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 著 连 载 】 虎公:《大国上卿:晋国诸卿家族史》 (连载之十四) 第三节 守霸(前560-前554年) 经过十余年的争霸斗争,郑国附晋的格局大体确立。晋楚争霸,走的是一条由简单对决到复杂捭阖、由直接冲突到间接制衡的道路。一开始两国倾向于互不避让,以酣畅决战解决问题;渐渐,双方开始心照不宣地尽力避免直接交锋,而是通过轮番压迫中间的郑国,判定谁弱谁强;到了荀偃执政时期,围绕郑国的争斗也基本停息,晋楚双方再开始运用外交手段,拉拢盟国,抑制对手。由于晋国霸业的基本确定,荀偃的基本任务就是维持霸业,如维系中原诸侯、打击夙敌秦国、鼓励吴国伐楚、制服东方的齐国,等等。 整体而言,荀偃的六年,晋国的霸业基本得到了维系。 一、荀偃执政 前560年夏,中军将荀罃、下军佐士鲂先后病逝,晋悼公在绵上阅军,调整将帅人员,此次确定的六正人选为: 中军将:荀偃 中军佐:士匄 上军将:赵武 上军佐:韩起 下军将:栾黡 下军佐:魏绛 此次调整,荀偃终于在韩厥、荀罃之后登上执政宝座。可能是他十多年前跟随栾书弑晋厉公的前科依然让悼公心怀芥蒂,这次悼公本来准备让士匄将中军,但士匄主动让与荀偃:“伯游(荀偃字伯游)年长。从前我在中军辅佐,是因为我与知伯(荀罃)相熟,并非是我贤能。您还是让伯游干吧。”这样,悼公才任命荀偃将中军,士匄为佐。 此次人员调整,另一个值得注意之处是新军将佐的出缺。由于荀罃的儿子荀朔早死,孙子荀盈才六岁;士鲂的儿子彘裘也还年幼,都不堪担任将佐职位,因为“难其人”——没有合适的人选,此次新军也就没有再任命将佐,而是跟随下军行动、服从下军调遣。前559年夏,部队从伐秦战场回国,悼公干脆撤消新军编制,国家重新回归“三军六正”的格局。综观晋国历史,将佐编制扩充一般是家族势力膨胀,国君难以协调的表现,也是国家出现内乱的先兆。例如晋景公前588年扩充为十二卿,几年后就发生了赵氏家族几乎被灭门的惨案;后来收缩为八卿,虽然于前575年战胜楚国,但是内部依然矛盾重重,随即发生了栾书弑君的惨案。将佐是晋国核心的政治层,从技术角度说,人数太多总难以形成凝聚力,其实仅仅是各个势力斗争复杂的妥协办法。而悼公撤除新军编制,恰恰体现了他对各个家族已经能够比较好的控制了,所谓“难其人”,也许只是悼公改革的一个借口而已。 二、联吴制楚 (一)向之会 前563年春,晋悼公曾经在柤与吴王寿梦相会,希望吴国从侧翼攻击楚国,但一生好战的吴王寿梦现在已经年老衰弱,并于前561年秋去世,因此吴国一时未能出兵。前560年秋,楚共王去世,吴国趁机突袭楚国,大败而回。 前559年春,吴国来晋告知战败消息,随即,晋国召集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等十二国大臣在向与吴国人相会。 此次向之会由晋国的中军佐士匄主持,主要议题就是帮助吴国人对付楚国。盟友归盟友,士匄对于吴国人趁人国丧出兵的行为还是给予了指责,并斥退了吴国代表——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另外,由于得知莒国与楚国擅自互通使节,晋国拘捕了莒国的与会代表公子务娄。 士匄还怀疑戎人有泄露军机的嫌疑,准备拘捕戎人首领驹支,士匄斥责驹支:“过来,姓姜的戎人!从前,秦国人把你们的祖先吾离从故乡瓜州赶走,他们身披茅草衣、头顶荆条冠前来投靠我国先君。我先君惠公当时仅有很少的土地,却慷慨与你们戎人平分,你们这才得以安身立命。如今诸侯事奉我们不如从前,都是因为泄露了机密造成的,而泄密的八成就是你们戎人!明天的会议你就不要参加了,敢来,就把你抓起来!” 驹支慷慨应答:“从前秦人依仗人多势众,贪婪掠夺土地,驱逐我们各部戎人。惠公展示出崇高的德行,认为我们诸戎也是四岳的后代,不应该灭绝,就把晋国南部边境的土地赐予我们。那里原本是狐狸居住、豺狼嗥叫的荒野,我们诸戎除翦荆棘,驱走狐狸豺狼,从此成为晋国历代先君既不内侵也不外叛的臣民,至今也没有二心。从前文公与秦国共同伐郑,秦国人私自与郑国结盟而派兵帮郑国防守,于是后来发生了殽之战。那次作战,晋国*军队在前面与秦军抗衡,我们戎人在后面突袭他们,秦军得以全歼,实在是我们戎人出了大力。譬如捕鹿吧,晋人在上面抓住鹿角,诸戎在下面拽着鹿腿,双方一起把鹿掀翻了——戎人无罪有功!从那以来,晋国每次作战,我们都是紧随其后,追随你们的执政,如同在殽作战一样,岂敢违背你们?现今你们晋国的官员、将士恐怕的确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够缜密,引起诸侯的叛离,你们却要指责我们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与华夏不同,并且言语不通,怎么能坏晋国的事呢?不与会就不与会,我们问心无愧!” ——说罢,念着《青蝇》诗中“恺悌君子,无信谗言”的句子就走。士匄觉得理亏,赶忙道歉,邀请其参与集会,维持了晋国与戎人的密切关系。 此次集会的另一个目的是协调中原诸侯的关系,如考虑到鲁国人对晋国事业的忠诚与贡献,晋国减轻了鲁国的贡礼数量,并对鲁国的与会代表、执政季孙宿(季武子,季文子之子)表示了充分的敬重。 (二)吴国败楚 吴王寿梦之后,长子诸樊想让位给小弟季札,但季札坚决推辞,表示要效法曹国的子臧,于是诸樊即位。 前559年秋,楚康王为报复去年吴国的突袭,派令尹子囊帅军伐吴。吴军坚守不战,子囊只好退兵。子囊殿后,觉得吴国人无能为力了,也未加戒备。不料吴军选择险要路段伏击,拦腰截断楚军,楚军前后不能相顾,吃了大亏,同来的公子宜谷也被吴军俘获。 如同十一年前的令尹子重一样,子囊从前线回来就病重不起,旋即去世。临终,叮嘱继任的令尹子庚:“千万要加固郢都的城墙啊。”子囊是位兢兢业业的执政,但如同刚刚死去的楚共王,奋斗一生,最后看到的是危机而不是希望。 五十多年后,郢就真的陷落了,攻破它的正是吴国人。 三、伐秦受挫 自前628年崤之战以来,晋、秦两个相邻的大国几乎成了世仇关系,晋国率领诸侯与楚国争霸,秦国在侧翼侵袭晋国本土,甚至直接出兵协助楚国作战。现在南线的战事已经基本停息,晋悼公决定集中力量给秦国以严厉的打击。 前563年春的向之会,另一个重要议程就是纠合诸侯,共伐秦国。 前559年4月,晋国出兵伐秦。晋悼公自己留在晋秦边境,让六卿帅领晋、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三国联军进攻秦国本土。 但这次联合出击,诸侯的积极性相当令人失望。大军到达泾水岸边,各国人马相互观望,不肯过河。晋国大夫叔向来见鲁国主帅叔孙豹(穆叔,叔孙侨如之弟)催促进军,鲁国要依仗晋国庇护,叔孙豹遂立刻准备渡船,率领鲁国*军马,与莒国人率先渡过泾水。郑国刚刚归附晋国,也要表现诚意,帅军的司马子蟜主动找到卫国代表北宫括:“亲附别人而又三心二意,没有比这更讨人厌的了!回去怎么交代呢?”北宫括觉得有理,就与子蟜一起劝说各国部队渡河。这样,在鲁、郑、卫三国的带动下,联军才全部过河。由于秦国人在泾水上游投毒,很多联军将士中毒而死。 子蟜率领郑军冲在前面,各国的部队受到鼓舞,追随前进。