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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戴的风骨

2014-1-21 00:04| 发布者: 国学复兴网| 查看: 11166| 评论: 0|原作者: 千江有水|来自: 国学复兴网

摘要: 老戴在这个世上混了四十多年,还没混到一套像样的住房,就住在西区邮局附近的破筒子楼里,家具也既少且旧。上班总骑二手市场买来的二轮宝马,扔在外边不用上锁也没人偷的那种。人生中总有些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什么时 ...
老戴的风骨

文  千江有水

    上大学那会儿,时兴把导师叫老板,因为导师多半是“科研包工头”,领着学生一起做项目,导师吃肉学生喝汤,何其和谐。但这个称呼多少有点“革*命工头”、“奴隶总管”的意思,听着不太舒服。何况我的导师姓戴,若称老板,太特务了,还是老戴好。所以,当着面自然老老实实称老师,私下里却非称“老戴”不过瘾,非“老戴”不足以表达那种尊敬和亲切。

    见老戴第一面,我就想到杜甫的“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以及苏轼的“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令人俗”,有一种骨骼清奇,风神俊爽的感觉。瘦,往往和脱俗联系在一起,老戴总让人想起竹子茶叶之类的物事。他不让学生送东西,只嘱咐我们好好学习。我送家乡特产茶叶给他,老戴却也欣然接受。

    老戴看上去很老,我读书那会儿才四十多岁,已经是博导的老戴已早生华发。前几天跟一个留校的师弟说起来,得知现在已经全白了。那时候文学院流传着一些有趣的故事。老戴常送儿子去上学,老师语重心长地说:“戴伟呀,以后要自己上学,别老让你爷爷送,多辛苦!”院里几位老师一起坐公共汽车,年轻人纷纷给老戴让座,其实他是一群人中最年轻的。这大约是常年失眠的缘故罢。他曾跟学生讲,“我大学那会儿有一阵失眠,去看医生。哎呀,那个医生害死我了。她让我数数,从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到一,我就一直数,数到宿舍的人都打鼾了,我就击掌大喊:大家都起来!有重要的事情!还真有一个人起来了。然后他说:戴建业,你要是再这样,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再就是胃病,常常疼得不能起床,甚而至于住院。熬夜写文章,也是重要的原因。他一般下午六七点去文学院活动室打球,七点半左右回家吃饭,处理杂事。九点以后开始看书写作,经常到一两点。所以我们找他都是在晚上八点钟前后,九点以后不敢打电话。我工作已经七年了,每年教师节和除夕打电话问候老师,都还遵守着这个时间。其实老戴很年轻,思想敏锐身手矫捷自不待言,尤其那双眼睛,很是锐利。平时不觉得,在讲课时,或者跟学生们讨论感兴趣的话题时,那明亮的镜片后面时时闪出精光,仿佛内功深厚的高僧。

    老戴的吃亏,还在于说不好普通话。老戴是麻城人,就是著名的“黄麻起义”之麻。如今黄安已因走出了两百多位共和国的将军而改为红安,麻城却还是那样麻。老戴是华师七七级的学生。本科毕业前去高中实习。一个家长来找校长:“你如果再让小戴老师教,我女儿就不来上课了。”老戴在讲述这段历史的时候,总会微笑着说:“其实我讲的蛮好的……结果我只能考研,糊里糊涂就考上了。……后来我做了大学老师,依然讲我高贵的麻城话。”说实话,刚开始上老戴的课还真听不大懂,慢慢的,觉得他那独特的口音也挺有魅力的。其实老戴上课很受欢迎,深入浅出,风趣幽默。后来,百家讲坛也请老戴去讲过,却因为普通话不够普通而没有播出。依我说,那种把平实的历史硬生生整成悬疑剧、把广博厚实的教授弄去讲故事的讲坛不去也罢。如今我给学生讲学好普通话的重要性时,总是举出梁启超和老戴作为反面典型。梁启超是江门本地先贤,戊戌变法那会儿,他名噪京华,光绪皇帝求贤若渴地召见了他。结果却因为不懂官话而无法交流,只赏了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衔。幸而他后来在夫人的帮助下学好了普通话。为什么老戴没有在师母的帮助下有所进步呢?这真是一个谜,俺们也不敢问。想来老戴这些年在武汉呆着,普通话还是应该有些进步的。若是在麻城一中,就很难说啦。据说,曾有老乡来找他,问华师门卫老戴住在哪一栋,门卫茫然摇头曰:“不知”。老乡遂叹曰:“看来戴建业这小子在华师混得不怎么样啊!连守门儿的都不认识他。”


