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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 满门忠烈天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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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28 23:41: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萧天佐身着锦貂毛的大披风,站在大约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我的同事于茂世挽弓搭箭,两臂一较劲儿,将弓拉得如天边的弯月,嘴里念叨着“鼻子”,只听“嗖”的一声,长箭离弦而去,扎扎实实钉在萧天佐的肚子上。他明明是打哪儿指哪儿的水平,却偏偏想指哪儿打哪儿。可怜我们这些“键盘娴熟”的人,拿起古人擅长的玩意儿,十分不顺手。好在萧天佐并不还手,任由我们左一箭右一箭把他射成了“刺猬”。


这里是开封天波杨府的演兵场,空旷的院落里,满是不经修剪的丛生的乱草,很有些苍凉的氛围。如果在千年前的天波府,演兵场该是杨家将操练的地方,他们的箭法想必十分的高明,而他们所要面对的萧天佐,也是异常的剽悍蛮勇。


天波杨府是一个中国人妇孺皆知的地方,发生在这里的故事素来为人们津津乐道。开封有“文包武杨”的说法,包公和杨家将,被认为是北宋一代对民间影响最大的人物。在人们的心目中,杨家将成了一种精神象征,他们满门忠烈,舍生忘死,一代接一代地挺身而出,化解国家的危难。千百年来,忠勇杨家将的事迹从历史和传说不断走入小说,走上舞台,形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爱国者形象,寄托着不同时代人们的爱憎和期望,在世间广为流传,以至于要分清哪些是史实,哪些是演义,成了很多学者研究的课题。


在中国悠悠数千年的历史上,很少有哪一个家族能像天波杨家这样影响深远,从宋朝到现在,一直被人们传诵不绝。不但杨家将的故事越传越丰富,后来的抗金名将杨再兴、杨存中,抗元名将杨价、杨文等人也被大众认为是杨家将后代,而且小说中虚构的英雄也多有托附为杨家后代,远的如《水浒传》中的“青面兽”杨志,近的如金庸笔下的杨过、杨康、杨铁心。


鸦片战争之后,承受着列强施加的一次又一次的羞辱,一种习惯性的、波及全民的虚弱和自卑感,在中国逐年蔓延,与日俱增。历史悠久的传统,在现代文明的冲撞中支离破碎,即使是为数不多的骄傲,也已在零碎的记忆中变得残缺不全。但在这一百多年中,杨家将的故事却继续发扬光大,先后借助京剧、豫剧、评书等强势传播方式,更加深入国人之心。

走进式样古朴、气势威严的天波府,仿佛走进了一个交织着千年民心的磁场,让人的心中不能不充满尊崇之情。

风定浪静杨家湖


天波杨府位于杨家湖西北角,站在杨府南门纵目而望,只见远岸垂柳如烟,湖水一平如镜,勾画出北方城市少有的明媚动人。


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湖水中,一些小黑点隐约可见,有开封朋友介绍说,那是游泳的人。开封有众多的游泳爱好者,一年四季都喜欢在湖中游泳,但无论冬夏,这一带的人都只在杨家湖游泳,绝没有人会跳进一路之隔的潘家湖,在开封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说起来,这跟千年前的一段公案有关。


关于杨家湖和潘家湖的来历,开封流传着这样一个民间传说:当年杨业遭潘美陷害,兵败陈家谷重伤被俘,绝食三日而死。佘太君闻此噩耗悲愤满腔,怒闯金殿,告了潘美的御状。但潘美位高权重,既是开国元勋,又是宋太宗的亲家,所以只被象征性地处罚了一下。佘太君愤而辞朝,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杨府与潘府仅仅一路之隔,杨家刚搬走,这一带突然刮了三天三夜狂风,下了三天三夜暴雨,潘杨两家顿时成了一片汪洋。杨家已经没人,潘家却遭到灭顶之灾。风雨过后,两家隔路相对的住宅都塌陷了,变成两个庞大的湖,就是现在的杨家湖和潘家湖。由于两家人一忠一奸,因此湖水也是一清一浊,人们要游泳自然都去清澈的杨家湖,不去浑浊的潘家湖。


其实,现在杨家湖和潘家湖的位置,在北宋时是皇宫,在明朝是周王府。潘杨两家根本不可能在此居住,这两个湖另有来历。


明代末年,黄河水淹开封,显赫的周王府也被滔滔黄河吞噬湮没。清代初年,周王府遗址成了没主儿的地方,劫后余生的老百姓纷纷到这里“刨古器物”,掘砖取瓦,居民生活用土也多到此挖取,天长日久,这一带变得坑坑洼洼,逢雨积水,形成几片不规则的水坑。乾隆五年(公元1740年),开封城外地面越淤越高,城内低洼如锅底,下雨时很容易积水。当时的河南巡抚雅尔图采纳部属意见,决定挖地蓄水,于是集中人力挖掘龙亭一带的水坑,最终连成了东西两个大湖。


由于东边的湖靠近市内居民区,人烟稠密,岸边有许多小作坊排污,湖水污染较重,而西边的湖靠近郊区,周围人烟稀少,较少污染,并且开封的水系流向是自西向东,所以才造成了两个相邻的湖清浊差别明显。


杨家湖西,相传曾有杨六郎的宅邸,所以开封有“杨六郎宅水泊”的说法,久而久之,人们将湖水清澈的西湖称为杨家湖,而将水浊的东湖称为潘家湖。


如今这两个湖柔波轻漾,安宁祥和,是开封市最秀美的地方,也是开封最重要的旅游区域,两湖的南边是御街,北边是龙亭,而杨家湖畔更有清明上河园、翰园和天波杨府环绕。这差不多就是开封旅游业的半壁江山。


数年前,开封市治理污染,将两湖水系联结起来,潘家湖水也变得清澈了,但开封人只去杨家湖游泳的习俗却没有丝毫改变。看样子“潘湖浊,杨湖清”的观念根深蒂固,清浊的界定不只由水,更有别的内涵。


潘杨公案已经过去1000多年,但人们对这一是非的兴趣却始终不减。潘美和杨业的形象其实都发生过重大的逆转,对于宋朝来说,潘美功勋卓著,他不仅是拥立赵匡胤称帝的功臣,而且英勇善战,先后统兵灭南汉、南唐、北汉,但因陈家谷一战而落下千古骂名,被视为大奸臣;而杨业原来不过是北汉降臣,长期做潘美的副职,战死陈家谷之后一举成为宋朝人仰慕的英雄,并为中国人千年传诵,成为杨家将故事的源头。