联军进至棫林,秦国仍不肯屈服,主帅荀偃准备决战,命令全军:“明日鸡鸣时套车,填塞水井,推平灶台,跟着我的马头的方向前进!”不料下军主将栾黡跳出来捣乱:“什么,看着你的马头?我们晋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命令,我的马头还想往东去呢!”——擅自掉头回国了!下军佐魏绛是栾黡的直接下级,也跟了回去。 眼看事情再发展下去只会越闹越丑,荀偃很懊悔:“我发布这样的命令的确不妥当,现在后悔也晚了,多留下人马只能增加被秦军俘虏的人数。”——只得率领全军撤退。 十三国的联军,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当时人们就称这次战役为“迁延之役”。 然而麻烦还没有完,栾黡的弟弟栾鍼和士匄的儿子士鞅为了为国争光,相约冲入秦军阵地,结果是栾鍼战死,士鞅活着回来了。栾黡找到士匄算账,士鞅流*亡去了秦国。 此次伐秦,劳动天下诸侯千里出兵,获得的只是尴尬的收场,晋国内部的不和也被诸侯看在眼里,对于霸主的形象和权威损害更是不浅。这次失败的主要责任人倒不在荀偃,甚至也不在强梁骄横的栾黡。归根结底,晋悼公的失策才是失败的根由。 第一,悼公虽然是英明之君,但也难免有年轻人争强好胜和好大喜功的弱点,随着晋国争霸事业的成功,这样的弱点正有逐步膨胀的趋势。十多年来,中原诸侯跟随晋国频繁盟会、作战,本来已经十分疲惫。因为楚国是中原各国的共同敌人,晋国人组织大家抗楚,毕竟符合共同利益,因此劳役虽苦,但基本上还是比较积极的。现在争霸暂时告一段落,大家觉得总该喘口气了,可悼公又立刻号令诸侯伐秦。秦国偏在西部,并不能直接危害中原各国,伐秦基本上是晋国自己的事情,却要劳动诸侯千里迢迢前来打仗,诸侯散漫怠惰不可避免,如晋国最忠诚的盟友宋国此次就十分消极。 第二,晋悼公对栾黡过分的纵容,是导致此次出兵狼狈收场的直接原因。栾黡是栾书之子,悼公对他的纵容自然可以归结为对栾书功劳的感念,但是这样的做秀到了过分的程度,就难免坏事了。前563年伐郑,栾黡公然反对主帅荀罃的命令,悼公当时就在军中,而对栾黡没有任何责备。这次伐秦,栾黡不但反对主帅,还擅自行动,并且直接威胁上司士匄,迫使士鞅流*亡,如此罪过,回国后,也没见悼公给以任何惩处,实在是不可思议。从栾黡事件可以看出,悼公的用人、处事方法绝非那么尽善尽美、无可指责。 但对于这场战争,《史记·晋世家》的记载大相径庭:“(悼公)十四年,晋使六卿率诸侯伐秦,度泾,大败秦军,至棫林而去。”《史记·秦本纪》也记载:“(秦景公)十八年,晋悼公彊,数会诸侯,率以伐秦,败秦军。秦军走,晋兵追之,遂渡泾,至棫林而还。”就战争的全过程来看,这样的表述似乎也不能算错,但《左传》的表述和评价要全面和准确得多。 四、绥靖中原 (一)卫国逐君事件 悼公时期所以能成功团结诸侯,除了悼公本人的能力突出、策略得当外,也与现时中原各国政权的基本稳固有关。中原各国此时基本上都是能臣辈出,在国内是执政的正卿,在盟会中充任本国代表,并帅军参加军事行动,晋国人行动起来很顺手。 本来,卫国执政孙林父与晋国关系密切,但此时发生了一次动荡,虽然没有影响与晋国的关系,国内也没有遭受战乱,但晋国对这次事件的讨论和处理则颇值一提。 1逐君事件 前559年4月26日,即晋国会合诸侯伐秦期间,执政孙林父驱逐卫献公,献公出奔齐国。这一事件在当时的中原各国引起了轰动。 事件的根由在于孙林父与卫献公的矛盾。 孙林父是一位能力优异而作风强悍的名臣,其父孙良夫原来就是国家执政,良夫死后,林父继任正卿之位。孙林父的封地在戚,与晋国接壤,而他本人与晋国关系也十分密切。 说孙林父作风强悍是有根据的,早在公元前584年,孙林父执政不久,献公的父亲卫定公就受不了林父的作风,孙林父流*亡到晋国。前577年春,林父在晋国人的支持下回国,继续执政;这年冬,卫定公死,献公即位,孙林父权势更盛。前566年冬,孙林父到鲁国聘问,鲁襄公接待,林父与襄公并肩而行,丝毫不遵守臣子落后于国君一步的礼仪。鲁国大臣叔孙豹忍不住提醒,林父依然不改,并面无愧色。叔孙豹预言:“他在卫国以后一定会被驱逐的。作为臣子却与国君平起平坐,有过错也不思悔改,这样强横而又从容,必然会遭受挫折。”孙林父这样的强臣在当时具有普遍性,春秋时期国君权力萎缩,大臣权势膨胀,是大势所趋,时代使然,鲁国的“三桓”也是如此,晋国诸卿也是如此。 而与孙林父水火难容的这个卫献公,也绝非什么有道之君。前577年10月,卫定公死,大子衎(音kàn,即后来的卫献公)在治丧期间居然面无哀容,也不按礼节吃粗粮、喝水,照样酒肉不停。定公夫人定姜哀叹:“这个人啊!将来不但要败坏卫国,到时首先受害的一定是我这个未亡人!天哪!这是上天要降祸给卫国吧,让我立鱄(音zhuān,衎的弟弟)为大子的努力失败!”定姜的政治头脑和占卜功夫在当时非常著名,卫国群臣无不惊恐。孙林父从此不敢把贵重家财放在国都,而是全部转到自己的封地,并着力与晋国大臣交好,以预不测。 逐君事件的由头也十分搞笑,是一次请客吃饭。不久前的一天,卫献公约请大臣孙林父与宁殖共进午餐,二人不敢怠慢,穿好朝服在朝堂待命。一直到太阳落山,也不见国君传见,二人纳闷,到献公园林中去找,看见献公正在园中射雁,看见二人来了,也不摘下猎帽就与二人闲聊起来(臣着朝服,君应脱下皮冠),二人十分恼怒。孙林父回来直接奔回封地戚邑,再派儿子孙蒯(kuǎi)到都城探风。 献公招待孙蒯喝酒,命大师(首席乐师)演奏《巧言》的末章。《巧言》是《诗经》中的篇章,内有“无拳无勇,职为乱阶”之语,献公是要隐示孙林父有反心,大师不肯演奏。另一个乐师——师曹——却主动要求演唱。原来,献公曾让师曹教自己的一个爱妾弹琴,师曹鞭责了这个爱妾,献公发怒,打了师曹三百鞭,师曹恼恨,巴不得献公君臣不和。等上了酒席,师曹没有歌唱,只是朗诵了上述词句——更无礼的挑衅。 孙蒯十分害怕,回来与父亲商量,孙林父说:“国君嫉恨我了,我们不先出手,必死无疑!”随即将全家送到戚邑,帅家族人马向国都进发。卫国的军队正在跟随晋国作战,献公哪里对付得了孙家,赶忙派子蟜、子伯、子皮三位公子前去找孙林父和谈并结盟,孙林父是何等样人,哪会半途而废,干脆将三人杀*死。献公大惧,只好出逃。4月26日,献公出奔鄄(juān),又派子行来找孙林父求饶,孙林父一不作二不休,又杀*死子行。献公彻底绝望,只好出奔齐国,孙林父不依不饶,派兵追赶,并在河泽打败献公护卫部队。幸亏有卫国的神射手公孙丁驾车保驾,献公才得脱险。原来,尹公佗的射术是学的庚公差,庚公差学的是公孙丁,现在,尹公佗、庚公差是孙林父方面追兵,公孙丁是献公的人,双方成了敌人。庚公差很为难:“射吧,是背叛老师;不射,又犯了死罪,还是应该射啊。”说罢,抬手两箭,射中献公两边的车軥,随后驾车转回,尹公反对:“他是你老师,跟我关系就远了。”说罢掉转车辕又追上来,公孙丁看见,把缰绳交给献公,一箭射穿了这个无礼“徒孙”的手臂。 逃过国境,献公命祝宗向神明报告自己的逃亡,并告称自己无罪。定姜斥责:“如果神明不存在,你祷告有什么用?如果真的有神,神是不可能被欺骗的。你本来有罪,为什么说没有?舍弃大臣而与下臣谋划国家大事,一罪也;先君的正卿作你的师保你却蔑视他,二罪也;我是先君正妻,你待我如同婢妾一样粗暴,三罪也。报告逃亡就行了,你就不要报告自己无罪了!” 