至五月则阳极阴生，一阴伏五阳之下，是干〔乾〕之遇巽也，是夏至即天地之月窟也。上下皆坤，十月纯阴之卦，至冬月则阴极阳生，一阳配五阴之下，是地之逢雷也，是冬至即天地之天根也。”古人将天地人格化，天地之天根月窟为冬夏二至。

二，       易道

        邵雍《观物吟》云：“耳目聪明男子身，洪钧赋与不为贫。因探月窟方知物，未蹑天根岂识人？乾遇巽时观月窟，地逢雷处看天根。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丹道修炼，首重阳生活子采药之功，因此功能得甘露。甘露一得，丹家称为得一，可重返童年之精神。精神足满，体内春意盎然，“三十六宫〔喻指全身〕都是春”。“地逢雷处”， 为复卦，复卦在十二消息卦中为十一月。在内丹中比喻一阳来复，节气为冬至。冬至一阳生，其意义非常重大。在天文上来说，冬至白昼最短，夜晚最长。自冬至后，白昼延长，所以人们说冬至阳生。《左传》中又称冬至为“日南至”， 这一天太阳直射南回归线。

在十二消息卦中，朱熹曰：“天根月窟指复姤二卦”。黄氏《象数论》曰：“十一月为天根，五月为月窟”。 清朝龙门派朱云阳真人《参同契阐幽》说得最透彻，云：“当其阳极阴生，是为月窟，其卦属姤，其月在午〔五月〕。及其阴极阳生，是为天根，其卦属复，其月在子〔十一月〕。”

三，内丹喻义

天根月窟在内丹经典中的喻义颇多，分列如下：

〔一〕，性命

老圣《道德经》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明末清初经学家黄宗羲秉承老圣之说，在其著作《象数论》中认为：“康节因先天图而创为天根月窟……盖康节之意，所谓天根者，性也；所谓月窟者，命也。性命双修，老氏之学也。”明确指出：天根为性，月窟为命，上性下命。

中宫在天地、人身之正中，为众妙之门，玄之又玄。天地相距八寸四分，在人体上天为绛宫，地为真炁穴，“谷神”， 即阳神，居于中宫。

〔二〕，关窍

天根为会阴穴，张紫阳祖师已经明指，那么，月窟的位置在哪里呢？黄元吉真人说：“人身之月窟安在？在乎泥丸。” 清代学者胡渭曰：“人身天根在尾闾，月窟在泥丸。” 尾闾在人体骶骨处，正好与青龙氐宿的天文意义相应。

此外，天根还有另一重意思，对应于天之中心-------北辰。王玉阳祖师《云光集》云： “谷神从此立天根，上圣强名玄牝门。点破世人生死穴，真仙于此定乾坤。” 老圣所谓玄牝之门在哪里？在于中宫。祖师所云“谷神从此立天根” 之“天根”， 即中宫。

黄元吉真人说：“天根者，天一生水之根也。得之一数，生于水，盖坎中之一阳也。此一阳乃先天之炁，于人为命，于天为太极，在天为发生万物之根本，在人为百体资生之根本。其炁在人，其原出于天，是以谓之根，而推本于天也。”

天根为天之根，亦即天之中心，在内丹天文学中，天之中心为北辰，北辰为一，称为太极。在人体关窍上对应于中宫。

〔三〕，采药之功

易之天根月窟，道之修炼，均以阳生为天根，阴生为月窟。朱云阳真人《参同契阐幽》说：“子时从尾闾起火，应复卦，一阳初动，是为天根。直至六阳纯乎干，动极而复静矣。午时从泥丸退火，应姤卦，一阴初静，是为月窟。”

宋代学者俞琰曰：“月窟在上，天根在下，往来乎月窟天根之间者心也。何谓三十六宫都是春，谓和炁周流乎一身也。如此则三十六宫不在纸上，而在吾身中矣。”明指三十六宫在身中，又明示“往来乎月窟天根之间者心也”， 心能生真意，在内丹修炼中，真意喻为黄婆。张伯端祖师《金丹四百字·序》：“修炼至此，泥丸风生……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欢合，魂魄如子母留恋，此乃真境界也，非譬喻也。”白玉蟾祖师更以“日日与君花下醉，更嫌何处不风流” 说明春之效验。正是：复姤往来知运用，三十六宫尽春意！

“天根月窟闲来往，必是蓬莱有缘人”。 那么，天根月窟如何闲来往？黄元吉真人说：“往来者，阳动于下，升而上乎泥丸，是天根往乎月窟也。精满于上，降而下乎丹田，是月窟来于天根也。来而复往，往而复来，轮转不息。”真人明指 “阳动于下”， 先天元精自天根〔会阴穴〕“升而上乎泥丸”〔 月窟〕，行走经脉是人身之督脉。后天炁“降而下乎丹田，是月窟来于天根也” ，所行之脉是人体之任脉。“天根月窟闲来往” ，是先天元精、后天炁在人身任督二脉之循环往复，“来而复往，往而复来，轮转不息” 。要明确指出的是，先天元精在泥丸已经化为甘露，甘露从泥丸下降经玄膺下降入十二重楼〔气管〕，归于中宫黄庭。邵雍有一首《月窟吟》，讲述自己怡然自得的修道生活，他说：“月窟与天根，中间来往频。所居皆绰绰，何往不伸伸。投足自有定，满怀都是春。若无诗与酒，又似太亏人。”现代社会，有箪食瓢饮，居陋巷者乎？如有，为抱道之器也。

结语

修道之人如“未谙月窟擒铅汞”，则“休向人前说坎离”。内丹家平时打坐时握固，搓热双肾，睡时用五龙盘体睡法，均为留住阳精之法。睡前后天炁行督脉任督几遍，亦为此意，“运罢河车君再睡，来朝依旧接天根”。

天根，于易为地雷复卦，又为生我之门、死我之户之会阴穴，在年上对应冬至。月窟在卦是天风姤卦，年为夏至，在人体对应泥丸宫。“天根月窟闲来往”，为后天炁、先天元精在河车之路的运转，与天球上青龙白虎的相对运转一致。

对于北辰而言,为天之中心，为天之根，“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甘露归于天根--中宫，阳神成象之所。如以性命二炁立论，则天根为后天炁，居于绛宫，先天元精为月窟，隐于真炁穴，二者相距八寸四分。

无论对于一阳初动无孔双吹，还是一阳来复得甘露，均可比拟天地二炁的运动。如修真之人能真正作到“天根月窟闲来往”， 则必重返童年之精神！

〔载于腾讯道学·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