关于这段公案,《宋史》关于潘美过失的记载语焉不详,面目不清。有人因此认为潘美有点冤,是民间传说和后世戏剧家为了突出杨家将的形象,过分丑化了潘美;更有学者收集史料中的蛛丝马迹,认为正史并不完全可靠,明显在掩盖什么,而民间传说则更多保留了事情的真相。

悲情难忘陈家谷


杨家将的所有故事,都是从一个悲壮的傍晚开始的。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傍晚,或许我们今天就不会熟知杨延昭、杨文广、佘太君、穆桂英和杨排风这些名字。这个傍晚,杨业的生命悲剧性地走向终结,伴随着他轰然的倒地声,大宋王朝的一场大悲剧达到了高潮。最后一次大举北伐至此结束,北宋损失惨重,从此放弃了从辽国手中夺回幽云(燕)十六州的努力,被迫转入战略防御。


那是公元986年,北宋雍熙三年八月的一个傍晚,鏖战了一天的杨业率兵退到陈家谷(今山西朔县南)口,约定在此伏击契丹人的“步兵强弩”却逃得无影无踪,只有一轮夕阳悬挂在陈家谷尽头,渲染出如血的晚霞。最令人气愤的,不是敌人的凶残,而是自己人无情的背叛。况且,这天的作战策略本来就是一步“臭棋”,杨业这位作战高手原本有“妙棋”可走,却被“业余棋手”逼迫着走最低劣的“臭棋”,心情可想而知。因此,杨业看到谷口没有伏兵,再也按捺不住多年来被怀疑、被诽谤的悲愤,这位戎马一生、杀敌无数的老将,竟然“即拊膺大恸”(《宋史•杨业传》)。


对于北宋来说,最大的隐患就是幽燕十六州在契丹人的手中,没有幽燕十六州,宋朝就没有长城一线的天然屏障,无险可守,包括国都开封在内的黄河中下游地区就随时会被契丹人的骑兵攻击。


在宋太祖、太宗的心目中,夺取幽燕才能算是完成统一大业。宋太祖原想储备巨额款项向辽朝赎买,如遭辽朝拒绝即以此巨款作军费,攻取幽燕,但未及进行就去世了。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五月,宋太宗灭北汉后,六月即乘势自太原直接进攻幽州(辽南京,今北京)。7月初,宋辽两军大战于高粱河(今北京西直门外),宋军大败,全线溃退,宋太宗也在中箭后随乱军南逃,直到涿州才乘上驴车南逃回开封。


这一战史称“高粱河之战”,是宋太宗最受人诟病的一件事。宋朝军队在攻下北汉后已成疲惫之师,大将们也都无心再战,但宋太宗的地位很不稳固,急于建功立业证明自己。太宗的即位,按照传统的封建礼制,并非名正言顺,而是在无太祖顾命遗诏的情况下仓促入继的。关于太祖之死,也有所谓的“烛影斧声”之谜。恢复幽燕,完成太祖未竟的统一事业,是他借以改变名声、提高威望、稳固皇帝宝座的政治手段。但仓促行事,导致宋朝军队大伤元气,十多年后,太宗本人也因为高粱河之战的箭创复发而死。


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正月,宋太宗再次发动攻取幽燕十六州的战役。宋军分三路进发,曹彬、崔彦进率东路军出高阳关,田重进率中路军出飞狐口(今河北涞源北),潘美、杨业率领西路军,北出雁门(今山西代县)东进。


西路军很快就攻下寰州、朔州、云州、应州等地,中路军也攻占灵丘、蔚州等要地,东路军听到中、西路军节节胜利的消息后,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进占涿州,却因缺粮不得不退兵。辽军乘机于岐沟关(今涿县西南)北展开进攻,宋军大败,辽军追击至拒马河(今河北省南拒马河),东路军全线溃败。


宋太宗得知东路军战败,随即命令中路军回驻定州,西路军退回代州。随后,朝廷命令潘、杨率军护送朔、寰、云、应四州百姓立即迁回代州。这时辽军主力已经调到西路,大兵压境,要完成这一任务非常艰巨。杨业经过周密思考,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先派人密告云、朔等州守将,等我军离代州北上时,令云州民众先出,我军到达应州时,契丹必定会派兵迎战,这时,命令朔州民众再出城,同时派骑兵接迎,另派1000弓箭手守住谷口,这样百姓就可安全内迁。


对于杨业这个切实可行的方案,监军王侁却坚决反对。不懂军事的王侁,显然还陶醉于前一段时间西路军的胜利中,他要杨业率兵去攻打已经被契丹人占领的寰州:“你有几万精兵为什么还这样胆怯?应当直接出雁门关北上!”


杨业说:“不行,这样做,只有失败。”王侁阴险地说:“你不是号称‘杨天敌’吗?为什么不敢与敌人正面交锋,难道你还有不可告人的打算?”杨业气愤地说:“我这样做不是怕死,而是要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更好地完成皇上交付的使命。你既然这样责问我,那好吧,我现在就冒死前去。”出发时,杨业流着眼泪对潘美说:“这次出兵,必定失利,我是北汉降将,蒙皇上大恩,我愿以死报国。”他又用手指着陈家谷说:“你们务必在两翼布置强劲的弓箭手,我转战到这里,你们就出兵夹击,不然我们将会全军覆没。”潘美当即和王侁领兵埋伏在谷口。王侁派人登高远望,以为契丹败走,欲争杨业功劳,领兵离谷口。潘美想制止他却没有做到,于是也“缘交河西南行二十里。俄闻业败,即麾兵却走”。


就这样,当杨业的部队到达陈家谷口时,意料中的伏兵没有出现。杨业身上已经数十处受伤,悲愤之余,他对部下说:“汝等各有父母妻子,与我俱死,无益也,可走还,报天子。”但所有部下“皆感泣不肯去”。淄州刺史王贵杀数十人,“矢尽遂死”,其他人也都战死了,没有一个逃跑的。杨业手刃数十人,而后身负重伤后被俘,他仰天长叹:“皇上看得起我,指望着立功边塞报答他,可惜被奸臣所误,致使王师败绩,我有何面目活下去!”于是绝食而死。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自古以来失败的英雄数不胜数,但杨业身上的悲剧色彩更加强烈。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他不但要受到轻薄浮躁的监军王侁的羞辱,还要完全受制于他。这是为什么?主将潘美似乎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但同样身为身经百战的将军,他这样做正常吗?