献公流*亡齐国,齐国人将其安置于郲。孙林父、宁殖辅佐公孙剽为国君,是为卫殇公,并请求和等待诸侯的承认。 卫国政*变,中原各国纷纷派人两边打探,了解情况,以判断卫国未来的走向,确定自己的立场。但卫殇公能否成为卫国的合法国君,关键还是取决于晋国的态度,因此,卫国事件一时也成为晋国君臣关注的焦点。 2.师旷论君 孙林父一贯拥护晋国霸权,还是晋国屡次盟会、战争的忠实追随者,并且现在已经牢固掌控了卫国局势,似乎很难下决心去制裁;但是身为国君,晋悼公也有这样的倾向性认识:具体是非事小,国君的绝对权威事大,从他屡次压抑曾经弑君的荀偃,可见他的这种信念还是相当牢固的,就这样认可孙林父的行为,悼公觉得在价值观上实在难以接受。一时难以决断,遂咨询于身边的师旷。 悼公:“卫人驱逐他们的国君,未免太过分了吧?” 师旷:“也许是他们的国君太过分了。一位良君应该奖励善行而惩罚邪恶,如同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抚育人民,象天一样遮盖他们,象地一样容纳他们。如此,人民事奉君主,自然会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怎么可能驱逐他呢?国君,是祭祀神明的主持者,是国家百姓的希望;如果一个国君让人民生活困顿,神明缺乏祭祀,百姓没有指望,政权没有主宰,要国君还有什么用?不驱逐他还能怎么办?上天繁衍了人民而为他们设立君主,是让他来管理人民、避免人民生活无着。设立了国君,又为他配备辅佐,令其教育、保护国君,防止国君超越为君的法度。所以天子有公辅助,诸侯有卿辅助,卿有侧室辅助,大夫有贰宗辅助,士有朋友辅助,庶人、工、商、皂、隶、牧、圉都有亲昵的人辅助自己。辅助者对于被辅助者,有善行就称颂,有缺点就匡正,有祸患就援救,有过失就弥补。自天子以下,人各自都有父兄子弟,来审查、补救他行事的得失。大史作记载,乐师作诗歌,乐工诵读箴言,大夫规劝开导,士传达意见,庶人指责时政,商人在市场议论,工匠也通过自己的技艺表述看法。所以《夏书》说:“遒人摇着木铎在路上巡行,官员们规劝,工匠以技艺劝谏”。每逢正月初春,遒人就巡行于民间,让人们发表对违常行为的谏言。天是最爱护人民的,怎么会让一个人凌驾于人民头上胡作非为,以放纵他的邪恶而背弃天地的本性呢?天一定不会这样的!” 师旷的上述言论,系统阐述了“君主与臣民关系”这一传统社会最重大的政治话题。这样的思想应该不是师旷的原创,而是由于其职业关系,获得的上古时代口耳相传下来的比较原始的资料。这一学说最大的闪光点,在于它把君主的概念区分为“形式意义上的君主”与“实质意义上的君主”。所谓“形式意义上的君主”是指处在君位的具体的人,而“实质意义上的君主”则是指“上天”对君主的角色定位——君主的职责。上天为人民设置君主,是要他来主持社稷,庇护和造福人民的,在位者只有履行了这一职责,才有权获得人民的拥护和景仰;反之,如果凌驾于人民头上胡作非为,危害国家与民众,即“形式意义上的君主”与“实质意义上的君主”的角色相互冲突时,这个在位者也就没有资格再受到臣民的拥戴,他也不配再呆在君主的位置上了,他也就不配被称为君主,这里为他设置了一个专用名词:“一人”。因此,在位者的权威来自他对君主职责的履行,而不是他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一言以蔽之,这一学说可以概括为四个字——“恶君非君”。另外,师旷介绍的一整套制度,都是为保障国君能顺利履行其天赋职责而配置的,如师保教育,大臣辅助,民间舆论,专人采风等等,这是涵盖了从天子到诸侯、卿、大夫、士、庶人的一整套运作机制,全体社会成员都参与其中,共同保障君主权力的正确运行和整个社会的良性运转。上述理论的不足之处在于,它虽然从理论上确认了“恶君”没有资格占据君位,但是并没有将“如何最经济地罢黜恶君”这一重大命题放入该理论体系之内,也就是说,如果在位者就是不好好干,残害人民,那么,这个问题在师旷阐述的体系内部就不能解决了,就必须打破原来的体系,重建新的体系。这一点,也就是古朴的民本主义与近代民*主政治理论的最大差别。 此后的两千多年间,中国古代的民本思想便再没有从师旷往前进半步。如战国时期的孟子,他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基本判断,他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腹;君之视臣如牛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均如寇仇”的著名宣言,他称不道之君为“一夫”,简直就是师旷称其为“一人”叫法的翻版。看了师旷的上述学说,我们就不会再去过分赞叹孟子民本思想了,那实在说不上什么首创性。师旷的上述言论发生于孔子出生八年以前,而孔子后来依然高举“君君臣臣”的旗号,将君主的威权直接等同于君主的职位本身,而不敢对君主本人的行为作严厉判断,便是一种倒退了。而这次争论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晋悼公的立场类似于数十年后的孔子,师旷的立场类似二百年后的孟子,假设孔孟二人真的来一次辩论,怕也难有什么实质上的新意了。 3. 悼公定卫 悼公说不过师旷,但还是觉得不甘,又征求荀偃的看法。 荀偃:“根据现有的情况,最好还是因势利导、安定卫国。现在卫国已经立了新君,攻打它也不见得就能成功,还要劳动诸侯。史佚说过:‘对方不可倾覆,就应因势而安抚。’仲虺也说:‘已经灭亡的可以欺侮它,正在动*乱的可以占领;推*翻推灭的,巩固现存的,正是为国之道。’您最好还是安定卫国,以观其效吧。” 这年冬,悼公*安排士匄与宋、鲁、郑、莒、邾诸国大夫与孙林父在戚相会,算是正式承认了卫国人另立新君的合法性。 逐君事件之后,孙林父父子更加强梁甚至猖獗。前556年春,孙蒯到曹国境内狩猎,在重丘汲水饮马,顺手打碎了主人汲水的瓶子,重丘人打不过他们,关起门破口大骂:“孙蒯!你亲自赶跑了你的国君,你老爸作恶多端,你不去忧虑这事,居然还有心思打猎啊?!”不久,石买、孙蒯带领卫军伐曹,侵占了重丘。曹国人马上向晋国投诉。 前555年夏,晋国人将二人拘禁起来,以惩罚他们对曹国的侵略。但这一事件并未根本影响卫晋关系,当年,卫殇公就参与了荀偃伐齐的战役,石买、孙蒯二人不久也被释放。 (二)宋郑关系的缓和 1.宋国黄金时代 公元前570年左右,宋国执政四十余年的华元去世,不久,司城子罕(乐喜)执政,宋国进入又一个国内政治清明、国际上作为显赫的黄金年代。与华元的内政、外交大权独揽不同,这一时期的宋国,子罕主要负责国家内政,而另一个名臣向戌主要负责国际事务。由于子罕、向戌的优秀,宋国国势比华元时期更加蓬勃。向戌继承华元的外交事业,于前546年策划了第二次晋楚弭兵,国际声望最大;而执政子罕的才德则更为优异,这里着重介绍子罕的事迹。 宋国的政体,国君以下设右师,左师,司马,司徒,司城,司寇(后来分为大司寇与少司寇),大宰(后来增设少宰)。以上六个职务在国家最为显赫,共同组成宋国的六卿队伍。