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赢秦在西垂是否为戍守边境3 D5 L! y# D" w9 M)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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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c; y7 p1 U: L5 U4 y前文已论,关于赢秦西迁的动因,当今学界出于政治、军事方面的考量,比较多数的意见是为殷、周两代戍守边疆的缘故。倘果然如此,那么赢秦人必有悠久的军事传统和比较强大的军事力量。商鞅变法以后,秦国军队的强悍骁勇可谓尽人皆知,毋须质疑。然而考究其军事传统却颇有困惑,古代典籍里似乎找不到证据。被认为是早期赢秦遗存的甘肃甘谷县毛家坪遗址,也没有发现大量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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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至今仍是人类社会重要的行动。其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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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血腥令人极度恐怖,一旦在人们心底留下印记,势必绝难磨灭。古人对战争的重视绝不亚于现代人,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经典之说即是明证。如果某一民族祖先曾经有过显赫的战争业绩,后人绝不会轻易忘却,即便没有文字记载,也一定会以口头传说的形式世代传颂,直至有文字能够记录下来。可是这类记录却在早期赢秦人的神话或传说中难觅其踪。目前已知的各种有关资料中,几乎见不到早期赢秦人夸耀其先祖军事功绩的内容。尽管《史记·秦本纪》文中有“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赢姓多显,遂为诸侯”的说法,以及i-辞也有征伐的内容可能和早期赢秦人有关,但没有证据能准确无误地体现出他们是以战斗者的身份参与其中。一向被后人目为助纣为虐的蜚廉、恶来,大部分的描述显示,他们绝非英勇善战的军事统帅,不过只是想方设法满足纣王贪心的阿谀之臣而已。在关于周穆王西征的传说里,善御者造父也更像是个熟悉道路的向导,没有显现出有过作战军功的迹象。今人能够见到的赢秦人最早有军事行动的记载,是晚在周宣王之时的秦仲征伐西戎,其结果显然不算是成功。秦仲反而死于西戎之手,实难使人相信他们有着历久弥坚的军事传统和骄人的煊赫武功。早期赢秦人的这些形象,与剽悍好斗的游牧民族大相径庭。所谓中谲“在西戎,保西垂”的“保”字,传统的解释大抵为保卫的意思。这实在疑窦丛生,经不住仔细推敲。他们自恃武力获居西之说,大可质疑,尚待深入考究。笔者以为这是站不住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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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该怎样解释早期赢秦人在殷商时代“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赢姓多显,遂为诸侯”的记述呢?笔者认为,在军事行动中立功,实际不惟参战一途。参谋画策、向导引路、供给军需等辅助、保障活动也十分重要,为战争之不可或缺的行动,同样能够显示出不凡的功绩来。孟戏、中衍、造父等以善御见宠,除却驾驭车马的卓越技能,熟悉道路、善辨方向的本事具有同样重要的意义。即使没有战争,譬若早期赢秦人这种专门的商贸之族,为中原殷周王朝源源不断提供必需的马匹、玉石、金属矿石等重要物资,亦是一项了不起的业绩,足可称道。这一点,可以通过对蜚廉、恶来的行迹分析见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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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u, A. O. D; O0 _5 U ` 关于蜚廉、恶来在殷的情况,史载极略。《史记·殷本纪》谓“纣又用恶来。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恶来居处殷纣王身边,以阿谀进谗为能事。他书所言亦大抵如此,不载其或有外出之事。而蜚廉不同。《史记·秦本纪》载说:“是时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死,遂葬于霍太山。”此处“蜚廉为纣石北方”一句颇费解,注家语义各有不同。裴驷《集解》引徐广日“皇甫谧云作石椁于北方”。司马贞《索隐》云:“石下无字,则不成文,意亦无所见,必是《史记》本脱。皇甫谧尚得其说。徐虽引之,而竞不云是脱何字,专质之甚也。”或许正因这里文字有所脱落,又鲜有其他资料可供参酌考证,是以现在很少有学者钩沉发微,专门详细阐述。但蜚廉的行踪和目的关涉秦人后来的状况,且很有影响,极需要进行探索。祝中熹先生在其《早期秦史》中探讨了这个问题。他认为,此处“石北方”的“石”字,当为出使的“使”字,此话的意思是蜚廉为纣王出使北方[30]。祝先生的解释确有道理,有文献方) J' m' |. t2 s4 U9 k' }3 x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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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依据。不过,笔者认为祝先生此说还不够完备,尚有进一步探究的余地。9 A9 G8 ?. y: n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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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秦本纪》虽然指出蜚廉活动的方向为北方,但同时明言他最后落脚之处在霍太山,就是今天的山西中部的霍山,又叫太岳山。裴驷《史记集解》说:“《地理志》:霍太山在河东彘县。”又说:“皇甫谧云:去彘县十五里有冢,常祠之。”也就是说,蜚廉设坛祭纣及死后埋葬之地在彘县。从现今大的地理方向看,这里应该算殷纣都城安阳的西面。《尔雅·释地》云:“西方之美者,有霍山之多珠玉焉。”《史记·殷本纪》称殷商末期,纣王无道,“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蜚廉活动的目的,基本上可以说是专为纣王搜集美玉、石材和金属矿石等重要物资。而《史记·秦本纪》所录石棺铭文又说蜚廉“不与殷乱”。究其大意,蜚廉的活动里似未有劫掠行为,故而主要还应属于商贸活动的范畴。/ M) w* R* u" U+ \
