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华教授为尤小立《胡适之〈说儒〉内外:学术史和思想史的研究》作序:《让儒学回归人文化成》。确实,人文化成天下的儒家理论,似有老生常谈之嫌,如何精深研究和诠解?新故相资新其故的古今义理会通,致力于儒学的人文化成理论为现代社会服务,必须从历史逻辑演变循序,明确人文化成的文化核心,明确人文哲学观的理论核心。两大核心的明晰,让儒学人文化成的理论豁然。先录姜教授的三段论语: 关于儒学应当选择什么样的路径进行改造,已经争论了一个多世纪,估计今后相当一段时间,争论还会继续。我以为,我们与其想尽办法去论证儒学是和世界其他文明同类的宗教,不如认真思考一下中国为什么没有形成类似于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印度教、犹太教那样的以彼岸世界为终极目标的信仰共同体,而一直维系着根深蒂固的伦理共同体、人文共同体,护持着现实的人的现实的生活,护持着现实社会的生活实践和历史经验的积累,护持着涵盖全体社会成员的普遍化的责任伦理;思考一下儒学在这中间具有什么样的特殊功能。尤其是在中华文明向现代全面转型的当代,面对工业化、城市化、市场化、个人本位化的巨大冲击,儒学在维护中华文明的根柢——人文共同体、伦理共同体——方面,怎样使自己得到新的提升。 我以为,儒学的最大功效可能就是通过制礼作乐,推动社会的自我治理,包括社会各不同族群、社会全体成员的自我治理,如《周礼·地官·大司徒》所说,“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教、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以及“以五祀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这就是让儒学回归人文化成。 中华文明是一个复合型文明,它包容有众多宗教。但是,佛教也好,伊斯兰教也好,甚至基督教、天主教,在中国传播,都必须和中国以家庭为核心的伦理共同体相适应,和中华文明基于面向现实的人、现实的世界、现实的社会生活的人文主义、实践主义普遍化的责任伦理相适应。中华文明正是在这一基础上确保了自己名副其实的多元一体。儒学是否可以从这里出发,在新时期开出一片自己的新天地? 姜教授提出有别于“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印度教、犹太教那样的以彼岸世界为终极目标的信仰共同体”,“中华文明是一直维系着根深蒂固的伦理共同体、人文共同体”,有家庭伦理为核心的人伦庶物仁义行,非行仁义的六德、六行、六艺的历史文化积淀,“护持着现实的人的现实的生活,护持着现实社会的生活实践和历史经验的积累,护持着涵盖全体社会成员的普遍化的责任伦理”,当思考如何让儒学回归人文化成?必须要弄清楚:儒学是人文化成的文化史,文化核心是什么?儒学是人文化成的哲学史,理论核心又是什么?这是思考儒学回归人文化成的两个根本性问题。 一、儒学人文化成天下的文化核心是什么?在先秦的孔儒体系已有理论轮廓,基础化的胚胎期。孔子言:“民可使,由之”,天命由之,生民立命;“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的实践心性,关乎“现实社会的生活实践和历史经验的积累”。“民不可使,知之”,气质知之,生民立心。“明于庶物,察于人伦”,“涵盖全体社会成员的普遍化的责任伦理”。生民的立心立命,《中庸》的天命之谓性,后儒诠释为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为不二法门的性命学,性与命的一物两体和两体理一。孟子言尽心尽性的知天事天,诚之者人之道的主观能动尽心尽性,生民立心的心统性情;尽心尽性的反身以诚,知天事天的诚者天道。以诚之者人之道的仁义礼智信,反身以诚于诚道的元亨利贞诚。“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社会人生三段式:以至于命是客观条件。性命通贯天道酬勤,有各正性命,来自物质生产力水平限定的社会客观条件;有性命分殊,来自君相造命,人事言天的天命由之,分工和分配的社会体系,以及理道定所的道心文化大环境,给个体性命限定的客观条件。立足于以至于命的客观条件下,穷理尽性有心性内外。心性外的穷理,穷理于诚者天道的知天,格物格物理,致知于循物理的两大事则,事变体易的人事理则和心性理则。心性内的尽性,尽心尽性于事天,荀子的精于物者而物物,顺天而制天的天地人参,方有富有大业的富裕生活;精于道者兼物物,人道义理不可易变的深化持续,方有文化文明,共同富裕的伦理共同体,日新之盛德。人文化成天下不断走向文明向前的命运共同体,荀子礼义调理的物欲观,“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易传》富有大业的天人继善,日新盛德的成之者性。继善成性的天道文明的元亨利贞诚,人道光明的仁义礼智信。《易传》的道器层次理论,形上導探赜索隐的极深研几,易与天地准的三道三才,仁义的人道光明融入阴阳天道,有人事理则的易简理得,乾易知与坤简能的尊卑定位,生民立命于诚者的天道酬勤;仁义的人道光明融入刚柔地道,有心性理则的健顺五常,乾刚健与坤柔顺的尊卑定性,生民立心于诚之者人之道的反身以诚,知天事天的天人诚信道。诚信道适全诚者天道的天人理道,孔儒人文化成的文化核心:生民立心立命的天人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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