国家并没有专设执政职位,而是根据情况由担当以上六个职务之一的人选担任执政,如华元以右师执政,而子罕以司城执政,这一点很具特色。 华元之后,宋国短期内进入一个无政治核心的时期,群臣开始丧失良好的秩序。乐辔与司马华弱两个人是从小玩大的朋友,成年后也没个正经,经常相互戏弄,但玩着玩着玩恼了,两人又开始相互诽谤。前567年春的一天,两人在朝堂发生口角,子荡掏出弓来套在华弱的脖子上。这个镜头被宋平公看见了,平公责骂华弱:“你是国家的军事长官,却被人在朝堂上欺负,打起仗来还有个赢?”于是将其驱逐出境,华弱出亡鲁国。子罕觉得不妥:“华弱、子荡两个人同样有罪却处罚不同,不是合理的行刑啊。子荡擅自在朝堂羞辱大臣,还有比这更大的罪吗?”于是也将子荡驱逐出去。经过子罕门口,子荡一箭射在大门上,狠狠道:“过不了几天,你也会同样下场!”子罕倒是不以为意,善之如初。子罕认为自己的族人(子罕与子荡同为乐氏)没有得到应有的处罚而将其驱逐,可见其为人。 前558年,一个宋人得到一块美玉,要把它献给子罕,子罕不受。献玉者说:“我拿给玉匠鉴定了,说是难得的宝物,所以才敢来献给您的。”子罕答:“我以不贪为宝,你以玉为宝,你把玉给了我,你我就都失去各自的宝了。大家还是各守其宝吧。”来者还不死心,稽首再求:“小人怀璧,不得出乡。还是让我把它献给您以保全性命吧!”子罕一看实在难缠,就把这个人安顿在自己的乡里,请玉匠为他雕琢宝玉,让那人售出后带着钱回去了。 前556年,大宰皇国父为宋平公修筑一座高台,动用人力而妨碍了农事,子罕请求等农忙之后再动工,平公不许。事情传到民间,工地上的人们唱道:“住在泽门的白脸人,给我们带来苦役;住在城里的黑脸人,最懂我们的心。”子罕听见,亲自执鞭监工,鞭打不卖力的工役,说:“我们这些小人都有自己的屋子躲避干湿寒暑,现在国君要造一座台子你们都不想出力,这象为国服役的样子吗!”听到这话,歌声才停息下来。有人问子罕为什么要打称颂自己的人,子罕答:“小小一个宋国,却既有诅咒又有歌颂,这是祸乱之本啊。” 2.郑国由乱趋治 长期以来,郑国夹在晋、楚两个超级大国之间,两头受气,苦不堪言。前571年秋,郑成公去世,僖公立,子罕当国,子驷为政,子国为司马。郑国内部更加混乱。 郑僖公是一个无礼无道的昏君,早在前575年作大子的时候,与大臣子罕访晋,对晋国无礼;即位的第一年,与子丰访楚,对楚国无礼;前566年,郑僖公参加晋国组织的鄬之会,子驷跟随,依然表现无礼,侍臣劝谏,僖公不听,又谏,干脆杀掉。子驷忍无可忍,走到鄵(zào),索性派杀手夜弑僖公,讣告诸侯,称僖公生疟疾而死。随后立年仅五岁的郑简公即位。 前563年10月,郑国发生内乱,子驷、子国、子耳三位大臣被杀,子孔执政。但子孔一上台就要专权,引起国人反对,双方尖锐对峙,幸亏子产劝说子孔妥协,郑国才度过危机。 但子孔专权的野心时刻没有泯灭。前555年,晋国组织诸侯伐齐。子孔欲趁机里通楚国,希望借楚国之手除掉其他大臣,但未能得逞。 前554年秋,子展、子西率国人攻杀子孔,子展当国,子西执政,子产为卿,这次事件成为郑国由乱到治的转机。子展是一位忠于国家而又才智不凡的政治家,郑国从此走向稳定,而政治新星子产的亮相,为日后郑国黄金时代的到来拉开了帷幕。 3.宋郑关系正常化 前563年10月郑国的内乱平息后。乱党尉止、子师仆被杀,侯晋出奔晋国,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齐出奔宋国。由于当时宋、郑两国交恶,难提引渡问题。前562年,郑国彻底附晋,与宋国处于同一阵营,引渡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齐的问题出现了转机。 前558年春,在遇害的子驷、子耳、子国的儿子西、伯有、子产的请求下,郑国送厚礼——马四十乘(160匹)以及师伐、师慧两位乐师,请求宋国引渡几名乱党。3月,又派子驷的另一个儿子公孙黑到宋国作人质。于是,子罕决定将堵女父、尉翩、司齐三人交给郑国人。子罕觉得司臣贤良,就放他逃走,并委托鲁国执政季武子给予庇护,这样也算不伤害与郑国人的关系。堵女父、尉翩、司齐三人回国,被仇家剁成肉泥。 师慧被送给宋国,时时怀念故土。一天,走过宋国朝堂,师慧就要小解,引路的人告诉他:“这里是朝堂啊。”师慧说:“是朝堂?不会吧,没有人啊。”对方哭笑不得:“朝堂上怎么会没人呢?”师慧:“肯定没有人。如果有人,怎么会看轻千乘之国的大臣而要拿我这个瞎子来交换罪犯呢?”听到这席话,子罕坚决向宋平公请求,把师慧送回了郑国。 五、晋楚湛阪之战 自从郑国归附于晋,楚国在争霸斗争中明显居于劣势。前559年冬,令尹子囊伐吴失败,随即去世,楚国国势更加沦落。前558年春,楚康王任命百官,颇有振作之意,但君少臣强,形势依然不够乐观。楚国的形势不利,导致其属国的松动。 现在郑国已经加入中原集团,南面的许国也觉得楚国不可依仗,并且许国与郑接壤,世代为郑国欺侮,现今双方分处晋、楚两个阵营,郑国人后来侵犯就更加理直气壮了。考虑到这样的情势,许灵公准备转投晋国阵营,并向晋国请求,干脆把国家迁到晋国境内,彻底解决国土安全问题。前557年初,晋国会合诸侯准备一起搬迁许国,不料许国群臣反对灵公,不愿搬家,晋国人十分恼火,安排诸侯的搬运团队回去,准备出兵伐许。郑国的司马子蟜闻讯,立刻辅佐郑简公前来助战。 6月, 晋、郑、宋、鲁、卫五国组成联军伐许, 6月9日,联军进驻函氏。荀偃、栾黡进而率领诸侯攻击楚国本土,以反报前561年楚秦伐宋的扬梁之役。楚国的公子格帅军与晋军战于湛阪,楚军大败而回。晋军接着侵袭楚国方城之外的领土,随后回军再次讨伐许国,凯旋而归。 关于湛阪之战,《左传》的叙述十分简单,实际上,荀偃、栾黡以晋军主力战胜楚国偏师,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这次战役的象征意义绝对不可小视:晋国*军队侵入楚国本土,这是文公时期也没有过的事,可见楚国此时的战略退缩到了何等地步。因此,此后一段时间,晋国基本很少考虑来自楚国的威胁,而主要任务就转变为如何稳定中原局势、维持国家霸业了。 六、压服齐国 (一)晋齐关系的恶化 齐灵公环于公元前582年即位,韩厥执政的七年里,齐国虽然不断积累实力,连续表现出对晋国霸权的不敬,但在大体上还是维持了晋国盟友的身份。但是,齐国人周期性的叛逆心理必将牵引着它再一次背离晋国的领导。此后的诸侯会盟、作战,各国国君出席的场合,齐灵公都是派其世子光代为出席,体现出这个晋国超级盟友的特殊地位,而晋国也认可了齐国人的这个特权。 1.逐步背离 前563年春,晋悼公召集诸侯相会于柤,齐国照例由世子光出席,而由齐国大臣高厚辅佐世子光先与诸侯在钟离见面,高厚态度不敬。晋国人看在眼里,自然很不舒服,士弱说:“高子作为大子的相礼来会见诸侯,为的是捍卫自己的国家,他连这样重大的场合都不恭敬,是不顾社稷了吧?恐怕他将来难免于祸!”——这个警告相当严厉,并且十分奏效。这年秋,晋国召集诸侯伐郑,大臣崔杼就让大子光跑快点,提前到达指定地点与晋军会师,得到晋国的表彰。前562年4月伐郑,大子光又是与宋国的向戌先到达郑都,积极作战。前559年夏,晋国召集诸侯伐秦,崔杼表现则相当怠惰。 前559年4月执政孙林父驱逐卫献公,献公出奔齐国,齐国人将其安置于郲。