    老戴在这个世上混了四十多年,还没混到一套像样的住房,就住在西区邮局附近的破筒子楼里,家具也既少且旧。上班总骑二手市场买来的二轮宝马,扔在外边不用上锁也没人偷的那种。人生中总有些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那么新鲜。十年前拍毕业照那天,我们中文九七的一百七十多个学生齐聚在田家炳教育书院门前,那是当年俺们学校最新的楼了,等待着老师们的到来。多数老师是步行过来的,到了最后,圆润的现代汉语肖国政老师骑着瘦骨嶙峋的自行车嗖地一下从老图书馆旁边桂树阴阴的小路上绕过来了,紧接着,仙风道骨的老戴骑着到处乱响的二轮宝马也倏地轻快而来,二人相映成趣,大家都忍不住鼓掌而笑。老戴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什么娱乐。大约唯一的娱乐就是晚饭前到文学院一楼的活动室打乒乓球。老戴的衣服也很少,常年穿着灰土土的T恤,休闲裤,松紧带的裤腰,把上衣扎在里面,还喜欢把手插在裤袋里。这就是典型的老戴。当年文学院很多老师都老穿一两套过时而破旧的衣服去上课,号曰工作服。比如李金元老师就以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为标志,大家却都喜欢听他的课。节俭或许会被某些人看成是穷酸。可这样的老师,就算“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又何陋之有?这样还可以让学生忽视老师的穿着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讲上,所谓豪华落尽见真淳是也。我还听说历史系的老教授张舜徽先生在八十年代就已经有几十万了,可他买菜还跟人一分一分地讲价钱。你能说人家是穷酸么?去年回武汉,去了老戴在学校南门的新居,房子很大,家具极少,保持一贯简洁明快朴素自然的风格。而且如今已不再过分节俭,偶尔也和师娘到南门外去轻松一把,享受一下。

    大多数熟悉老戴的人,都会用“可爱”来形容他。老戴的可爱是说不完的。比如他的笑容,发自内心,干净,阳光,亲切,有感染力。比如他的口头禅,“听懂了没有”,“你吓(hé)我哟”,“那个鬼××”之类的。“你每个星期一定要强迫自己写点东西,这个很重要。你写的越多,写得就越好。这就像谈恋爱,谈得越多,水平越高,听懂了没有?”来一段经典的:“李白出名以后,汪伦老是写信邀请他去玩,说自己家乡有‘十里桃花,万家酒店’。结果李白就去了,到了汪伦那里一看,你吓(hé)我哟,哪有十里桃花,就一个地方叫桃花潭,也没有万家酒店,只有一个姓万的人开了个酒店……那个鬼汪伦,是走了狗屎运了,只要汉语还在,人们就知道唐朝有个鬼农民叫汪伦……”他家的茶几上常年放着一把柳叶形的水果刀,我们师兄弟姐妹去玩的时候,老戴常让我们坐在正对着电视的长椅上,他拿个小凳子隔着茶几坐在对面,手上拿着水果刀,说到高兴处,就用刀尖对着陈志平师兄挥舞。每次我都强忍住笑,直到告别走到门外,“笑声始纵”。总之,老戴像老顽童一样认真而纯粹地活着,用巧妙的智慧保持着一颗珍贵的童心。师兄刘猛在博客里说:“在不断成长的心灵中,一直葆有童心不好吗?随着岁月的流逝,倘若没有一种成年人的智慧及时补救,童心几乎是不可能永远存在的。性灵与智慧是童心的守护神,而一个用童心呵护生命的人,他心灵中必定拥有许多超乎常人的纯粹与美好。”用来解读老戴的天真可爱岂非正合适?