有迹象表明,杨业死后被人“泼了脏水”,一个叫刘吉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才为他洗雪了冤屈。

二、赤胆忠心两降臣


钟楼和鼓楼是中国古代沿袭上千年的定制建筑,晨钟暮鼓是古人最常听到的乐音。然而天波杨府的钟和鼓却有着特殊的用途,钟叫“聚将钟”,鼓为“催战鼓”,尤其是天波府的“聚将钟”,相传一旦边关有事,此钟不击自鸣。说起来,这口大铁钟还有一段动人的传说。


相传焦赞、孟良从辽国盗回杨业遗骨之时,天波府正熔炼兵器,佘太君下令,把杨业的骨灰倒入沸腾的殷红铁水中,铸造大钟一口。铁钟铸成以后,仿佛凝聚了杨业赤胆忠心的魂魄,每每敌人入侵边关,这口钟便轰然鸣响。因此,调兵遣将的圣旨刚到,杨家将早已装束停当。


广为流传的传说故事和小说戏曲,让杨家将流芳千古,但杨家的真实历史也因此云遮雾罩,难见真面目。在记者接触的人中,有人认为从杨业到穆桂英的故事全是真实的,有人则认为全是虚构的。事实上,从杨业、杨延昭到杨文广,杨家的确三代名将。尤其是杨业,先后与契丹人作战三十多年,战功赫赫,威名素著,被百姓赞誉为“杨无敌”,最后因遭自己人算计,重伤被俘,绝食而亡。“聚将钟”的故事一看就是虚构的,并且杨业的尸骨可能埋在了辽国,敬慕英雄的契丹人还在古北口(今北京密云北)建造了一座“杨无敌庙”祭祀他。但这个故事却也凝聚了一种历史的真实。


尽管杨业生前忠勇抗敌,如今为人景仰,但有细心的学者发现,杨业死后,宋朝朝廷对他的态度曾有一个明显的转变。杨业官为云州观察使,按北宋有关制度规定,这个级别的官员正常死亡时,应赐“钱三百贯,绢布各二百匹,酒五十瓶,羊五十口”。战场牺牲,则赏赐更高。然而杨业死后连正常待遇都没有得到,只是“赐绢布各百匹,粟一十石”,比规定低了一半多。和杨业一起牺牲的岳州刺史贺怀浦,品级比杨低,正常死亡时应“赐钱百贯,绢百匹,酒十瓶,羊十口”,此时则“赐钱百贯,绢百匹,酒二十瓶,羊十五口”,不仅高于规定,也高于他的上司杨业。


然而杨业后来得到了格外的表彰,待遇大幅度提高,上涨十倍以上:“布帛千匹,粟千石。”从被有意无意地忽视,到太宗亲自下旨表彰,并惩罚不守约定、导致杨业战死陈家谷的宋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杨家将戏曲中,有佘太君上金殿为夫申冤的情节,在历史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学者李裕民研究杨家将20多年,有一个问题始终让他困惑:明明《宋史》记载杨业致死的元凶是王侁,为什么小说、戏曲里全归咎于潘美?20多年的搜索终于让他发现了一则史料,是一个叫刘吉的人搬动了历史的“道岔”,洗雪了别人泼到杨业身上的脏水,让忠勇的杨业成为一个闪光的亮点,随后他的事迹在宋代广为传扬。没有刘吉,或许就不会有后来传播千年的杨家将的故事。


有趣的是,杨业是北汉降臣,而刘吉是南唐降臣;杨业为后人广泛尊崇,而刘吉几乎被历史遗忘。

郑州刺史屡遭羞辱


杨业死后,当时一位朝廷大臣写下了这样的话:“天下冤之,闻者为流涕。”一句话足以让我们想见,杨业之死曾在一千多年前的开封掀起的滔天巨澜。



伴随着北征幽燕十六州的惨败,从前线回来的士兵带着各种消息在社会上流传,杨业的遭遇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同情。朝廷给西路军的命令,是让他们掩护云、应、寰、朔四州百姓迁往内地。当时辽人兵势极盛,杨业提出声东击西的方略,以完成中央交给的任务,却被监军王侁认为是“畏懦”,进而怀疑杨业有“他志”,要求他和处于优势的敌军硬碰硬直接交锋。王侁的话说得极其不“厚道”,是对一位骁勇的沙场老将的莫大侮辱。按照宋朝制度,监军官品不高,却有权处死有不轨之举的将军。如果是别的将军,或许还能据理力争,但杨业却不可以,因为他是一个有“投降历史”的人。这时候能对争议做出裁决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西路军主将潘美。王侁个性轻浮,又不懂军事,而潘美功勋卓著,足智多谋,两种意见孰好孰坏,他应该一目了然,但此时此刻,潘美一言不发。这就将杨业推上了绝路:与其不明不白地被处死,不如与敌人拼死疆场。


杨业是将门之子,原名重贵,他的父亲杨信是麟州刺史,号称“火山王”,是一位北方民众自发抗辽时的领袖。杨业从小“倜傥任侠”,擅长骑射,武艺高强,爱好打猎,每次打猎,他的收获总比别人多一倍。他对同伴说:“我将来带兵打仗,也会如同猎鹰追逐野兔一般。”


二十来岁的时候,杨业投奔了太原一带的刘崇政权(后来的北汉),担任保卫指挥使,以骁勇闻名,积功升任建雄军(即代州,今代县)节度使,主要防御北方的契丹人。他屡立战功,所向克捷,没让契丹人占到丝毫便宜。国人号之为“无敌”,北汉皇帝赐他国姓,名刘继业。


公元969年,宋太祖赵匡胤率兵围太原,契丹人派兵援助北汉。刘继业认为契丹人反复无常,不可依靠,力劝北汉皇帝袭击契丹援兵,然后以河东之地归宋,但未被采纳。10年后,宋太宗再率大军围攻太原,北汉都城太原被宋军攻破,杨业仍在城南与宋军苦战。宋太宗早就听说杨业是一员勇将,便派北汉亡国皇帝刘继元的亲信前去劝降。见到刘继元派来的劝降使者,杨业悲愤地大哭了一场,投降了宋朝。遂复姓杨,名业。


降宋之初,杨业被任命为郑州刺史,因他“老于边事,洞晓边情”,又任命他为左领军卫大将军,知代州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担负起在山西一带防御契丹的重任。后来杨业因功升任云州观察使,但仍兼着郑州的刺史。


在抗辽前线,杨业不负宋太宗的重托,在契丹军出入的各个要道口,连续修建了阳武寨、崞寨、西陉寨、茹越寨、胡谷寨、大石寨(均在今代县、繁峙境内)6个兵寨。史书上说他“忠烈武勇,有智谋。练习攻战,与士卒同甘苦。代北苦寒,人多服毡,业但挟纩露坐治军事,傍不设火,侍者殆僵仆,而业怡然无寒色。为政简易,御下有恩,故士卒乐为之用。”


公元9803月,契丹10万军马来攻雁门关,杨业带数千骑兵寻小路出了边塞,绕到敌军背后,自北向南奇袭,大败契丹军,杀死他们的节度使、驸马、侍中肖咄李,活捉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海。从此,“契丹望见业旌旗即引去”。