当时晋国作为中原盟主,与孙林父关系密切,敢为、能为献公提供庇护的,也只有齐国了。后来晋国承认了卫殇公的合法性,而卫献公在齐国依然得到保护,这样的事情难免让晋国人狐疑。 2.齐周蜜月 按说,晋国是中原霸主,周天子应该对晋国表示支持,但由于周与晋发生隔阂,周天子也开始与齐国密切接触起来。 事情起源于周王室内部的一次纷争。前563年冬,周灵王的两位卿士王叔陈生与伯舆争当天子的执政。灵王支持伯舆,王叔陈生怒而出奔。到达黄河边,灵王又派人挽留,并杀掉王叔陈生的政敌史狡以取悦王叔。但王叔陈生依然难以释怀,干脆在黄河边驻扎下来,双方一时难以开解。晋悼公派士匄来解决王室纠纷,充当王叔与伯舆的裁判官。 开庭地点就在灵王的朝堂,由于诉讼双方都是大贵族,各派手下的家宰、大夫出席。王叔的家宰诉称:“蓬门小户出来的人也想欺压上面的人,上面的人也太难当了吧?”伯舆的大夫瑕禽反驳:“从前平王东迁,七姓的大夫跟随平王护驾,各种物资全都供给不误。平王要依赖我们,因此赐予我们郑重的盟约,称封其‘世世代代永享职位。’如果我们真的是蓬门,能跟随天子来东方定居吗?平王还会依赖我们吗?自从王叔执政以来,为什么政事都要靠行贿受贿,任用宠臣滥施刑罚,做官的都富得流油,我们这些人能不变成蓬门小户吗?希望大国认真考虑考虑:下面的人有理却得不到申诉机会,还有什么公正可言呢?” 听起来,王叔陈生是一个贪婪昏庸的贵族,而伯舆方面则理直气壮。士匄一向善于言辞,说了句漂亮话:“天子支持谁,我们就支持谁;天子反对谁,我们也反对谁。”并要求双方拿出证据,王叔一方又没有什么有力证据,因而败诉。但晋国的处理结果远远没有士匄的话说得漂亮,最终是单靖公做了天子的卿士,王叔流*亡晋国,而灵王真正想起用的伯舆并没有得到什么。灵王对晋国人很不满意。 前561年冬,灵王派人到齐国求婚,齐灵公许诺。前558年春,灵王娶齐灵公之女为王后。周、齐联姻,在周代屡见不鲜,而这次联姻,则很可能夹杂了灵王寻求齐国支持的因素。 前559年冬,灵王派刘定公褒奖齐灵公:“往昔伯舅姜太公辅佐先王,成为周室的肱股,万民的师保,周室世代酬报姜太公,让他光表于东海。王室得以避免倾坏,依靠的就是伯舅的功德啊!现在,本王命令你阿环:努力遵循太公的典范,继承你祖先的功德,不要玷污他们。要恭敬啊,不要废弃朕的命令!” 这套鼓励显然不仅仅是为尊重未来的国丈而说的,对于齐国,灵王显然寄托着深厚的希望,希望他强大起来,代替晋国作为霸主,也许对周室更好一些。 士匄是一个不缺乏才智但过于贪婪的政客,悼公晚期,他的贪婪本性已经露出端倪,并且成为齐国叛晋的导火索。前559年,士匄向齐国借羽毛而拒绝归还,齐国人开始叛离晋国。 (三)挑衅霸权 齐国作为仅次于晋、楚的一流大国,在东方扮演着不折不扣的地头蛇角色,鲁国依靠晋国的庇护,才得以在东方立足。每次齐国背叛晋国,总是从鲁国人的灾难开始的。 1.齐邾伐鲁 前558年夏,齐灵公攻击鲁国北部,包围了成,正式宣告背叛晋国。鲁国上下极其紧张,赶紧修缮成的外城城墙。秋,邾国人从南部攻击鲁国。鲁国赶紧向晋国投诉,晋悼公准备召集诸侯惩罚邾、莒两国,但不久病重,并于11月9日病逝。 2.高厚逃盟 前557年春,晋国人安葬悼公,平公即位,迅速稳固国内局势后,平公沿黄河而下,3月,与宋、鲁、卫、郑、曹、莒、邾、薛、杞、小邾十国国君会于湨梁,为回应鲁国人的控诉,晋国拘捕了邾、莒两国国君,命令其归还侵占鲁国的领土,并责备两国放任齐、楚使臣的往来。 不久,平公又与诸侯在温相会,齐国此时似乎还没有作好与晋国彻底决裂的准备,仍派大臣高厚参加。平公令各国大夫舞蹈唱诗,并要求所唱的诗一定要与舞蹈相配,而高厚完全没有做到。荀偃大怒道:“诸侯有异志了!”派各国大夫与高厚盟誓,高厚逃归。于是,荀偃与鲁国叔孙豹、宋国向戌、卫国宁殖、郑国公孙虿及小邾国的大夫盟誓:“共同征讨不顺从的国家(同讨不庭)”——其实就是针对齐国。但是不久,晋国组织诸侯伐许,并与楚国在湛阪开战,一时没有精力对付齐国。这年秋,齐灵公变本加厉,亲自帅军再次包围了成,被鲁国的孟孙速(孟献子之子,谥号孟庄子。成为孟孙氏封地)击退。 3.鲁国求援 鲁国人感到问题严重,随即于557年冬派叔孙豹到晋国告急,但晋国人的反应颇为迟疑:“现在我们的新君还没有举行禘祀(送悼公木主入太庙的仪式),百姓也未得休息。若非如此,是不敢忘记盟约的。”叔孙豹说:“因为齐国人不停在敝邑境内发泄着怨恨,所以我们才来郑重地求援。敝邑的危难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程度,国人无不引领西望,说:‘晋国的援军差不多该来了吧!’如果真等到贵国执事有空,恐怕就来不及了!”叔孙豹干脆直接去见荀偃,赋《圻父》诗(内容是指责圻父作为周王爪牙而不忠于职守)。荀偃惭愧对答:“偃知罪了,怎么敢不跟随贵国执事共同为国分忧,而让鲁国到那种地步?”接着去见士匄,赋《鸿雁》的末章(以鲁国比哀鸣的鸿雁)。士匄答:“有匄在此,怎么敢使鲁难得安宁?” 晋国六卿的一、二把手都明确表态,叔孙豹方肯回国。 4.再次伐鲁 前556年秋,齐灵公亲自领兵进犯鲁国北部,包围了桃。齐国大臣高厚围困鲁国司寇臧纥于防(防为臧氏封地)。鲁军从阳关出发接应臧孙,到达旅松。郰叔纥、臧畴、臧贾三位勇士带领三百甲士,趁黑夜冲进齐军营寨,进入防后,把臧纥护送到旅松,而后又返回防参加防守。齐军慑于这样的勇气,尴尬退兵。 这次作战,臧纥的族人臧坚被齐国人俘获。齐灵公派心腹宦官夙沙卫前去慰问:“你不要死!”臧坚稽首道:“拜谢君王的好意!然而君赐我不死,却又为何让一个刑臣来慰问我?”拿起一根尖木,刺入伤口而自*杀。 同时,邾国人再次从南部攻击鲁国,配合齐军行动。 前555年秋,齐灵公再次攻击鲁国北部,晋国忍无可忍,终于下决心伐齐。 (三)联军伐齐 1.渡河 或许人在晚年都会不自觉地反复梳理自己的一生,或许年老后人的精气衰退,容易被幻觉、梦境所困扰,近来,十八年前被自己与栾书杀*死的晋厉公的影子反复出现在荀偃的眼前、脑海。前555年,就在荀偃筹备出兵伐齐期间,梦见自己与厉公争讼,自己不能胜诉,厉公操戈一挥,自己的首级就坠落身前,荀偃赶紧跪下来把自己的头捡起来安上,捧着脑袋就跑,又遇见梗阳的巫皋。梦醒后,过了几天,荀偃真的就在路上碰见这个巫师,谈起梦中景象,不料巫师也在同一天做了同样的梦。巫师告诉荀偃:“今年您一定会死去,如果在东方作战,则可以取胜。” 10月,晋平公会合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诸国国君,正式起兵伐齐。渡河之前,元帅荀偃拿着以朱丝线系在一起的两对玉,祷告道:“齐环凭借地势险要,依仗人多势众,背弃同好,违犯盟约,欺凌、虐*待人民。周王的陪臣彪(晋平公名彪)将率诸侯前往讨伐,其官臣偃辅佐于前后。愿能胜而建功,不使神明蒙羞;否则,偃绝不敢再渡河回来。天神明裁!” 说罢将玉沉于水中,大军向东渡过黄河。 2.攻心 渡河后,诸侯又在鲁济再次盟誓,重温前年在湨梁“同讨不庭”的誓词,随后一同向齐国边境进发。 齐灵公在侯平阴抵御联军,大修防御工事,挖的壕沟宽达一里。宦官夙沙卫建议:“敌军势大,我们不如据险坚守。”灵公觉得闭门不出也太说不过去了,还是想先打一下。诸侯军士攻城,齐军迎战,一场厮杀下来,死伤惨重,齐军士气一下被压了下去。 