    文学院真是人才辈出,最近有一小师弟在博雅论坛上发表一篇《文院八仙歌》,其中四句曰:“建业风骨赛嵇康,谁喜背书青眼向。引经据典真本事,睿语箴言话中藏。”可谓老戴传神写照。我当年能考上老戴的研究生,除了成绩之外,关键原因就在背书上了。我在中学就手录了几本经典诗词,朝夕讽诵,作为枯燥学习之余的休息点缀。所以在老戴的课上,背书向来是我的强项。别人不会的我会,别人会的我更熟练。而且我会活学活用,擅长以诗解诗。比如老戴讲“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提问平芜与离愁的关系时,我就以“离恨恰如芳草,更行更远还生”、“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和“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来解。这门选修课结业时,当堂考察的题目是就杜甫的《旅夜书怀》和李白的《渡荆门送别》写一篇诗评,我当时状态很好,文不加点地写了一千多字交上去,自己很得意。读研的时候,老戴批评我文章写的不好,还拿那篇评论做反例。可惜那篇文字没有草稿,后来又没有当时的状态,再也难以复原了。当年老戴给我们讲唐宋文学,是在7102阶梯教室,由于人多,教学设备又落后,只有黑板和粉笔,坐在后面看不见又听不清,我们很早就去抢座位。听老戴的课,向来是要抢座位的。一般来说,一个宿舍七个人要派一个代表值班占座,抱着一摞书一本本丢过去,然后一边背书一边等大家陆续到来。我们宿舍的姐妹们学习起来前仆后继地认真,上课抄笔记一个赛一个快。我们就这样练就了一身速记的本领,就算像现代文学许祖华老师那样拿着优美抒情的讲稿头也不抬地一路念下去,也照样能一字不拉记下来。大四和此后若干年,我的专业课笔记被来自全省各地的考研学子一遍遍复印,作为复习的重要资料,此是后话。话说老戴上课很有激*情,一般不看教案,即兴讲,引经据典纵横捭阖,背一段抄一段讲一段,对于研究者的评论,他常常是大段大段默写在黑板上,然后逐字逐句详细讲解。如今我自己做了老师,才知道,这种原始的教学方式虽然累而且进度慢,却最能体现老师的水平,讲课也最有感觉。如今讲什么教改,竞相以使用多媒体为风尚,手段越来越先进,内容越来越空洞,老师离学生越来越遥远。很多学生不喜欢古代文学,却喜欢听老戴的课。一是因为他学识丰厚上课认真,把讲课和自己的学习体会和生命体悟结合起来,二来还在于他的课很生动,能把枯燥的知识讲得很有趣。在讲《诗经·将仲子》时,老戴用那高贵的麻城话先背一章,再用白话翻译,一直带着干净的微笑:“我的仲子小二哥哟,你不要爬我的墙,你不要折我的桑……”下面早已笑翻一片。讲送别诗时,他曾联系自己的亲身体验:你看古代的送别诗总是写得依依不舍,其实按照人之常情,比如朋友来你家拜访,第一天你肯定很高兴,第二天你就会想,他怎么还不走,到了第三天,你可能就忍不住了。好容易朋友提出来要走了,你还要假装挽留一下,再假装因挽留不成功而可惜,于是就买一挂香蕉送他去火车站,临走还邀请他下次再来,其实你心里想:“总算是走了”,松一口气。一个对生命有热情的人,总会对生活体察入微。本来很俗气的事情,被老戴如此坦然地说出来,反倒脱俗了。意外的是,有些同学居然据此推断,老戴最喜欢的水果是香蕉。

    老戴上课的时候喜欢提问,也会批评人,但总的来说很和蔼。而且平时吓唬我们不好好学习就会不及格,改卷却常常心慈手软,得过且让过。尤其在写评语的时候,总是尽量写好一点,不妨碍学生找工作。但是这种印象在读研的时候有了很大的改变。

    刚开始,老戴找我谈过一次话,要求我好好读书,别谈恋爱,会分心耽误学习。可现在网上流行的版本是“好好读书,真诚待人,认真谈朋友。”为什么会不一样呢?且听我娓娓道来。话说从前有一文采风流之师兄,一明月朗照之师姐。刚入学时老戴也曾教导二人要专心读书不谈恋爱。谁知和许多武侠小说中的情节一样,师姐喜欢上了师兄。无奈师兄“明月本将心向我,我却低头看沟渠”,师姐只好“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终于在一天晚上做出极端的举动。吓得老戴半夜往医院跑。经此一事,大约经过反思,老戴改变了对爱情的看法,此后的学生一律可以轻松恋爱,但得认真谈,像《关雎》一样君子淑女温柔敦厚地谈,还要把朋友带给他过目。有一年春节过后,我去老戴家。王老大送我到楼梯口,就转身回去了。谁知一进门老戴就问:“刚刚送你来的是谁,怎么不一起进来?”没想到老戴眼睛挺尖的,大约是接到电话就在窗前看着了。我只好跑出去把老大叫回来。老戴跟王老大聊的很投机,我倒是很轻松,要知道每次见老戴我都很紧张害怕。自从发现这个秘诀后,每次去老戴家都带着老大,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批我批得那么厉害了。