杨业战功显赫,备受士卒爱戴,名望日隆,但对于一个降将,所有的这一切似乎并不是好事儿。作为一员降将,他注定永远要被打上烙印,注定永远要被“边缘化”,功劳越大,风头越大,就越遭忌。“主将戍边者多忌之”,不少人暗中上书,指责杨业的种种不是。太宗看了这些奏折一概不追究,并把它们封起来交给了杨业。有人分析说,在烛光斧影中登基的宋太宗猜忌之心十分严重,对所有人都不放心,他这样对杨业无非两个用心,一是表示了对杨业的恩宠,另一方面也是告诉杨业: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归宋的杨业就是这样步履蹒跚地走到了陈家谷口。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哭着请潘美在此设伏,鏖战一天败退到这里的时候,却没有见到一个伏兵,一天之内,60多岁、常令契丹人胆寒的老将军再次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伏兵哪儿去了?以为杨业打了胜仗,“欲争其功,即领兵离谷口”,而主将潘美“不能制(止)”,不但不能制止,潘美自己也“沿交河西南行二十里”,西南可是逃跑的方向。并且听到杨业兵败的消息,潘美“即麾兵却走”。《宋史》虽然说得含糊,但也让人疑窦丛生,一军主帅、能征惯战的潘美这般作为实在太离谱了,他为什么如此表现?唯一的解释是,他有意置杨业于死地。



南唐降臣冒死雪冤


数年前,研究杨家将的学者李裕民面对一则新发现的史料陷入了深思。


这是杨业同时代人张咏《乖崖先生文集》中的长诗《赠刘吉》。诗共40句,引起李裕民先生注意的是其中两句诗及作者自注:“冒死雪忠臣,(自注:证杨业忠赤,为奸臣所陷。)谠言警贵侍。(自注:重指中贵弄权。)”


李裕民先生分析说,“忠臣”为什么需要“雪”呢?如果仅仅因为被迫去拼搏而牺牲,只要表彰、抚恤就可以了,何必去“雪”而且还要“冒死”呢?这说明“为奸臣所陷”,不仅仅指王侁等人逼杨业执行错误策略,更主要的是指有人试图掩盖真相,在杨业死后向他泼了“脏水”!

李裕民联想到了另外一件发生在宋朝的事儿:公元1040年,西夏进攻延州(今延安),大将刘平与石元孙、都监黄德和奉命援救,正在激战之时,黄却带兵脱逃。后来刘平、石元孙战败被俘,不食而死,黄为了逃避罪责,竟然勾结他人一起诬告刘平等叛变投敌,以致朝廷派兵包围刘的住宅,要惩办刘平的家属,幸亏有几位大臣力保,才没有抄家。后来查明是黄诬陷,便将黄腰斩,刘、石得到昭雪。推卸责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推到死者头上。

向杨业泼“脏水”的会是谁呢?为忠臣昭雪需要冒死,说明奸臣的来头很大,大到能要仗义执言者的生命的地步,他能是谁呢?

对于杨业兵败陈家谷的悲剧,很多历史学家认为王侁是主犯,潘美只应负次要的责任。但李裕民通过分析认为,起主要作用的其实就是潘美。

刘吉为功臣雪冤要“冒死”,潘、王谁有那么大的能量,能置仗义执言者于死地?显然不是王侁。而潘美是开国功臣,在打南汉、南唐、北汉的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在众多大将中,最受宋太祖、太宗信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曹彬,死后列为宋太祖配享功臣,另一个便是潘美,死后列为太宗配享功臣。据记载,“太祖无事时,常召潘美辈禁中议政,或与之纵饮,至令宫女解衣,无复君臣之礼”。“太祖、太宗时,诸节度使皆解兵柄,独潘美不解”。公元985年,即杨业死的前一年,太宗儿子赵恒(后来的宋真宗)娶潘美之女为妻,此时潘美的权势达到了顶峰,满朝大臣罕有其比。



有人分析,潘美如此对待杨业,一是因为嫉妒杨业的声望和才能,这并非没有可能,在《辽史》的记载中,提到西路军时,只说杨业,不提潘美,他们并非不知道潘美是主将,但更多地把杨业视为自己的对手;还有就是,攻入太原城时,潘美杀人如麻,即便杨业不表示什么,但潘美对这位在太原城生活了30多年的将军不能不有所忌惮。

虽然李裕民先生等人还没有找到潘美在杨业死后诬陷他的直接证据,但他的分析应该说是合乎情理的。

宋太宗对此事的最终处理是,大力表彰杨业,诏书中说他“尽力死敌,立节迈伦,不有追崇,曷彰义烈!”同时认定潘美、王侁“败约,援兵不前”,致使“失吾骁将”之罪,以及王侁战前“堕挠军谋,窘辱将领”。结果王侁被“开除公职”,发配到边疆;而潘美官降三级,数年后官复原职。也就是说,王侁是陷害杨业的主犯,成为官方的基调,国史、实录以及由此派生出来的《宋史》,无不受其影响。而刘吉“冒死雪忠臣”的事儿被抹去,潘美的问题被淡化,真实的历史被蒙上了一层面纱。由此也影响了后世历史学家对问题的正确判断。而戏曲、小说里描绘的潘美陷害杨业的故事,尽管有许多夸大和虚构,但潘害杨的基调并没有错。

刘吉并不是个重要人物,《宋史》没有他的传,其事迹只散见于他人传记和其他史料,但这个人其实是个敢作敢为的性情中人。他和杨业有很多相似之处,杨业原是北汉猛将,他则是南唐李煜手下的大臣,两人都有奇才,忠于职守、作风正派,都不怕死。并且在降宋后都受到压制、排挤和打击。



刘吉长于治理河患,公元9827月,黄河泛滥,郓州城被水包围,朝廷急忙派他去治理,刘吉率领民工防洪张秋,导河北流,解救了郓州城。两年后,黄河在滑州决口,朝廷命步军都指挥使田重进带领5万士兵前往治河,刘吉自告奋勇,参与其事,并表示不堵住决口,愿受灭族的处分。宋太宗赞赏他的勇气,任命他为田的副手。刘吉到了现场,换上粗布衣服,亲自背土,与民工日以继夜地苦干。



太监石金振负责监护河堤,好仗势欺人,外号石爆裂,多次欺负刘吉,刘都默默忍受。有一天,刘与石乘船巡视,船到河中时,刘毫不客气地对石说:“你欺人太甚,我不怕死,现在和你一道去见河伯吧!”说着便摇晃小船,准备覆舟,吓得石金振号啕大哭,边自打嘴巴边求饶。刘这才放手,从此石再也不敢欺负刘吉了。在刘吉的努力下,很快堵塞了滑州缺口。


