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路遥就是这样的人。
夜读鸿篇巨制《平凡的世界》，虽然是第三次品读依然心情澎湃。在与孙少平、田润叶等这些书中鲜活的人物同喜共悲之时，自然而然的怀念起作者路遥，这个我最喜欢的英年早逝的青年作家。
42岁，本该是一个男人精力最充沛、生命最旺盛的季节，而深受读者爱戴的路遥却走了。这个西北汉子的匆匆离去，在中国的文学事业上留下了一个不是谁都可以轻易补上的空缺，让人扼腕叹息。
路遥原名王卫国，1949年12月出生在陕北山区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7岁时因为家里困难被过继给农村的伯父。青少年时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农村和县城度过的。中学毕业后返乡劳动，做过小学教师，在县城打过零工。1973年进入延安大学中文系读书。1980年中篇处女作《惊人动魄的一幕》，获得首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1982年发表中篇小说《人生》引起广泛的反响，后被改变成电影，轰动全国。1991年完成百万字的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以其恢宏的气势和史诗般的品格，全景式地表现了改革时代中国城乡的社会生活和人们思想情感的巨大变迁，还未完成即在中央人民电台播出，路遥因此而荣获茅盾文学奖。
谁能想到，仅仅一年后，这个工作中的硬汉就因肝硬化、腹水引起肝功能衰竭倒下了。平凡的世界还在，可那个与煤矿工人侃大山的工人路遥，那个在集市上、农家炕头与农民唠嗑的农民路遥，那个在故乡毛乌素沙漠里跋涉的行者路遥，那个在陕西作协大院里抚头苦思的作家路遥，那个和女儿路远骑在骆驼上享受难得人间天伦的父亲路遥再也找不到了。
路遥称自己的作品反映的是“城乡交叉地带”的生活。的确，无论是名不见经传时的早期作品，还是创作巅峰时期为他带来鲜花和掌声的《人生》、《平凡的世界》，无不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这源于路遥根植在心底的无法割舍的农村或者说农民情结。他在茅盾文学奖的颁奖仪式的发言中说：“人民是我们的母亲，生活是艺术的源泉，人民生活的大树万古长青，我们栖栖在它的枝头，就会情不自禁的为此而歌唱，只有不丧失普通劳动者的感觉，我们才有可能把握社会历史进程的主流，才有可能创造出真正有价值的艺术品”。他是这样说的，也更是这样做的。路遥的生活经历中最重要的一段就是从农村到城市的漫长而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的种种情态与感受在他的作品中留下了明显的烙印。比如《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他在原西县高中的那段读书生活，他怀着青春的梦想和追求到外面去“闯荡世界”，从居无定所漂泊揽工的打工汉到成为正式建筑工人，最后又获得当煤矿工人的好机遇。孙少平人生历程的很多章回都或多或少的印上了路遥的影子。路遥对故乡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情感。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带给了他饱满创作激情的故乡陕北，坐在农家炕头和乡亲拉家常。在经历《人生》的繁华后的困惑中，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到故乡毛乌苏大沙漠中接受精神的沐浴，最终下定决心告别荣誉，重新回到文学创作这个不仅需要流汗还可能流血的劳动中来。
有人说，时下的文学圈越来越像娱乐圈，抄袭门、作秀场、口水战等等这些看似与“作家”这两个字根本不沾边的东西，却愈来愈烈的在一些所谓的作家身上淋漓尽致的上演着。按当今某些作家的生存法则，28岁中篇处女作就获得首届全国优秀小说奖，《人生》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路遥完全没必要在对自己这么苛刻，身上裹着曾经的辉煌，顶着著名作家的桂冠，天南海北的讲讲学，剪剪彩，生活会过得十分惬意。可路遥没有，他在鲜花和掌声的包围中很清醒，没有被沸腾的舆论淹没。因为他知道，“最渺小的作家常关注着成绩和荣耀，最伟大的作家常沉浸与创作和劳动。劳动是作家义无反顾的唯一选择。”
诚如苏轼所言，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路遥之所以成为路遥，就是因为有着超人的定力和毅力，能为常人所不能为。让繁华落尽，让成绩归零，把自己重新打入寂寥，开始一场自虐般的高强度的劳役，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路遥做到了，所以他步入了伟大作家的行列。在创作《平凡的世界》时，他把自己关在一个深山里的小煤矿里，一呆就是一个冬天，三四个月不出山，。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身体支撑不着的时候，就边吃药边写作。进山的时候满山翠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白雪皑皑了。从准备到完稿整整6年，2000多个日日夜夜，路遥就这么一路走来，付出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和艰辛，也背回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收获与喜悦，《平凡的世界》让40岁的他登上了创作的顶峰，步入了中国文学最辉煌的殿堂。
著名作家贾平凹在陕西作家纪念路遥逝世十五周年的纪念文集《守望路遥》中说：“在陕西，有两个人会长久，那就是石鲁和路遥。”是的，路遥虽然去世十七年了，中国社会和人们的价值观、精神世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路遥的作品却魅力依然，很多人特别是很多年轻人仍然在默默地读着路遥的书，感受着他的人格魅力。他作品中的那些穿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衣服，说着那个时代特有语言的人物，依然能打动当今喧嚣世界的人们。很多作家的书读一遍后就被束之高阁了，只有极少数作家的书不读上个三遍五遍的，总让人觉得不过瘾。路遥就是这样的“少数”。
“人生就是永不休止的奋斗！只有选定目标并在奋斗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虚掷，这样的生活才是充实的，精神也会永远年轻”。或许正因为路遥作品中处处闪耀着这样的人性光辉，鼓舞着人们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希望，他和他的作品才永远不被人们遗忘。
借用《女友》杂志社悼念路遥的那副挽联，纪念我最喜欢的作家路遥先生：
来也你哭，哭来平凡世界；
去了哭你，哭去辉煌人生。 |
发表于 2009-11-23 15:35: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