    带着老大去,师娘也高兴。师娘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纤秾合度,皮肤超好,头发短短,不烫不染,常年着深色长裙,端庄素雅,自有一种天然态度。每次去,师娘都会从里边捧出一篮水果,拿个小凳子坐在一边削给我们吃,削完又边编毛衣边听我们交流。我们的谈论多半围绕读书、写论文开展,但偶尔也会联系时事。研二的时候吧,有一美貌温婉之女博士爱上了多情倜傥之导师,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驱逐师母运动”,一时风雨满江城。老戴让我们谈谈看法,师兄弟姐妹各抒己见,场面甚是热烈。我的观点是,古人云:“三人行必损一人,一人行独得其友”,女人何苦难为女人?人与人之间最好只有一种关系。女博士为啥看不透呢?有一次老戴跟老大讨论起男女比例失调的问题,预测到90后将会有多少人打光棍,戴伟在一旁听着,忧心忡忡,着急之情溢于言表。有时去了正赶上吃饭,师娘也招呼我们一起吃。老戴的胃不好,饭菜总清淡,无非青菜萝卜之类,可谓“人间有味是清欢”。师娘在文学院资料室上班,下班后家务事全包。大学老师中流行一种“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女主内男主外,男包科研女包家务,不知道俺们老戴家是不是也这样。其实蛮好的,分工合理责任明确,避免了多少浪费和矛盾,于是若干年后的我们家也正朝这个方向发展着。传说老戴也惧内,不敢考证。然俗话说,男人一切烦恼、痛苦和不幸的根源就在于不听女人的话,惧内如何不丈夫?惧内是一种美德,一种智慧,一种风度,应该发扬光大之。


    当时文学院的现当代文学很强大,而古代文学有点偏安一隅的意思。我们01级研究生现当代招了17人,古代文学只有6人。结果造成了老大和滔滔、岚岚——此二位均是我大学的铁哥们儿——同一导师而老戴只带我一个人的局面。我们四人经常在一起玩,号称“反四人帮”。滔滔说:俺们三胞胎究竟没有你这独生子女享福啊,发*论文,找工作,导师都能帮忙。可是,或许有人并肩作战一同挨批也未为坏事。我就最怕老戴的电话,一听到宿舍的电话响就心惊肉跳,效果有如催魂铃。去见老戴之前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一步三回头地从东区往西区慢慢挨过去。去时雪满天山路,举步维艰;归来得意马蹄急,如释重负。挨过一阵批之后,庆幸自己还活着,又可以安稳一段时间了。我是个贪玩的人,认识老大之后更是变本加厉。那时候两栋研究生楼之间刚刚联网,我们同一届的学生迷上了帝国时代,经常八个人联机打得天昏地暗,然后聚在一起切磋琢磨经验教训。老大很善于总结经验,精确计算到有多少个农民种地多少个农民砍柴的时候最适合升级,哪种文明用哪两三种军队配合作战最为有效,自己实践了再指导我。不多久后,无论快打还是持久战,我在两栋楼上的女生中已罕有敌手,还经常到对面楼上去现场指导作战。“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的女子”,却被游戏引上了邪路,悲剧啊!打游戏的时候倒是高兴,老戴的电话一来,我的死期就到了,经常在电话里被批得痛哭流涕还要当面再批。路上遇到了也是批,偶尔还把老大叫去一起批。有一次去得太匆忙,没叫老大,结果老戴批着批着忍不住到书房搬了一摞全英文的书出来,让我认书脊上的名字,好容易认出了《存在与时间》,还不敢肯定,更不用说什么《判断力批判》之类的了,战战兢兢地说出来,已是一头的汗。老戴学英语是非常刻苦的,牛津词典都可以背下来,跟老师相比,真是无地自容。我涕泗滂沱的时候,师娘在一旁安慰:“戴老师是喜欢批评学生,我经常说他。你这还不算狠的,以前的学生批得才厉害。”唉,谁让自己不争气呢,知道老师的期望很高,所以这哭大半是悔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我么?