在正义感、同情心的驱使下,刘吉自然会挺身而出,为杨业一雪冤屈。虽然他为杨业申冤成功,但他的性格注定不“讨人喜欢”,因为经常骂贪官污吏,得罪了不少人,刘吉备受排挤,不得不提前“退休”。李裕民先生发现的张咏的诗,便是作者给刘的送行诗。杨业因小说、戏曲而流传后世,而刘吉的生命在默默无闻中结束了,谁也不知道他死于何时、何地,活了多大岁数
国学复兴 文化传承 兼容并包 百家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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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28 23:41:34 | 显示全部楼层
1996年3月8日,88岁高龄的杨成武将军来到开封天波杨府。在杨业和佘太君的塑像前,老将军示意女儿去买香。时任开封市园林处副处长的张玉发先生忙唤工作人员拿香过来,却被老将军用堪称凌厉的眼神制止了。张玉发顿时明白了:在杨将军看来,自己买的香与别人送的香意义完全不同!他要借这炷香表达对祖先虔诚的敬意和追思之情!



按照家谱记载,杨成武将军正是杨业的后代,出自杨延昭一脉。



亲手点燃了香火,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扬威抗日战场和抗美援朝战场的名将杨成武双手高高举起,在一千年前抗辽保国的名将杨业面前深深下拜……



有这样的祖先是足以令人自豪的。1994年,天波府重建时,杨成武将军就欣然命笔,写下了“天波杨府”的匾额。



据张玉发先生介绍,天波府是在原址上重建的,开封人认原址,认为有“地气儿”。在戏曲中,天波府大大有名,但宋代到底有没有天波杨府,还没有人考证出来。有据可查的杨家遗迹,有“杨六郎故宅”和“孝严祠”,杨业战死后,其子改家庙为祠以祭祀,宋太宗批准并赐名“孝严”。这些遗迹在北宋末年毁于战火,明清时曾予以重建,抗战时期再遭毁弃。现在的天波府就是在“杨六郎故宅”和“孝严祠”一带重建的。



如今的孝严祠内,有杨业、佘太君、七郎八虎、杨宗保、杨文广等人的塑像。应该说,如今的天波府主要是按照演义故事而不是历史真实修建的,因为演义故事中,杨宗保是杨延昭的儿子、杨文广的父亲,在杨家将中地位十分重要。但其实历史上压根儿没有杨宗保其人,杨文广就是杨延昭的儿子。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后世的小说家虚构了这个人物,并且在杨家将中多安排出一代人。真实的情形是,杨业的父亲杨信就是抗辽名将,杨业的儿子延昭、孙子文广,也都是立功边塞、威震敌邦的名将。一家四代将星闪烁,骁勇善战,忠心报国,这是杨家将故事的真实内核。后世以此为基点,进行了戏剧性的夸张和虚构,构成了内容极其丰富的杨家将系列故事。



在民间传说和戏曲、小说中,天波杨府一门系举国安危。但从史书的记载上看,杨家四代大多位列偏裨,在北宋政治舞台上并非中心人物。这种反差不能不让人产生疑问,后人为什么不约而同地选中了杨家?历史上风云一时的将星多如过江之鲫,为什么偏偏杨家备受后人尊崇?



河南大学教授刘坤太先生认为,个中原因复杂多样。杨业之死实际上宣告了大宋王朝攻取幽燕十六州的努力遗憾地终结,这个关键时刻的关键人物令宋代人永志难忘,所以宋代关于杨家的传说就很多。而杨业之死的悲壮色彩,使杨家故事很容易引发人们的同情和尊敬,那么爱国却被小人陷害到如此程度,对于小说和戏曲来说,这样的题材很容易赚取眼泪。元代杨家故事并不多,到明代出现大量杨家将小说,这跟明代的内忧外患有关;清代杨家戏剧多了起来,当时不提倡演岳家戏(岳飞对抗的是满人的祖先金人),而演明代戏也有种种限制,时兴的是爱情戏、三国戏和忠烈戏,杨家将忠君报国,题材适应时代需要。种种因缘际会,使杨家将影响至大。刘教授说,这种现象,“在中国历史上是唯一的”。



延昭文广父子皆名将



1964年,河北省雄县祁岗村的村民在地里打井时,发现地下有一块块古砖,往四处挖掘,发现似乎是用砖砌的地道。



他们不敢继续挖掘,上报到县里和省里。1982年,经河北省文物局批准,有关部门进行了试探性发掘,发现果然是地道!这地道最宽的地方160厘米,最高的地方170厘米,地道底部距地面4米左右,上下左右都由青砖严密垒砌,俨然是一条宽阔的地下胡同。在地道中,人们挖出了一口60多厘米高的黑釉砂缸和一只20多厘米高的黑釉砂罐,还挖出了一把尿壶。



这显然不是一般人储藏东西的地穴,也不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地道。黑釉砂缸、砂罐和尿壶显示,这里曾有古人住过、用过。进一步的发掘更让人惊奇,地道中大洞四周有小洞,从小洞通往大洞的地方有翻眼,这是用以防止外人钻入的。洞中还有隐体处,两壁有放灯处,顶部有通气孔。令人惊诧的是:这样的古地道与抗日战争时期的地道十分相似,它不仅多弯多岔,宽窄变化多端,还有类似“翻口”、“陷阱”、“猫耳洞”及其他疑兵设施。



除此之外,人们在雄县县城、霸县县城也发现了类似的古地道,构造、年代等基本相同。有关专家认定,这些地道同属宋代一个古地道系统。这就让人联想到了《霸州志》上的一则史料,以前曾被人认为不可思议:“宋杨延昭所造地穴,自城中潜通雄州。”



杨延昭是杨业的儿子,他骁勇善战,戍守边关多年,令契丹人畏惧,契丹风俗敬重南斗六星,称呼他为“杨六郎”,后世的传说故事因此把他当成了杨业的第六个儿子,其实按照《宋史》的记载,他应该是杨业的长子。



延昭本名延朗,因为避太宗儿子的讳后改名。《宋史》说他“幼沉默寡言,为儿时,多戏为军阵”,杨业最喜欢这个儿子,常说:“此儿类我。”每次出征打仗都带着他,在战火硝烟中,杨延昭迅速成长为一员智勇双全的战将。