为进一步打击齐国人的斗志,士匄派人对齐国大夫子家捎话:“咱们都这么熟了,我怎敢不把实底告诉你呢?鲁国人、莒国人现在都主动请求各自出动一千乘战车,从他们境内攻入贵国,我们晋国已经批准了。如果那样,你们的国君腹背受敌,必定会失去自己的国家,您何不为自己打算一下?”子家听罢,赶紧向灵公汇报,灵公恐惧万分。晏婴预言:“咱们国君本来就没有勇气,现在又听到这样的恫吓,坚持不了多久了。” 齐灵公登上巫山眺望敌情。晋国人当然不肯放过继续让对手信心崩溃的机会,晋军动手排除了附近山林河泽的险阻地段,做出一副总攻马上开始的姿态,在部队不能到达的地方也插上旌旗,伪装成军阵的样子。每辆战车左面是士卒,右面摆上草人,打着大旗走在前面,后面的战车干脆拖上干柴进发,一时间征尘漫天。灵公看见对方军马如此铺天盖地,彻底崩溃了,居然丢下主力部队,仓皇向都城遁逃。 国君逃窜,仗自然是没法再打了,但是齐军将领还算稳重,没有立刻跟着崩溃。10月29日深夜,没有月光,齐军主力部队借夜色掩护悄然撤退。第二天,师旷向晋平公禀告:“对方阵营鸟雀欢快鸣叫,应该是齐军已经跑了”;邢伯向荀偃禀告:“昨晚对方有战马盘桓之声,应该是齐军已经跑了”;叔向到阵前观察后报告平公:“平阴城头落着乌鸦,应该是齐军已经跑了”。当天,诸侯联军兵不血刃,进入了平阴城,并立刻追击逃跑的齐军。 夙沙卫将大号战车连起来堵塞在要害的山路,为齐军断后。但齐国勇士殖绰、郭最告诉他:“让你这个宦官来为国家军队殿后,是齐国的耻辱,你还是先跑吧!”夙沙卫还是不放心,又杀掉很多马匹堵塞住要害路段,方与二人交接。晋国勇士州绰(chāo)从后面追了上来,两箭向殖绰射去,分别射中殖绰双肩,两支箭竿紧紧夹住了殖绰的脖子,州绰高喊:“停下来,你还可以作我们的俘虏,再跑,下一箭就射你后心!”殖绰回头说:“真的不杀我?你发个誓!”州绰:“有天日为证!” 殖绰这才就擒,州绰摘下弓弦将其反绑。州绰的车右具丙也放下兵器,将郭最捆好。两名战俘穿着甲胄被反绑着,双双坐在晋国中军的鼓下。 3.略地 联军已经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战果,但还没有获得最后的胜利,此时联军内部就下一步的进军方略发生了分歧:晋国人主张擒贼擒王,一鼓作气追逐齐军主力,即使不能俘获齐灵公,也可以通过决战击溃齐军,彻底制服对手。而鲁、卫两国主张,应该趁着齐军主力败退的机会攻取齐国的战略要地,迫使齐国人屈服。鲁、卫两国可能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第一,追逐齐军主力,如果敌人作困兽之斗,战斗必然十分惨烈,本方也要承受重大牺牲;第二,两国与齐接壤,进攻边塞要地,本国有巨大的现实利益;第三,齐国是大国,毕竟是永远的邻居,这次做得太过分了,难免结成死仇,而日后晋国人能否随时打击齐国人对本国的猛烈报复,也还值得怀疑。因此,鲁、卫两国采取了争取胜利而不为已甚的立场。 这次是晋国人尊重了鲁、卫的意见,大军没有继续紧追敌军主力,而是开始四处略地。11月13日,荀偃、士匄率领中军攻克京兹;19日,魏绛、栾盈率领下军攻克邿;只有赵武、韩起的上军围攻卢,不能攻克。 4.攻临淄 12月2日,联军进发至齐都临淄外围的秦周,砍伐临淄西门(雍门)的萩(qīu)树。士鞅帅军攻打雍门,其御戎追喜在门洞里用戈杀*死一犬。鲁国的孟孙速砍伐了一棵橁(xún)树,准备拿回去为鲁襄公制琴。3日,联军放火焚烧雍门及临淄西面、南面的外城。晋国的刘难、士弱率领诸侯部队焚申池的竹木。6日,焚烧临淄东、北两面的外城。士鞅攻打扬门(临淄西北门)。州绰攻打东闾门(临淄东门),由于路窄,战车无法前进,州绰干脆驾车在门洞转了几圈,数了数城门上的钉子数目,以体现自己晋国著名勇士的气概。 联军如此大张攻城的声势与破坏性,其目的还是想再次利用齐灵公怯懦的本性,把他吓跑。果然,现在灵公神经再也坚持不住了,准备放弃都城,跑到邮棠避难。就在灵公驾车准备逃跑的关键时刻,大子光与大夫郭荣拉住灵公的马匹劝阻:“敌军行动迅速而暴烈,其目的在于抢掠财物,不久就会退兵的,您怕什么呢?!况且国君作为社稷的主人,是不能轻举妄动的,否则必将丧失国人的支持。您一定要再等一等!”灵公此时是魂飞魄散的人了,已经丧失了任何思维能力和坚持的勇气,一看不让他跑,就要强冲过去,大子光一见劝谏无望,干脆拔剑斩断了车鞅,面对大子的勇气,灵公的怯懦再次发挥了作用,这才只好暂时搁置了逃跑打算。大子光多年来一直代表灵公参加晋国组织的盟会、战争,对晋国人的虚实、秉性、手腕认识深刻。后来自己当了国君,又成为晋国的一个有力的对手——这是后话。 12月8日,联军向东侵及濰水,向南推进到沂水。但是依然不见齐国方面有崩盘的迹象。 5.结盟而退 为了在避免艰苦的攻坚战斗的前提下压迫齐国人屈服,联军又坚持了约一个月的时间。眼看目的难以实现,前554年正月,这才从沂水边撤兵,结束了这次跨年度的战役。 战争毕竟还算是胜利了,晋平公与诸侯在督扬再次结盟,盟誓强调“大毋侵小”——针对的依然是齐国。晋国人拘捕了邾悼公,以惩罚其协助齐侵犯鲁国。随即,大军驻扎于泗水边上,重新划定鲁国与邾国的疆界,宣布自漷水以西的土地从今归鲁国所有。之后,晋平公先启程回国,鲁襄公在蒲圃以“三命之服”盛情招待并感谢晋国的六卿,以“一命之服”款待晋军的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等官员。特意赠送给荀偃锦一束,加以玉璧,马一乘,最后送上已故的吴王寿梦的鼎一尊。 6.病逝 此次出兵未能彻底制服齐国,一是因为齐大子光的坚持,二是因为楚国趁机偷袭郑国,但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荀偃元帅的身体状况已经难以让他继续坚持下去了。 荀偃头部生了恶疮,大军刚渡过黄河,即告病危,两眼突出眼眶。先期回国的大臣都掉头回来看望。作为副手的士匄请求面见,可能是觉得自己的病象狼狈,倔强的荀偃拒绝见面,士匄只好让人传话,请他确定中行家族的接班人,荀偃指定了荀吴。 2月19日,荀偃病逝。 丧葬,可谓两周时期最为隆重繁杂的礼仪了。现在是在军中,一切虽然从简,但最紧要的礼节还是要履行的。比如,人初死时,要用角柶(一种角质的礼器,状如匙)插入死者上下齿之间,将其口撬开。在为尸身沐浴之后,要进行一项“含饭”的礼节,就是把朱玉贝米等物填入死者口中,免得他在“那世”挨饿受穷。关于死者口中所含之物,也有严格的规定:食品方面,国君用粱,大夫用稷,士用稻;朱玉方面,天子用珠,诸侯用玉,大夫用玑,士用贝,庶人则只用五谷。 死后的荀偃仍不肯闭眼,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含玉。士匄不知何故,恭敬舆洗之后手抚尸身:“主死之后,我们岂敢不如同事奉您一样对待荀吴!”没有反应。旁边的栾盈说:“主是不是因为没有彻底完成伐齐使命而不甘心呢?”于是,士匄再次抚尸,发愿道:“主死之后,如果我们不能继续讨伐齐国,有河为证!”尸体终于阖眼、松齿,把玉含入口中。 (四)齐国内乱与重新附晋 此次出兵未收全功,但齐国随即发生内乱,继任的大子光(齐庄公)不得不再次与晋和好,晋齐联盟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得以延续下去。 