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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商妇相关的两条甲骨史料* 吴丽婉 内容摘要：文中罗列两条与商妇相关的甲骨史料。第一条是《殷遗》205与《洹宝斋》17缀合以后新见的称谓“妇辛”，这是武丁对妇好的殁称，可直接印证妇好的日名为“辛”。武丁称妇好为“妇辛”，“妇”的指称里面有一种指商王妻室，是不可否认的。第二条是《合集》31935和《合补》8760缀合以后通过“妣辛”和“中妇”的比照，可窥测“中妇”的地位和商代称“妇”者的身份地位。 关键词：甲骨卜辞 商妇 妇好 日名 祭祀 一、“妇辛” 《殷遗》205与《洹宝斋》17均为龟腹甲的右边，左边均为千里路，断边宽度一致，兆序辞均为“二”，字体均为宾出类。缀合以后（图版见图一），卜辞行款整齐，辞例通畅，可看出是沿着卜兆断裂的。两者虽无残字可相拼，但从彩色照片可清晰看出，两片右边均有下凹的痕迹，而下凹之处刚好相接，可见缀合是成立的。 两片缀合以后，得到了一条完整的卜辞： （1）庚寅卜，贞：翌辛卯
鬯于妇辛，卯羊。二 [1] 在六十甲子里，“庚寅”的后一天便是“辛卯”，（1）的前辞为“庚寅”，命辞里言“翌辛卯”，前后干支正相符合，可进一步印证缀合的正确。 “”字，陈剑先生认为金文的“”字当释为“剥”，作以刀向豕之形，表“剥皮”“割裂”等之义至为明显，至于殷墟卜辞中“”字的释读，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2]。“ 鬯”当是指用“”的方式将鬯进行祭祀，这一短语尚见于以下卜辞： （2A）鬯于祖辛。 （2B）勿鬯。（《合集》10584+《天理》28正 [3]） （3）贞：鬯于祖乙。（《合补》84） 除了鬯以外，可以用“ ”这种方式来祭祀的还有 ，如： （4）贞：
于父乙。（《合集》2263正） （5）乙酉卜，丙：今日于祖乙。（《英藏》29） （6）……□己，卯羊。（《山博》633） ‍“妇辛”，是一位已逝的日名为“辛”的女性祭祀对象，这一称谓未见于以往卜辞。 （1）辞的大意是用鬯和羊祭祀妇辛。卜辞内容看似简单，实则涉及到两个重要的问题，一是妇好的日名，二是“妇”的含义指称。下面分别加以论述。 （一）妇好的日名 从卜辞推测，（1）辞“妇辛”当是妇好，这是武丁对妇好的殁称。理由有如下两点： 第一，妇好的日名为“辛”。李学勤先生在《论“妇好”墓的年代及有关问题》一文中根据墓中铭文“妇好”“后母辛”以及《甲编》668（即下引（8）辞）辛日祭祀妇好，认为妇好的日名为“辛”。 [4]此说已为学界广泛接受。 第二，（1）辞的时代与妇好的卒后年代大致相符。关于妇好的卒年，学者们根据妇好墓的年代以及卜辞，普遍认为妇好大致卒于武丁晚年或武丁中期后段 [5]。总之，妇好卒于武丁中后期是确定无疑的。（1）辞的字体风格为宾出类，根据黄天树先生的研究，宾出类的时代主要存在于祖庚之世，它的上限应上及武丁晚期，其下限或有可能延伸至祖甲之初 [6]。（1）辞的年代当为武丁晚期，妇好卒于武丁中期或晚期，武丁晚期时对她进行祭祀，因妇好为武丁的配偶，祭祀时称其为“妇”，这一推测合乎情理。若是到了祖庚或祖甲时期，祖庚、祖甲是妇好的子辈，应称妇好为“母辛”，出组卜辞常见祭祀“母辛”的卜辞（如《合集》23413——23422、《合集》23424——23454），所祭之人便是妇好。 将“妇辛”解释为武丁对妇好的殁称，不管是从妇好墓铭文所记妇好日名，还是从卜辞的时代、称谓来看，均解释得通。 宾组卜辞有许多关于妇好的史料，内容基本是占卜妇好生前的战争、生育、贡纳、吉凶病祸、主持的祭祀等，鲜见逝世后祭祀她的卜辞。确定无疑的祭祀妇好的卜辞主要见于前举出组中祭祀“母辛”的卜辞，是其子（祖庚、祖甲）对她的祭祀。此外，历二类亦有少量祭祀妇好的卜辞，如下： （7）乙酉卜：御箙奔于妇好十犬。（《屯南》917） （8A）己亥卜：辛丑妇好祀。 （8B）庚午卜：辛丑肜妇好牛三，宜小羊。 《缀汇》614（《合集》32757+《殷拾》10.2） （7）辞箙奔是人名，卜辞意思是为了箙奔，用十头犬牲向妇好举行祭祀以禳除灾殃。