公元986年宋军大举北伐时,杨延昭是西路军先锋,在朔州城下,他身先士卒,流矢贯臂,血染征袍,他浑然不觉,反而“斗益急”,全军士气大振,一举拿下朔州。



宋军北伐失利,不但损失惨重,而且招致契丹人疯狂地报复。杨延昭强忍丧父之痛,跃马横刀,驰骋边关御敌。由于幽燕十六州在契丹人手里,北方边境无险可守,宋军的防守难度很大。繁华的东京,正在崛起的宋朝经济,都在契丹人威胁之下。于是人们想出了各种办法,比如种树,树间距只容一马通过,用以延缓契丹骑兵的进军速度,据说相当有效;还比如建立所谓的“水长城”:利用河北平原湖泊、水系多的自然条件,连接白洋淀等湖泊、河道,并大举兴造水田,形成从保州到沧州,绵延900多里的“水长城”,“深不可行舟,浅不可徒涉”。此举既限制了契丹人,又改造了田地,增加了居民和屯军的收入。雄县发现的地道,应该也是当时重要的防御工事。



由于“水长城”的兴建,杨延昭长期镇守的保州、遂城一带,就成为契丹人南下的咽喉之地。史书上记载的杨延昭的经典战役有两次。



公元999年,萧太后亲自督战,辽军猛攻遂城。遂城城地狭小,守军只有区区3000人,城中军民惊慌失措,只有杨延昭镇定自若,他下令全城青壮年全部登上城墙,不分昼夜全力守城。此时寒潮突至,杨延昭抓住机会,下令军民夜间汲水,将城墙外面全部泼透水。第二天一早,遂城成了冰城一座,滑溜溜无法攀登,辽军无可奈何,只好撤退。杨延昭与附近其他州县守军乘机开城追杀,契丹大败而逃,宋军缴获大批铠甲等军用物资。



这一战过后,杨延昭威名大振。宋真宗召他询问边关事务,杨延昭见解超群,真宗龙颜大悦,指着他对诸王说:“延昭父业为前朝名将,延昭治兵护塞有父风,深可嘉也。”



公元1000年冬,为了报复遂城之败,契丹派数千轻骑偷袭杨延昭部。但此消息却被宋军侦知,杨延昭将计就计,派精锐部队在羊山(在今河北徐水西50里)埋伏,然后以少数骑兵向北出击辽兵,且战且退,诱敌至羊山,然后伏兵四起,尽歼辽兵,斩杀其大将。当地百姓为纪念这次战斗,改羊山为“杨山”,沿用至今。



能体现杨延昭大将之才的,是宋辽澶渊之战时的一道奏折。当时契丹大军围攻澶渊,开封震动,真宗甚至想南逃,但杨延昭却看到了难得的战机,他上书说:“契丹顿澶渊,去北境千里,人马俱乏,虽众易败,凡有剽掠,率在马上。愿饬诸军,扼其要路,众可歼焉,即幽、易数州,可袭而取。”应该说,这见解精辟独特,切实可行,但宋真宗的既定战略是议和,杨延昭的建议如泥牛入海,没了下文。于是他率领自己的部队杀入辽境,攻城掠地,俘获甚众,让契丹大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杨延昭的建议没被采纳,多年以后,还让有识之士扼腕叹息。



史书上说,杨延昭智勇善战,从来不置办家产,得到的赏赐都分给部下。他号令严明,与士卒同甘苦,“遇敌必身先,行阵克捷,推功于下,故人乐为用”。他死的时候,“河朔之人多望柩而泣”。



范仲淹镇守陕西与西夏作战时,偶然遇到杨文广,“与语奇之,置麾下”。后来又跟随狄青南征,屡立战功。这大概是后来杨家将征西、征南故事的源头。杨文广的事迹史书记载不多,最能展示他才华的是“筚篥之战”。宋军名将韩琦派遣杨文广筑筚篥城,文广先声言要到喷珠筑城,然后急行军赶到筚篥,连夜修筑防御工事,天明的时候,西夏的军队赶到,看到严阵以待的宋军,迟疑着退兵了。杨文广乘机派部队掩袭,“斩获甚众”。



杨文广老年的时候,宋辽再起争端,他“献阵图并取幽燕策”,但朝廷尚未回复,他就病故了。之后杨家没有再出名将,淡出了北宋的军事舞台。但另一支杨家将,却在小说和戏曲的舞台上异军突起,发扬光大。



忠烈家风千载传扬



杨业阵亡陈家谷之后,杨家将的故事就经由前线士卒之口,在民间开始流传。欧阳修曾给杨业的侄孙杨琪写墓志铭,其中说到:“君之伯祖继业,太宗时为云州观察使,与契丹战役,赠太师中书令。继业有子延昭,真宗时为莫州防御使,父子皆为名将,其智勇号称无敌,至今天下之士,至于里儿野竖,皆能道之。”天下之士,乃至“里儿野竖”都在传说杨业和杨延昭的故事,足见流传之广泛。



其实不只宋境,辽国也流传着杨家的故事。在今密云县北的古北口,契丹人为杨业修建了一座庙,叫杨无敌庙。



他们为什么为敌国的英雄建庙?



研究杨家将的学者李裕民认为,这与契丹人崇拜英雄的心态有关。杨业素有“杨无敌”之称,他在战斗中多次打败契丹军队,致使无数契丹人丧命。但契丹国君并不在意,他多次要求部下活捉杨业,以便为他所用,辽将耶律奚低将杨业射于马下,应该说立了大功,然而国君不但不奖励,反而永不重用他(《辽史》卷83《耶律奚低传》)。英雄崇拜超出了民族的界限。契丹人不仅敬仰杨业,也敬仰杨延昭,杨延昭从来没有到过古北口一带,但在古北口附近却有杨延朗(即杨六郎)挂甲峪。



澶渊之盟后,宋辽双方罢战,双方使节来往不绝。古北口是宋都开封通往辽都中京(今内蒙古赤峰南)的必经之路,宋使者路过这里,都要去瞻仰杨无敌庙,留下许多感人的诗篇。



公元1089年,杨业死后百年,著名文学家苏辙出使辽国,写下一首耐人寻味的《过杨无敌庙》:“行祠寂寞寄关门,野草犹知避血痕。一败可怜非战罪,太刚嗟独畏人言。驰驱本为中原用,尝享能令异域尊。我欲比君周子隐,诛彤聊足慰忠魂。”



周子隐就是大名鼎鼎的“除三害”的周处(字子隐)。他原是东吴的将军,东吴灭亡后,又入仕西晋,跟杨业一样是降将。因为正直敢言,他得罪了西晋梁王司马彤,在一次战役中,司马彤逼周处带兵五千与强敌作战,却不给援兵,导致周处阵亡。苏辙将杨业比作周处,将潘美比作司马彤。这首诗同样表明,杨业的悲剧在宋朝传播极广。



南宋时,杨家将的故事进一步发展,有《杨令公》、《五郎为僧》等话本流传。元明杂剧中有《吴天塔孟良盗骨》、《谢金吾诈拆清风府》、《杨六郎私下离关》、《八大王开诏救忠》、《杨六郎调兵破天阵》、《焦光普活拿萧天佑》等流传至今。明代中叶,有人把民间传说、话本、戏文中的杨家将故事集中起来,编成长篇小说,现存作品两种,一是《北宋志传》,一是《杨家府世代忠烈通俗演义》。清朝到今天,杨家将的故事被改编成戏剧、评书、鼓书,在民间广为流传。七郎八虎闯幽州、血战金沙滩、穆桂英挂帅、杨门女将、十二寡妇征西、佘太君百岁挂帅等等成为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最令人称奇的是,历史上杨家都是男将,而戏曲、小说中的杨门女将生动感人,以致许多人都把杨门女将当成了真人真事。当我告诉朋友并无穆桂英其人的时候,不少人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四、十二寡妇纯属虚构?