这次战役虽然没有摧垮齐国,但把齐灵公的神经彻底摧垮了。联军一退,齐灵公就一病不起,命在旦夕了。而由于他未能妥善处理继承人的问题,导致了国内的政治灾难。 原来,齐灵公的夫人是鲁国女子颜懿姬,颜懿姬没能为灵公生下儿子,颜懿姬陪嫁来的侄女鬲(gé)声姬生下一子,名光,灵公将其立为大子。仲子、戎子是灵公的两个妾,其中戎子深受灵公宠幸。仲子生下一子,名叫牙,并把牙托给戎子抚育。戎子为自己的前途打算,向灵公请求立牙为大子,灵公许诺。虽然牙的生母仲子反对,但灵公还是坚持换嗣。这次战争结束后,灵公就把光派往齐国东部,而重新立牙为大子,命大臣高厚做牙的大傅,宦官夙沙卫为少傅。 灵公生病,原来的大子党崔杼秘密将光接入国都,不久,灵公病危,崔杼发动政*变,重新立光为大子,大子光杀*死戎子,陈其尸于朝堂。5月29日,齐灵公在痛心疾首中死去,大子光立,是为齐庄公。庄公随即缉捕了牙,夙沙卫一见大事不好,干脆奔到高唐发动叛乱。 这时,晋国新任中军元帅士匄为完成荀偃遗愿,已经出兵向齐国进发,大军到达谷,听到齐灵公的死讯,就退兵而去——在一旁静观齐国人内斗绝对是聪明之举,不趁人国丧动武,也赢足了道义上的筹码。 8月,牙的大傅、崔杼的政敌高厚被崔杼杀*死,11月,齐庄公亲自围攻高唐的夙沙卫,高唐守将临阵倒戈,夙沙卫被剁成肉酱。 前554年底,齐国与晋国讲和,双方在大隧结盟。对于这次结盟,最关心的自然是鲁国人了,因此大臣穆叔跑到柯与晋国执政士匄会见,考评这次晋齐会盟的巩固程度。穆叔的评测结果是,齐国根本没有诚意,应早作防范。于是,鲁国人马上动手,开始修缮武城的城防。 七、楚人北上失败 前555年冬,就在晋国倾全国之军、召集天下诸侯攻打齐国的时候,南边的郑国受到了楚国的袭击。 毛病出在郑国的执政子孔身上。 早在郑国摇摆于晋、楚之间的时候,子孔就是坚定的附楚派。现在郑国已经彻底投入晋国的怀抱,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另外,子孔上台伊始就试图独霸政权,与郑国群臣发生过尖锐冲突。现在,国家六卿中,子蟜、伯有、子张辅佐郑简公跟随晋军伐齐,只留下子孔、子展、子西负责国家防务。子孔偷偷派人找到楚国的令尹子庚,试图借助楚国人的力量除掉郑国群臣,自己实现大权独揽的愿望,而楚国人也可以重新得到郑国的追随。 但这个请求被子庚拒绝了。楚康王闻讯,派豚尹杨宜传达意见:“现在国人都说不谷主持国家而不出兵争霸,死后将不能以与先君相同的葬礼下葬和祭祀。不谷即位已经五年了,国家军队不出国作战,大家都以为我只求安逸而忘记先君的宏图大业了。希望您再考虑一下。”子庚叹道:“君难道是说我喜欢安逸吗?我是为国家着想啊!”于是对使者杨宜稽首答道:“现在诸侯与晋国关系和睦,请让我试试看吧,如果顺利,国君再亲自出击;不顺,就收兵回来,这样既无害于国家,国君也不至于蒙受耻辱。” 于是,子庚帅兵进发到汾,假装进行军事演习,等着子孔在郑国内部先挑起纷乱,再浑水摸鱼制服郑国。不料子孔行事不密,被子展、子西探到了风声,二人立刻修缮工事,将部队收缩到都城严阵以待,子孔一看无机可乘,也不敢直接领人出城与楚军会合。这边的子庚等了许久没有动静,以为子孔在等自己先动手,而后再在国内发动政*变,只好撕掉了“军事演习”的面具,悍然出兵伐郑。 楚军前进到鱼陵,子庚命令右军在上棘修筑简易城墙,随后渡过颍水,进驻于旃然。蒍子冯、公子格率楚国精锐部队侵袭费滑、胥靡、献于、雍梁,随后往右绕出梅山,侵略郑国东北部疆域,一直到虫牢才回撤。 楚军如此大范围侵袭郑国各地,其目的应该是诱使郑国人分兵营救,如此,子孔才好命子展、子西出城,自己在都城更好动手,直接迎楚军进城,但郑国人没有上当,子庚一看计策无效,干脆再回头直接进攻郑都的纯门,郑军还是坚持不出,楚军在城下住了两夜,这才死心,班师而去。回军途中,楚军在鱼齿山下过河,突然暴雨袭来,河水陡涨,眼下正是隆冬季节,南方的楚人怎么经受得住这样北方冻雨的洗礼,楚国士卒冻伤甚众,军中杂役死亡殆尽。 正在齐国作战的郑国人听说楚军失利,长长地出了口气。 C程季:荀骓之子根据《国语》韦注的说法,程季为荀骓之子,程郑之父。从“程季”这个名字来看,应该是荀骓的小儿子,由于突出而从荀氏分出,创立程氏。 程季无事迹留存。 第五章 荀偃 荀朔 荀家 荀会 荀宾 程郑 程滑 知起 中行喜 A荀偃(中行偃、中行献子、伯游):款坎丈夫 荀偃,荀庚之子,荀罃堂侄。 大约在前577年左右,任晋国中军佐的荀庚去世,荀偃进入八卿的行列,任上军佐。当时荀偃的叔叔荀罃早已进入八卿行列,荀偃一出现就排在叔叔荀罃前面,取得如此高的政治起点,主要应该是归公于其父荀庚与执政栾书的关系密切,事实上,整个栾书执政时期,荀偃也成为栾书最忠实的追随者。 前575年,晋、楚鄢陵决战,荀偃随军作战。 前574年6月,中军佐士燮病死,荀偃顺升为上军将。 此年12月,晋厉公杀 “三郤”,郤錡死,则按照惯例,荀偃应升任中军佐。但是随即,厉公亲信胥童在朝堂劫持栾书与荀偃,但厉公将二人释放。栾书与荀偃劫持厉公,并于前573年正月将其杀害。 随从栾书弑君,成为荀偃一生的重大政治污点,因此,荀偃在悼公时期仕途款坎,并最终因梦厉公而病死。 前573年2月,晋悼公即位并任命百官,荀偃任中军佐。 前573年,栾书死,韩厥执政,荀偃的职位第一次被他人超越。 前572年5月,韩厥、荀偃帅诸侯联军伐郑。 前566年10月,韩厥告老,荀罃执政,荀偃的职位第二次被他人超越。此次荀偃的职务不升反降,原来作为荀偃下级的荀罃、士匄分别任中军将、佐,可见晋悼公对当年栾书、荀偃弑君事件记忆的深刻程度。整个韩厥执政期间,荀偃基本没什么表现的机会,现在虽然职位下降了,但是执政大臣是自己的叔叔,因此荀偃在晋国政坛的地位实际上是有所加强的。上军将、佐搬到中军继续搭档,自然有利于军队的稳定与协作。 前560年,荀罃病逝,荀偃终于登上中军元帅的职位,虽然道路曲折,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荀偃的执政时期,前面已经详细介绍。 从荀偃的高起点、曲折路以及最终修成正果的人生轨迹来看,他虽然当初与栾书共同弑君,但与栾书权力欲超强的特性相比,荀偃则是典型的从犯,他的出发点似乎更多的是坚守中行氏、栾氏两家的密切关系,个人意气的成分应多于权谋与私欲。从他晚年梦见厉公索命,并抱病为国伐齐,病重时刻才确定继承人,以及未尽使命死不瞑目的事迹看,他确实是一个有政治良知,一心为国的伟丈夫,而不是那种视私欲大过一切的权臣。但与堂叔荀罃相比,他则缺乏了几分政治家的沉着、坚定与睿智,特别是在前563年灭偪阳、会宋君的事件中,荀偃、士匄在荀罃面前表现得相差很远——但这已经是一个政治家能力范畴的问题了。 B荀朔(知朔):早殇者荀朔,荀罃之子。 这是一位因夭折而未能出现在晋国政坛的年轻人。前567年左右,知朔就去世了,当时的荀罃刚刚担任晋国执政,就经历了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家事。好在他还为荀罃留下一个出生不久的孙子。从此,知氏只留下荀罃、荀盈两祖孙相依为命。