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高手

城市隐者

公司里有一位意大利裔青年，很喜欢中国文化，常缠着我问东问西，并和我进行东西方哲学及宗教上的讨论。除了思想上的讨论，他对中国的功夫也特别感兴趣。
自从知道我也学过中国功夫之后，他就来劲了，三天两头要我耍两手让他开开眼界。
这天，他更提出要拜我为师学功夫。
我说：“唐人街有的是武馆，随便一间都有师傅可以教你功夫。”
他说：“我曾经有这个打算。但我有个朋友在其中一个武馆学了三年，只学会一些花架子的三招两式，和我在互联网上看到的神奇功夫差太远了。”
我笑道：“哦？你都见过哪些神奇功夫呢？”
“那就多了，例如，有一个中国人，一掌下去能把整叠的砖头砍断；有个和尚，能够用两根手指做倒立，简直是不可思议。我看过许多李小龙的电影，也看了那出叫《叶问》的电影，那才是真正的功夫！”这位意大利青年越说越兴奋。
我说：“呵呵，我可不会那么神奇的功夫。”
他盯着我说：“我看你一天到晚淡淡定定自信满满的样子，和那些功夫明星的举止很相似，你的功夫应该也不比他们差。”
有这么比较的吗？
我笑着问他：“你先说说，你学功夫为了什么？”
“我想学功夫当然不是只为好奇或为了好玩，我也想成为你们中国人所说的武林高手！”说到这里，他看见我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醒悟过来，他和我相处日子颇久，知道我要的不是那种答案，顿了顿之后他卖乖地回答：“当然了，练功夫是为了强身健体，遇上歹徒时可以保护自己。嗯哼，学到一定水平之后还可以除暴安良。”
我说：“你只答对了一小部分。中国功夫里面包含了博大精深的道，真正的师傅教徒弟功夫，不过是想借助功夫让徒弟悟道而已。功夫中的技击无论如何精湛都是道的旁末枝节，所谓强身健体、除暴安良，只是道的某种体现而已。”
“什么是道？它比功夫更厉害吗？”意大利青年茫然地问。
“呵呵，功夫怎么能和道相比？至于什么是道，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以说，我们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包含着道，但又不是道，因为经过眼睛进入我们大脑的映像所反映出来的信息，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
“那不是没有可能了解这个道了吗？”
“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因为通过肉体的所有感觉得出来的所有经验都已经是变了形的经验。要了解真实的道，必须用无我的心去感悟。”
“无我的心？”
“中国许多武侠小说里，或者是历史传记里，描写那些有大修为的师傅教徒弟学功夫时，往往开始什么也不教，只让徒弟天天去砍柴、挑水、下厨、种菜，尽是些不着边际的活儿。”
“这是为什么呢？”
我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我很难对一个对道没有任何认识的西方人谈禅论道。
真正有道行的师傅也不会告诉徒弟为什么。许多徒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会愤然离去，部分人可能坚持个一年半载，见还是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也会拍拍屁股走人，这些人都有点小聪明，都不想当傻子，但他们却不知道这证明了他们与道无缘。
师傅只会看中那些淳厚的老实人。这些人，即使从没学过功夫，却与生俱来和功夫的真谛融为一体，正是理想的衣钵传人。
我没有答应意大利青年做他的师傅，但其实我已经把功夫的心法传授了给他，能否领悟，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与道无缘的人，学功夫总是带着含有功利性的目的。真正的师傅不会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
与道无缘的人里面，也有天资聪颖的能够成为高手，但这种高手往往恃才傲物，极可能为日后的江湖带来腥风血雨。师傅宁愿自己的本事失传，也不会传给这样的人。
真正的武林高手，能够不战而胜。
悟道的人，更把胜负置之度外，不是高手，更胜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