居家时,她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似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战场上,她跃马舞枪、英姿勃发,更像一丛绵里藏刺的霸王花;丈夫阵亡时,她魂飞魄散,浑身孝服,却又如一枝突遭风雨的雪梨花。



“恰好似万丈崖坠身汪洋——”、“辕门外三声炮——”这些唱腔,或凄厉哀怨中带着肃杀之气,或妩媚动人中裹挟着金戈铁马,或荡气回肠中流动着至情至性,更让她像一朵拨动观众心弦的解语花……



一个几近完美的女人。



她就是穆桂英。在汉语中,这个名字是巾帼英雄的代名词。



位列“京剧四大名旦”之首的梅兰芳,曾观赏过豫剧名家马金凤饰演的穆桂英,马金凤一口气连唱一百多句气势磅礴的唱腔,让他深为敬佩。1959年,梅兰芳正为国庆10周年演什么戏踌躇,当豫剧剧本《穆桂英挂帅》摆在他面前时,艺术大师马上被打动了。经过改编,由梅兰芳、李少春、李和曾、袁世海主演的京剧《穆桂英挂帅》在国庆节隆重推出,顿时轰动整个北京城,并从此成为京剧的经典剧目。



正是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如此倾注深情,穆桂英的形象才能那么深入人心。



不只是穆桂英,天波杨府的女人是一个英雄的群体:以佘太君为中心,包括七个媳妇,还有女儿八姐九妹,孙媳妇穆桂英及丫环杨排风等,个个武艺高强,能征善战。在舞台上,杨门女将个性鲜明,佘太君老谋深算、沉着刚毅,柴郡主善于克制、虑事周全,杨七娘爽快、明朗、风风火火……以她们为主角的《十二寡妇征西》、《百岁挂帅》、《杨门女将》都是京剧、豫剧、晋剧等诸多剧种的看家戏。



前段时间,由宁静、李若彤主演的电视剧也在各地热播,据说好莱坞也有意拍摄杨门女将。这些角色常演常新,深为人们瞩目和喜爱。



在最初的故事和传说中,杨家都是男将,没有女将;杨门女将最早出现在元代的作品中,到了明清,她们的戏份越来越重,逐渐成为故事的主角。也就是说,她们“成长”在女人逐渐把脚裹起来的时代。



唐代宋若莘、宋若昭姐妹俩,鬼迷心窍地搞了部所谓的《女论语》,这书在北宋以前影响并不大,但到了南宋之后,程朱理学大行于世,《女论语》就成为女性必须学习的行为准则。“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试问列位女读者,有几个人能受得了这些?



有意思的是,杨门女将就“成长”在女人必须如此这般的时代。台下的女人笑不露齿,并且把脚越裹越小,而台上的她们胯下高头马,手中梅花枪,挂帅出征,驰骋疆场,面对强敌,勇猛陷阵,谈什么“行莫回头”、“怒莫高声”?又怎么能“内外各处,男女异群”?



除了保家卫国,杨门女将的出现,似乎还有别的使命。



杨门女将手段高强



“清风无佞天波滴水楼”是天波府的主体建筑,按照演义故事的说法,这座楼是宋太宗亲自下令为杨业修筑的。这座楼一楼大厅设大型群雕“杨业发兵幽州救主”,二楼则设大型群雕“佘太君杨门选将”。看样子,在满门忠烈的天波杨府,男将和女将是平分秋色的。



开封的雕塑艺术比较发达,不少景点都有不错的雕塑或蜡像,天波杨府更是塑像众多。天波楼两侧的配殿,也设置了杨家将演义故事组雕供游人观赏,让他们对杨家将有更直观的感受。东配殿的雕塑表现杨家热血男儿赤胆报国的场面:大郎代主赴难、七郎单枪闯辽营、五郎斧砍萧天佐等;西配殿则是杨门女将的舞台: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七娘迎战马吐温、八姐九妹杀败耶律方等。男将的故事大多悲壮,而女将的故事则多了些许明快的色彩。



明清时代,女性深居闺阁、行不露足、笑不露齿,那个时期的文学作品中,女性也大多娇喘吁吁,弱不禁风。众多的讲史小说和英雄传奇多叙述帝王将相和英雄豪杰的故事,女子不过是其中点缀,并且不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如《三国演义》、《残唐五代史演义》),就是祸水(如《水浒传》、《东周列国志》),唯独在杨家将的故事中,女将们个个武艺高强,智勇兼备,甚至使男人们黯然失色,所谓“(杨家)妇人女子之流,无不摧强锋劲敌以敌忾沙漠,怀赤心白意以报效天子”。



杨门女将的核心人物佘太君不仅佐夫作战,而且公开打出自己的旗号——杨业出战打红字令旗,她打白字令旗,号为“令公令婆”,同放光芒。北汉主被困太原城,杨业染病,令婆一人前往救主,力敌四将毫无惧色,且愈战愈勇,宋将或伤或亡,胆战心惊。



杨家将归宋后,辽国遣大将土金秀、麻哩招吉、麻哩庆吉约宋军观兵,实为探察虚实。刚一交战,宋军主将贾能被麻哩招吉刺落马下,情况危急之时,“宋军中忽一骑青骢驰来,一女将如风骤出,接战三合,女将把一红锦套索抛出,招吉遂被绊落马下,活擒而来”。此女为谁?杨八姐是也。后来宋将赵彦被庆吉杀败,宋阵中又走出杨九妹,拍马舞刀迎敌,只数合,砍庆吉于马下。在与宋将的对比中,八姐、九妹大放异彩。