    老戴曾对我说:“你可以走叶嘉莹、葛晓音的路子,女性的感觉要细腻一些,应该发挥自己的专长。你将来的成就一定比我大。”很感动,后来也陆陆续续买了好多迦陵先生的著作,很喜欢她深情的“兴发感动”说。但就在那时,我已明白,这辈子是比不上老师了,我所缺乏的还不仅是态度。读研时很少上课,老戴给我开了一份书目,每学期要交读书笔记。这份手写的书目我一直保存着。有时候照着书目到洪山图书城去买,总觉得贵,徘徊又徘徊,每次买上一两本,老戴偶尔还送一两本给我,渐渐也积累了不少。有一学期,读了《读杜心解》,老戴说,认真读,好好写,好的话推荐到《杜甫研究学刊》去试试。大约是太年轻罢,那时候一点都不喜欢杜甫,穷愁困苦,哪有李白那种青春飞扬好。写出来的文章也让老师很失望。又一个学期读的是《文心雕龙》,忐忑地交上读书笔记,居然得到了很好的评价,蛮有成就感的。我的本科论文《古典诗歌中的月亮意象》是老戴指导的,他很满意,后来在沙洋师专学报上发出来。硕士论文的题目《柳文与国语》是老戴帮忙选的,我这不看书的人自然不知道选什么。到文学院资料室找师娘借阅章士钊先生的《柳文指要》,函装的,一共十三册,淡绿色的封面,看上去“满面尘灰烟火色”,拿在手“两鬓苍苍十指黑”。一查借阅记录,上一次出借是在1975年,28年前我还没出生呢。可惜了这么一部好书,像深坐蹙蛾眉的美人,又像无用武之地的英雄,若不是被我慧眼识中,将要承受永久的悲痛。论文写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反复修改,老戴总是很认真地看,细心地提出修改意见。想想三年间,没有一篇像样的文章,太对不起老师的期望,也对不起图书馆280万册的藏书,除了悔恨还是悔恨。

    老戴一般不让学生帮忙,但是偶尔紧急情况下我也会去打打下手。有一次老戴胃病犯了,又赶一篇文章,他不习惯直接在电脑上打,就把我叫过去,他一边写我一边在电脑上输出来。那是第一次进老戴的书房,很小,三面都是书架,对着窗子的一面有一张大书桌,堆满了书,我顺手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有一盏很古雅的台灯,大约是老戴的好伙伴,但是我想:这灯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戴的黑发,不就是被它弄白的么?老戴一边飞速地写,我在一边输入,忙了一个上午,中午师娘炖了羊肉汤,吃完了继续。老戴九八年出了一本《澄明之境——陶渊明新论》,获得湖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好像在学校也评了科研奖,算是代表作了,可惜大学的时候读不懂,后来不知被谁有借无还,一直也没读完。五邑大学教授、原长江大学学报主编孟祥荣老师说:“他是非常非常认真地把陶渊明打碎了,然后用他的理解来重新整合再塑。所以不同于一般的泛泛之论,他是用心解读,力图与陶氏做心灵的交流,所以他的陶渊明只能是他的,不是任何人的。这是老戴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02年在上海古籍出的《老子现代版》,老戴放心地把三校交给我,我的细心认真正适合做这个。这本书把《老子》八十一章打散重组,提炼出一些观点,联系现代社会,以随笔的形式写成,虽为散文,却处处自然成对,文字干净漂亮、自然明快,正是老戴的典型风格。近24万字的书稿在几天之内校对好,老戴很满意,连连夸我。除了这两件事情之外,老戴总是说要抓紧看书写文章,不耽误我们的时间。而且,老戴每年年初还把自己的研究生都叫到一起吃顿饭,谈谈一年的计划,气氛积极而轻松。现在回去还是老师请吃饭,依然侃侃而谈,春风化雨。

    05年,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老戴应邀来五邑大学参加论文答辩。很兴奋地邀请老戴来我校讲学,可惜当天我要到广州学习,只好由老大代为接待。教室条件非常差,讲座反响却异常好。最近,网上评出2010年度最受欢迎的十大教授,老戴在湖北排到第二,足见学生的拥戴之挚。“学高为师,德高为范”,老戴用朴素的人生诠释了这八个字的内涵。而我的大学时代,却是“江城已远波声小”了。

(作者系大学中文教师,曾编著出版《大学语文》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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