虽然知氏在晋国政坛出现一代人的断层,但是好在荀罃之后,还有荀偃、荀吴父子扶持关照,知氏后来还是度过难关,强大起来。 C荀家:惇惠公族前573年,悼公即位,任命荀家为公族大夫。悼公称其“惇惠”,可见是一个厚道人。 D荀会:文敏大夫前573年,悼公任命其为公族大夫。称其“文敏”,看来是一位有才华有头脑的人物。前570年6月,晋悼公组织诸侯举行鸡泽之盟,并派荀会在淮上迎接吴王寿梦,但是吴王这次未能前来参加盟会。 E荀宾:悼公车右前573年,悼公任命荀宾为车右,称其“有力而不暴”,可见是一位勇武又修养不错的武士。 ——荀家、荀会、荀宾的具体身世不详,似乎是原来荀氏的族人,中行氏、知氏从荀氏分出后,荀氏家族继续存在,三人可能是荀骓的后人。 F程郑:平公宠臣程氏为荀氏别族。程郑就是前述荀骓之孙,程季之子。 前573年,悼公任命荀宾为乘马御,令其为国君驯养马匹,使御马“知礼”。这个官职虽然较低,但得时时与国君亲近,尤其是悼公喜好游猎,所以程郑这个乘马御也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悼公称程郑人品端正而不淫邪,而且好直言劝谏,无所隐晦,所以愿意把他放在身边。 也许是程郑与大子时期的晋平公打下了良好的感情基础,前557年,平公即位,对程郑十分宠幸。 前552年,士匄驱逐栾盈,而魏绛也于此前后去世,六正出缺,平公任命程郑为下军佐。关于程郑任下军佐的具体时间,《左传》没有明确记载。但前550年4月,栾盈回国复仇,《左传》在介绍各个家族关系的时候,将程郑作为与范、韩、赵、魏、中行、知几个家族一同介绍,可见当时的程郑在晋国已经相当有地位了,应该已经担任了新军佐。而《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前549年)》说:“晋侯嬖(宠)程郑,使佐下军”,应该属于追述。 程郑应该是一个温良低调的宠臣,也许他觉得仅仅靠国君的宠幸而进入六卿行列,对自己乃至家族并非好事,也许是深感在晋国高端是多么的不易,总之,渐渐地,程郑有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甚至想如何才能降低自己的职位了。 前549年冬,郑国的公孙挥来晋国聘问,程郑向他请教:“敢问,如何才能降低自己的官职呢?”子羽十分惊诧——还有这么做官的吗?一时无言以对。回国后请教郑国高人然明,然明说:“这个程郑快要死了,不然就会流*亡的。因地位尊贵而知道戒惧,因戒惧而想要降级,以此为自己求得一个合适的位置,这个太好办了,平时做到对人谦卑就行了,何必去问呢?况且,能够做到在晋级后又试图降级的人,一定是很明智的人,而程郑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大概他已经感到自己有流*亡的预兆了吧?要不,就是得了疑心病,知道死期将近而在为自己担忧。” 其实从国君身边的近臣起步的,历史上出了无数奸佞,因为他们往往精于观测、揣摩领导的心思而容易随意放弃原则,这样才温柔可人。程郑能如此审慎而自抑,在古往今来的近臣中已经是极其难能可贵了。但是他同样无法避免令近臣们苦恼的共同问题——神经衰弱。 前548年冬,程郑死。郑国名臣子产也惊讶于然明的精确预言,找然明请教为政的道理,然明说:“执政者应该爱民如子,看见坏人就坚决除掉,就象老鹰追赶鸟雀一样毫不留情。”这样一位快人,自然不会得程郑那样的病了。 G程滑:弑君手程滑,具体身份与辈分不详,与程郑很可能是兄弟关系。 前573年初,栾书、荀偃决心弑晋厉公,具体动手的就是这个程滑。正月初五,厉公死于程滑之手。 可见,这个程滑不仅是荀偃的族人,而且是绝对的亲信,其角色类似于当年赵盾手下的赵穿。可惜接下来是悼公即位,连荀偃都被打压,何况是充当刽子手的程滑。悼公即位之后,任命程郑为乘马御,而程滑则未得重用。 H知起:栾盈之党知起,具体身份不详。 前552年,范氏打击并驱逐栾盈及其党羽,这个知起就作为栾盈的党羽被迫出奔齐国。 I中行喜:栾盈之党中行喜,具体身份不详,前552年,作为栾盈的党羽被迫出奔齐国。 从名字判断,知起、中行喜应为知氏、中行氏族人,他们成为栾氏党羽,可见当时随着各个家族人员的增加,每个家族也不再是铁板一块的一个整体,家族内部争夺宗子权的有之,游离本家族转投其他家族的则更多,姓氏不再完全是政治集团的纽带与政治立场的象征。另外,《左传》称栾盈好施舍,“士多归之”,可能知起、中行喜就是两个家族最新归附到栾盈手下的“士”吧?这也就怪不得栾盈后来回国复仇,中行氏与知氏站在范氏一边反对栾氏了。 第六章 荀吴 荀盈A荀吴(中行穆子):伐狄良将 荀吴,荀偃之子。 前554年荀偃病危,临终指定荀吴这个郑国女所生的儿子为家族继承人。荀吴进入晋国六正行列,但具体的位次不明,《左传》中也缺乏相关的记载。但不外以下两种可能:第一,荀吴最初担任下军佐,排在魏绛、栾盈之后,前552年魏绛去世,栾盈被逐,荀吴升任上军佐;第二,荀吴直接担任上军佐,排在魏绛、栾盈的前面。以范、中行两家的亲密关系和范、栾两家的恶劣关系,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而且,这样不合常规的人事安排很可能就是范、栾两家关系彻底破裂的重要原因之一。这里权采第二种可能性。 前550年,栾盈潜回国内复仇,荀吴坚决站在士匄一方。 前548年秋,士匄死,赵武执政,荀吴升任上军将。 此后的事迹,则属于《晋卿史(下)》的内容。 B荀盈(知盈、知悼子):知氏孤儿 荀盈,荀罃之孙,荀朔之子。 知盈应生于前565年,出生后不久,父亲知朔就去世了,小知盈刚刚六岁。前560年,祖父荀罃也离他而去,好在接下来是堂伯父荀偃执政,荀偃于前554年去世,知盈也才十二岁,继续依靠他的堂兄荀吴扶持。前548年之前,年幼的知盈尚未出现于晋国政坛。 结语:综观中行氏、知氏自文公时期开始近百年的发达史,可见一家人在一个集团核心占据两个职位的巨大优势。荀林父经过多年奋斗终于登上执政席位,虽然他本人的政治业绩在晋国历代执政中显得有些惭愧,但他的家族从此完全进入晋国政治核心,其弟荀首的家族也随之而起。一家人,以两个单元存活于激烈的政治斗争环境中,抵御风险的能力实在是不可低估的。而荀罃作为悼公时期——晋国的第二个黄金时代的国家执政,体现出卓越的政治、军事与外交才干以及强大的人格力量,在晋国历任执政中也是屈指可数。中行氏、知氏虽然是兄弟分家,血缘关系密切,但两个家族的家族性格很有区别,中行氏家人*大多体现出厚道、木讷而强硬的特点,而知氏家人则体现出更多的睿智、凌厉和才干。这一点,在荀首、荀罃父子与荀林父、荀偃祖孙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相关资料: 1.息城 春秋时晋大夫荀息生于此,故名,因其子张唐分地为三,又名三张村。后人又名寿城,今为东、南、北寿城村,在翼城县西北五里。(荀息葬于曲沃县荀王村,参见“曲沃县·荀息墓。”) 2.荀息墓 荀息墓在曲沃县北十里荀王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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