杨门女将也非莽夫之勇,而是智勇兼备。这集中体现在穆桂英形象上。为破天门阵,杨宗保与孟良前往穆柯寨讨降龙木。穆桂英先与孟良交战,数十合孟良败走,穆桂英见其刀法娴熟,怀疑其诈败,不追。后来与杨宗保交战,“桂英卖个破绽,拍马佯败,……宗保乘势追之,桂英抽身转回,张弓暗放一箭,射中其马,宗保落马,桂英近前,活捉而来”。随后,穆桂英又用这一招,将大名鼎鼎的杨六郎生擒活拿。她的“不追”,与杨六郎、杨宗保的“追”,恰成对比,将穆的机智与杨宗保的狂妄、鲁莽,杨六郎的麻痹轻敌展露无遗。



在演义故事中,杨门女将忠勇报国,先后打败辽国和西夏。历史上,女性封官的很少,封军职的更少,而演义故事却让朝廷对她们大规模封赏。“八娘(姐)授金花上将军,九妹封银花上将军,……穆桂英以下十四员女将,俱封为诰命副将军。”在中国,只有提拔当官才意味着一个人的价值被认可,民间说书艺人安排这样的情节,可说是深通个中三昧。



杨门女将可曾实有其人?



杨门女将的故事生动感人,关于她们的评书、小说、戏剧深入人心,因此很多人认为这些人物实有其人。其实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很简单,史学界基本上没有争议:北宋时杨家都是男将,至于女将,除佘太君、穆桂英还有点影子外,其他人物都是虚构出来的。



有史料说:“(杨)业初名继业,仕北汉,任键为节度使,娶折德女,后归宋,复姓杨。折性敏慧,尝佐业立战功,号杨无敌。后战死陈家谷,潘美、王侁畏罪,欲掩其事,折上疏辩夫力战获死之由,遂削二人爵,除名为民。”折与佘音同,相信这则史料的人认为,佘太君是折氏演变而来。但这则史料出现的时间实在太晚,是出自光绪十年续修的《岢岚州志•节妇类》,难以令所有人信服。并且其关于对潘美的处理也与《宋史》不符。



宋元史书和笔记都没有佘太君这个人物,她最早出现在元代杂剧《谢金吾诈拆清风府》中。而谢金吾的原型是北宋的谢德权,此人为官不讲情面,奉旨拓宽开封街道时,他上拆达官贵人府邸,下撵小商小贩,所以虽然在开封市容环境整治方面很有成就,却落下骂名,后世还被编排成反面角色。可见这出戏基本上是虚构的。



关于穆桂英的史料也十分有限。穆桂英杨宗保夫妻之名最先出现在元初徐大焯的《烬余录》中,这本书虚实各半,难为信史。还有资料说杨家曾有人娶了一位慕容氏的媳妇。慕容氏是鲜卑族,与金庸小说中的姑苏慕容是一家子。



有人解释说,慕容氏后来演变成穆氏。



古人说:“豹死留皮。”杨家将故事的流传,是由于杨业、杨延昭、杨文广祖孙三代忠勇报国。但杨家将故事在其发展过程中,出现了男将一个个战死疆场的悲壮感人故事,如杨令公血洒陈家谷、杨延玉随父战死,杨七郎万箭穿心,杨五郎出家五台山,杨四郎被辽国收入驸马等等。这些故事在民间已深入人心,其人物形象已经形成定位,不可能做更多修改。要进一步塑造杨家将,只有在他们的遗孀身上做文章,杨门男将因此势必发展成为女将。



杨令公战死了,杨六郎、杨文广继承遗志继续战斗;男人牺牲了,佘太君、穆桂英等女人继承遗志继续战斗;主人战死了,杨排风等家丁、丫环也要继承遗志继续战斗……于是杨家将的故事就凝聚了满门忠烈、前仆后继、忠心报国的感人精神。元明清三代,中原文化备受外族侵扰,近现代更是饱受西方列强欺凌。不同时代编戏的、演戏的、看戏的,其实也是在拿杨家将说自己的事儿,由此进行艺术上的加工和形象上的塑造,所以杨家将故事摆脱了历史的原型,他们已不是单纯的抗辽英雄,而成为表达人们爱憎的“模特儿”,成为文学艺术贬恶扬善的题材了。



如此看来,杨家将的传说已成为一种艺术真实,一种社会存在。至于历史上杨门女将有无原型,倒显得不重要了。



天波府为何女将成群



天波府为什么有那么多英勇善战、足智多谋的女将?采访这个题材的时候,我们一直在追问这个问题。我和同事于茂世一共想出了三种解释:“人家萧太后那边孤儿寡母,让爷们上不仗义!”“让人家看看,女的都赢了,爷们不用上。”“那时候老打不赢人家,就好像反正中国男足不争气,不如干脆让女足去踢世界杯。”



这些解释当然不够“专业”,“专业”的解释有这样几种,是由河南大学教授刘坤太先生提供的。



杨门女将的出现,受戏曲艺术的影响很大。看戏的时候,观众喜欢看旦角,有女主角戏才好看。现在的战争片也大多要找个女主角,这样才容易出戏。



小说家、戏剧家都喜欢以奇引人,同男将军相比,女英雄更能吸引人。如今不少武打片,也还是大人打不过小孩,年轻人打不过老人,男人打不过女人,这样才能起到衬托作用。



南宋后,能支撑国家民族的英雄男儿越来越少,让全民族兴奋的英雄难得一见。就像戏里唱的,在对抗外族入侵的过程中“雌了男儿”,让不被男人看得起的女人去征战沙场,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最重要的因素,是写戏的人大多放荡不羁,愤世嫉俗,对社会不满。北宋之后,妇女地位越来越低,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反过来刺激一部分人,用另类的方式表达反抗不合理的社会现实的情绪。杨家将的故事,越到后来女将越突出,男将越窝囊。比如杨六郎、杨宗保都曾经被穆桂英生擒,战场上他们经常是配角。这明显是一种反抗情绪,女人地位越低,杨门女将越厉害。文艺作品用一种很有趣的方式反映了社会思潮。



伴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出现了带有反封建色彩的早期启蒙思潮,代表人物就是被视为“异端之尤”的李贽。他认为:“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短长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又岂可乎?”在文学创作上,李贽提倡“童心说”,他的思想对程朱理学形成一定的冲击,也影响了不少文学家的创作。



但杨门女将毕竟出现在妇女地位低落时代,她们不可能有完全的女性独立意识。比如她们有很强烈的忠孝节烈观念,在杨门女将戏曲与小说中,杨门十二寡妇莫不遵守妇节,成为时代的楷模,以通俗的形式,对妇女自觉遵守“妻道”,恪守“妇节”,提供了榜样。



杨门女将虽然在战场上神勇无敌,但终究抵挡不住中国妇女数百年遭受压抑与鄙视的大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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