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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4:5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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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教傳教士的《論語》翻譯?
近代西方傳教士是在炮艦的護送下進入的,傳教事業一開始就與列強的對華擴張結下了不解之緣,不少新教傳教士任職於西方國家駐華使團或貿易公司。他們相信基督教是西方文明進步的原因,帶著文化優越感和戰勝者的姿態來改組中國文化。他們譯介儒家經典更是為了證明基督教的優越性和普世性,所以在翻譯時出現不少挪用和附會現象。?
馬歇曼(Joshua Marshman,1768-1837)是英國浸禮會的一位傳教士,於1809年出版了《論語》英文節譯本(注:Joshua Marshman. trans. The Works of Confucius. Serampore: Mission Press, 1809.)。中國第一位新教傳教士馬禮遜(Robert Morrison,1782-1834)於1812年將《大學》翻譯成了英語。英國倫敦會傳教士柯大衛,第一個將《四書》譯成英語,1828年在馬六甲出版《四書譯注》。柯大衛的翻譯遠遠勝過其新教前任的譯文,他提供了更加完全的《四書》譯本,較少攻擊孔子和儒教。?
花之安(Ernst Faber,1838-1899)1865年受德國禮賢會派遣來華傳教,並把《論語》、《孟子》、《列子》、《墨子》譯成德文。他用英文撰寫《史前中國》一書,還用英、德文著有《儒學匯纂》、《中國宗教學導論》等著作,被加拿大來華傳教士季理斐譽為“十九世紀最高深的漢學家”,就連一向看不起外國漢學家的辜鴻銘對花氏也另眼相看。他指出:“儒學和基督教這兩種體係有許多相似和相同之處,說明和了解這些有利於二者的信徒相互理解。”(注:陶飛亞:《邊緣的歷史──基督教與近代中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36頁。)但是與17-18世紀的耶穌會傳教士不同,花之安反對向儒家學說妥協的“文化適應”策略。他強調在孔子或儒家學說中存在“大量缺點或錯誤”,主張用基督教來補充和更正,並最終以基督教取而代之(注:孫立新:“評德國新教傳教士花之安的中國研究”,《史學月刊》,2003年第2期,第45-54頁。)。他呼吁中國改革,但是改革運動必須從接受基督教開始。若無基督教,所有努力都是徒勞。?
理雅各(James Legge, 1815-1897)1839年受倫敦布道會派遣到馬六甲任英華書院院長,從1840年開始學習《論語》並著手翻譯。1843年隨書院遷往香港後繼續進行儒家經典的研究和翻譯工作,經過二十餘年的努力,終於完成“四書五經”的英譯工程,書名為“中國經典”(The Chinese Classics),共分28卷,於1861-1868年出版。該譯文大多採用直譯,盡量遵循原文的思維形式和句法結構,用的是十九世紀書面語體英文,措詞古雅,譯筆嚴謹。理雅各的《中國經典》譯本被公認為當時規模最為龐大、成就最為顯著的漢學工程,被漢學家艾約瑟博士評價為“開創了漢學研究的新紀元”。?
理雅各詮釋《論語》和儒學帶著傳教士的價值取向。他認為,儒家《四書》闡述的道德教誨與基督教《四福音》的教義驚人地相似。他把孔子當成一個“宗教祖師”和“上帝的信使”,把儒學當成中國古代的宗教,“我們理解儒學與理解舊約和新約的基督教義沒有什么兩樣。” (注:James Legge. The Religions of China: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Described and Compared with Christianity. London: Hodder and Stoughton, 1880, pp.6-7.)他之所以在《中國經典》中把《論語》翻譯放在第一篇,是因為覺得有必要一開始就把孔子的故事當成中國古典傳統的模範聖人來講述,就像福音書裏開篇就是講耶穌的故事一樣。因此《中國經典》第一卷的前言大部分篇幅是通過間接地比較耶穌的傳記來審視孔子的生平。他覺得孔子的教義缺乏神學信仰和宗教內涵,認為孔子的非宗教性導致了後代的中國人對新教福音的宗教熱情反應如此冷漠。在1861年的版本裏,他不把孔子當成一個偉人,認為孔子並沒有超越時代,也沒有對一些世界性的問題提出答案。尤其值得譴責的是孔子“沒有推動宗教”,而且“不支持進步”。(注:James Legge. The Chinese Classics, Vol. I. Hongkong: At the Author’s, 1861, p.113.)基於強烈的基督教傳教士立場,他認為基督教優於孔教,耶穌必將代替孔子。他宣稱,中國肯定要與基督教文明強國發生衝突,其結果是中國一定會被打得支離破碎,中國古代的聖人也沒有留下什么遺產來挽救這種命運;中國人的希望在於拋棄古代的聖人而轉向西方的上帝。雖然理雅各在1893年《四書》修訂版中對孔子表 示了一定 的理解和尊敬,但其宗教立場沒有絲毫改變。?