（8A）“吹”字从欠，从鬲，裘锡圭先生认为象张口吸取食物的气味，也许是“歆”的表意初文 [7]。此辞当与在辛丑日祭祀妇好有关。（8B）大意是在辛丑日向妇好举行肜祭，用牛和小羊（圈养的羊牲）作为祭牲。 黄天树先生认为历二类主要是祖庚之物，其上限应上及武丁晚叶 [8]。从“妇好”的称谓看，（7）（8）与（1）辞一样，均为武丁在晚期时对妇好的祭祀。 在宾组卜辞里，武丁祭祀妇好时称其为“妇辛”；在历组卜辞里，武丁称其“妇好”。这或许是类组差异的原因。同类的现象比如宾组的“黄尹”在历组则称为“伊尹”，历组的“召方”或“刀方”在花东卜辞则称为“卲”。由于“妇辛”的称谓目前仅此一见，这种推断是否正确，有待验证。 以往认为妇好的日名为“辛”，是从妇好墓出土器物铭文以及甲骨卜辞在辛日祭祀妇好这两方面来推测的。以上论述如果正确，那么妇好的日名为“辛”，则可在甲骨卜辞里找到直接的证据。 甲骨卜辞中有一女性祭祀对象称谓“司辛”，见于《合集》332（宾出类）、27606（无名类）、《上博》43983（黄类）；又有一女性祭祀对象称谓“少（小）司辛”，见于《合集》20398（师小类）。其中的“辛”或许也是日名。囿于材料限制，“司辛”“少（小）司辛”“妇辛”是否同一人，尚无法明确。 （二）“妇”的指称含义 卜辞中有众多“妇”名，关于“妇”的含义，向来有不同的意见，具体可参看李学勤《论“妇好”墓的年代及有关问题》、钟柏生《妇妌卜辞及其相关问题的探讨》、赵诚《诸帚探索》、黄铭崇《殷周金文中的亲属称谓“姑”及其相关问题》等文章 [9]。要而言之，大概有以下几种看法：子妇，商王配偶，商王姐妹，商王子女辈，王之兄弟、子辈之妇，他人之妻。在（1）辞中，武丁称妇好为“妇辛”，“妇”的含义有一种指称商王妻室，这是不可否认的。 二、“中妇” 《合集》31935和《合补》8760缀合以后（图版见图二），断边基本密合，且可补足“妣”“辛”“害”三个残字，可见缀合无误。缀合以后骨版下方的两条卜辞为： （9A）惠中妇作害。 （9B）惠妣辛作害。 （9）辞占卜的焦点是中妇还是妣辛会作祟。商王朝先妣的日名为“辛”者有三位，分别是：大甲的配偶，武丁的配偶，康丁的配偶。（9）辞的字体为无名类，根据黄天树先生的研究，无名类的时代上限以定在康丁（也有可能上及廪辛之世）之世为宜，下限可延伸至武乙、文丁之交[10]。 在殷商时期，祖母及以上辈份的已逝女性祖先均称“妣”。从时代上看，大甲的配偶或武丁的配偶（妇好）在无名类卜辞里均可称为“妣辛”。如果（9）辞为文丁卜辞，文丁称其祖父康丁的配偶亦为“妣辛”。所以（9B）的“妣辛”究竟是指哪位女性祖先，目前无法确定。 从目前材料看，“中妇”的称谓除（9A）以外，还出现在下面三条宾出类卜辞里： （10）……贞：中妇尊
，其用于丁示。（《合集》14125） （11）……惠罙畀中妇。（《合集》15928） （12）贞：于中妇。（《合集》2858） （10）辞占卜由中妇执行“尊”这件事，中妇此时是活着的。（11）（12）由于卜辞过于简洁，不能确切地知道中妇的具体事件。此三辞的“中妇”与（9A）的“中妇”或许为同一人，由于缺乏更多相关材料，尚无法作定论。 卜辞中除（9）辞的妣辛、中妇能“作害”以外，其他能“作害”的还有“大庚（《合集》31981）”、“大示（《合集》34101）”，均为祖先神。其他可以降灾（如卜辞中的“害”、“咎”、“降忧”、“作忧”）的神，大多也都是祖先神。中妇既能作害，也应是商王室之人。（9）辞的“妣辛”无论是大甲还是武丁的配偶，抑或康丁的配偶，其地位之高，从诸多与之相关的祭祀卜辞就可窥斑见豹。“中妇”与“妣辛”构成选贞关系，可见中妇的地位亦不低。对于商妇的地位，赵诚先生说“诸妇不仅是商王的亲属，而且是可以带兵打仗、主持祭祀、负责农业、对外处理政事，而对商王朝有过贡献的女官，所以在商王朝的地位显赫。从这种意义上才能更好地理解为什么诸妇在死后受到祭祀，并且和先祖先父先母同时受到祭祀”。 [11]这种说法是可信的。 *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项目“清华大学藏甲骨的综合整理与研究”（16@ZH017A4）阶段性成果。 [1] 卜辞或应释为“庚寅卜，贞：翌辛卯 鬯于妇辛，卯二羊。” [2] 详参陈剑：《金文“彖”字考释》，载氏著：《甲骨金文考释论集》，线装书局，2007年，第266－267页。 [3] 蔡哲茂：《〈天理大学附属天理参考馆藏甲骨文字〉新缀第六则》，载中国社会科学院先秦史研究室网，2008年8月21日。 [4] 李学勤：《论“妇好”墓的年代及有关问题》，《文物》，1977年第11期，第32－37页。 [5] 李学勤：《论“妇好”墓的年代及有关问题》，第32－37页。郑慧生：《妇好论》，《南方文物》，1994年第2期，第109－114页。曹定云：《殷墟妇好墓铭文研究》，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91－93页。李宗焜：《妇好在武丁王朝的角色》，“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古文字与古代史》第三辑，2012年，第79－103页。 [6] 黄天树：《殷墟王卜辞的分类与断代》，科学出版社，2007年，第72－100页。 [7] 裘锡圭：《在安阳殷墟五号墓座谈会的发言》，《考古》，1977年第5期；后收入《裘锡圭学术文集·甲骨文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4页。 [8] 黄天树：《殷墟王卜辞的分类与断代》，第195页。 [9] 钟柏生：《妇妌卜辞及其相关问题的探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五十六本第一分，1985年，第105－136页。赵诚：《诸帚探索》，《古文字研究》第十二辑，中华书局，1985年，第99－106页。黄铭崇：《殷周金文中的亲属称谓“姑”及其相关问题》，《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十五本第一分，2004年，第1－98页。 [10] 黄天树：《殷墟王卜辞的分类与断代》，第265页。 [11] 赵诚：《诸帚探索》，第105页。 本文引用甲骨著录书简称表： 《屯南》——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小屯南地甲骨》，中华书局，1980年。 《合集》——郭沫若主编：《甲骨文合集》，中华书局，1982年。 《英藏》——李学勤、齐文心、艾兰：《英国所藏甲骨集》，中华书局，1985年。 《天理》——天理大学、天理教道友社共编：《天理大学附属天理参考馆甲骨文字》，1987年。 《山博》——刘敬亭：《山东省博物馆珍藏甲骨墨拓集》，齐鲁书社，1998年。 《合补》——彭邦炯、谢济、马季凡：《甲骨文合集补编》，语文出版社，1999年。 《洹宝斋》——郭青萍：《洹宝斋所藏甲骨》，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6年。 《殷拾》——宋镇豪、朱德天编集：《云间朱孔阳藏戬寿堂殷虚文字旧拓·殷虚文字拾补》，线装书局，2009年。 《上博》——濮茅左：《上海博物馆藏甲骨文字》，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年。 《缀汇》——蔡哲茂主编：《甲骨缀合汇编》，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1年。 《殷遗》——宋镇豪、焦智勤、孙亚冰编著：《殷墟甲骨拾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 原载《文献》2019年第4期，第52-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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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8 09:31: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