理雅各的宗教傾向在翻譯中表現明顯。他堅持認為,中國典籍中的“帝”或“上帝”就等於西方基督教的“神”,所以他在《中國經典》中都把“帝”和“上帝”翻譯成God。他還同樣把“天”對應成Heaven,認為中國人的“天”與西方的Heaven一樣都是指God的思想和概念。在《論語》英譯中把“孝”字都譯為Filial Piety,添加了強烈的宗教意味。理雅各翻譯和評注《論語》時經常與《聖經》和基督信仰類比,並不時表現出對孔子的偏見。在第一篇注解中的題名解釋時,說這種把每篇開頭兩個字作為題名的做法與猶太人的習慣相似,他們也用《聖經》中第一個單詞來作為很多書的題目。在詮釋“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5.11)時,認為福音書中的那條金律Do ye unto others as ye would that others should do unto you比《論語》和《中庸》裏的類似表述更加高明點點點點James Legge. The Chinese Classics, Vol. I. Hongkong: At the Author’s, 1861, p.41、89、114、152、190.)。在對“仁者不憂”(9. 28))進行評價時,他說這種“仁”只有虔誠地相信上帝才能實現 點。在評注“克己復禮為仁”(12.1)一章時,他強調,“克己”是克制和拋棄自己的私欲,亦即人性中道德墮落的成分──這就構成了基督教義中“原罪”的基礎點。在評注“以德報怨”(14.36)一章時,他感嘆,孔子“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的倫理明顯不如基督教的標準點。在評注“天何言哉”(17.19)一章時,理雅各認為,孔子把自己比做“天”,未免有妄自尊大之嫌點。?
蘇慧廉(William Edward Soothill, 1861-1935)1882年被英國聯合衛斯理教會授以牧師職並被派到中國溫州傳教。他同樣強調傳教士們熟悉儒家經典的重要意義,著手翻譯《論語》並於1910年出版。他把理雅各看成是自己的“引路人”、“哲學家”和“友人”,對於其譯著中表現出來的淵博的學術造詣、刻意求精的治學態度、孜孜不倦的研究精神以及清晰明白的表達方式感到欽佩不已William Soothill. trans.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37, preface.)。但是,蘇慧廉在肯定理雅各譯本的學術價值和卓越貢獻時,也批評其學究氣過濃措辭過於正式,難以被普通讀者所接受。所以出於普及儒家經典的目的,他認為有必要提供一個更現代的嶄新譯本。蘇慧廉的譯文簡潔流利、通俗地道,非常貼近原文的風格。但是他對孔子的評判同樣存在偏見,對孔聖人的詮釋也沒有什么新意。?
同理雅各一樣,蘇慧廉英譯《論語》時也經常表現出強烈的宗教立場,並添加了許多基督教成分。他同樣自始至終地把“天”譯成Heaven,“帝”或者“神”譯成God,“孝”譯成filial piety(duty)。他還把“兄弟”(2?21)、“夫子”(6?28)、“聖人”(19?12)、“社”(3?21)分別對應成brethren、sage、Sage、altars to the tutelary deities。譯文中常常附加了原文中沒有的宗教色彩,如“敬事而信”(1. 5)譯成there must be religious attention to business and good faith,“天命”(16?8)譯成the Divine Will(Soothill,1937:182),“命”(20?3)譯成the divine law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9?1)譯成The Master seldom spoke on profit, on the orderings of Providence, and on perfection.“死生有命,富貴在天”(12. 5)譯成Death and life are divine dispensations, and wealth and honours are with Heaven.這裏中國人的“生死”命運就完全受控於西方的上帝或神,儒教的天命觀就成了基督徒的救贖觀。“女弗能救與?”(3?6)譯成Can you not save him from this sin?原文中本來是指季氏嚴重違禮和犯上的行為,卻在譯文中比擬成了有待拯救的宗教罪過。而在下面一段中,上帝、罪人、贖罪等基督教觀念更加明顯:?
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於皇皇後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201)?
And Shun in like terms charged Yu. T’ang said: ‘I thy child Li, Dare to use a black ox, And dare clearly to state to Thee, O Most August and Sovereign God, That the sinner I dare not spare, Nor keep Thy ministers, O God, in obscurity, As Thy heart, O God, discerns. If I have sinned, Let it not concern the country; If my country has sinned, Let the sin rest on me.’?
衛禮賢(Richard Wilhelm,1873-1930)是德國新教同善會傳教士,1899-1921年在青島傳教,1910年出版了《論語》的德文翻譯(注:Richard Wilhelm. trans. Kungfutse: Gesprache. Jena: E. Diederichs, 1923.),書中提供了直譯和意譯兩種對應的翻譯方法,其譯作準確而詳盡,樸實而清晰。他相信基督教義在整個世界都能適用,其翻譯中也顯示出明顯的宗教影響,如分別將“天”、“道”、“德”譯成“上帝”、“上帝之言”、“神之力”。他還把《孟子》、《大學》、《中庸》、《禮記》、《列子》、《莊子》、《易經》、《老子》、《呂氏春秋》等中國經典譯成德文,還寫過《孔子:其人和其作品》以及《孔子和儒家》等書。他對孔子深懷敬意,最終成了孔子的信徒。1926年出版專著《中國心靈》,該書多處討論孔子和儒家思想,認為孔子及其學說體現著中國精神的精髓。衛禮賢相信:孔子思想中永恒的東西——自然與文化的和諧這樣偉大的真理依然會存在。它將是新哲學和人類新發展的巨大推動力。從這個角度講,孔子真正是不朽的(注:衛禮賢:《中國心靈》,中國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8年,第79頁。)。衛禮賢能夠客觀公正地看待中國和中國文化,提出綜合東西文化的主張,倡導東西兩種不同文化的平等交流,希望通過翻譯、講座和出版的方式在東西方之間架起一座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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