& T' H, s+ j/ w/ x% i' D# t: B5 u蜚廉、恶来在殷事纣,通过满足纣王淫欲而获利,可谓典型的恶劣商人之行径。其同类之人于古今中外史册书之不绝,绝非鲜见事也。换言之,与其说他们是殷纣王的心腹爱将,毋宁说实为唯利是图、无有良知的奸商更加确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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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z& k) y0 L3 i五、赢秦为何在西垂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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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I/ q c$ j( V4 S) @ 目前,学界经二十年的充分探讨,早期赢秦人的活动中心西垂,位于今甘肃省礼县境内已无可争议。除此地外,甘肃天水市甘谷、清水、张家Jfl等县亦为他们生活的地域。从地理形势上看,这一地带处两条大河——渭水和西汉水——的上游,有形态良好的山麓台地,植被繁盛,物产丰饶,气候温和,四季分明,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日照充足,降水适中,是十分典型的农牧两宜的区域。而且,礼县盐官镇还有并盐,可以保障人类生存必需的食盐。同时,这里地处陕、甘、川三省交界,也是非常重要的交通要冲。向东地连关中、西秦岭和汉中盆地;往西通青海、西藏、新疆,直至中亚;南部可入四川盆地;北上能进宁夏与蒙古草原。真可称之为枢纽之地。( s" K7 `" t5 S) Q"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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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3、4月间,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等五家单位组建了专业研究课题组和联合考古队,对西汉水上游干流及其支流流域进行了全面的勘查,获得的资料非常丰富。调查报告称,此次考察极大地增强了人们对该地区史前考古学文化的认识,“初步掌握了这个地区的文化谱系和发展序列”[31]。据该报告,史前时期及以后的历史阶段,陇山两侧和东方关中地区的众多考古学文化不断地涌进西汉水流域,尤以仰韶时期遗址分布最为密集,遗存也最为丰富。报告还提醒学者们注意,古时人们这种行为的动因是否与这里出产食盐等自然资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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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Y- c& O1 O$ L+ i, v: [ 另据安成邦先生等学者研究,距今约4000年前甘肃中部曾经出现气候迅速干凉化,造成一定程度的干旱,明显影响了当时居民的生活,致使该地齐家文化和辛店文化、寺洼文化间产生了断层[32]。考古学调查表明,与早期秦文化共处西垂的同期考古学文化基本只有寺洼文化。两种文化遗址的分布规律性明显,容易识别[33]。可以推想,在早期赢秦人定居该地前后比较长的时期内,那里没有绝对强势能够凌驾他族之上的力量存在。如此肥饶丰美的生态环境,又无有傲然雄霸的地方土著强族,无疑为早期赢秦人的定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张天恩先生在对礼县等地早期秦文化遗存有关问题研究时洞察到,早期赢秦人迁徙至西垂之地有“更深层的原因”,“极有可能与经济利益有较大的关系”,提出他们自定居直到始皇时代之所以从未放松过对该地的经营,是因为“有保证军民用盐供给的意义”[34]。笔者觉得非常有必要在张天恩先生见解基础上进一步发挥,在更深更广的层面进行探究。数十年现代考古学积累的丰富资料,业已昭示了古代东西方人们的物质文化交流历史起源甚早。史前人们为什么会不远万千里,征服高山大川、沙漠戈壁的重重险阻,锲而不舍地奔波往来的原因,恐怕不是简单地用气候环境的变化就能解释的。 }. L( a$ w: w/ S6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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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在研讨赢秦族源问题时注意到,殷末周初的剧烈社会动荡之际,赢秦人分化为三大支系:中涌本人并蜚廉早死,子恶来、革之子女防一系在西垂;蜚廉、恶来父子一支东进中原至殷都,“俱以材力事殷纣”;季胜一支,虽未明详居处,但依照“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的说法和孟增早在西周之初即得幸于周成王的情况,推测此支系居处关中西部当属合理。考《史记》殷、周二本纪史实,当是时殷纣王穷奢极欲,需索甚广;周文王已渐兴于西部,联合姜戎准备东进灭商。故此两方均需要大量物资。蜚廉、恶来事纣王,得利于殷。《史记·秦本纪》申侯谓周孝王言,中涌“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亦可见中涌又与周文王交好,受益于周。如此左右逢源,不愧精明商人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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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1 {( o4 v9 h7 N此段文中“保西垂”之“保”字,笔者以为与武力无关。《说文》云:“保,养也。”孟德斯鸠曾说过一段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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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V3 Q0 a2 D2 P 贸易的自然结局导致和平。两个国家之间有了贸易关系,那么这两个国家就需要相互依存。因为一方从买进获利,而另一方则从卖出获利。可以说两个贸易国之间的所有的和睦关系均是建立在相互需求的基础上的。[35]& v+ r6 } T8 q' t3 Q$ F& w+ ^
5 Q+ ]1 w8 Q- Y+ {这是极具启发意义的。从这个角度观察与思考,早期秦人们自定居于甘肃东南部以后,之所以能够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保持着和平,贸易活动应当是最主要的原因。1978年,陕西宝鸡出土一批秦武公时青铜器,其中秦公甲钟铭文为:2 [! p: j* V0 U8 g! O& f: i, C0 \) @
. `: e' h4 J+ q# {8 F7 A# } 秦公曰:我先祖受天命商宅受国,昭文公、静公、宪公不坠于上,邵合皇三,以虩事蛮方。6 E# G0 k- C, o& M( r% I+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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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虩”,《说文》云:“恐惧也。”王辉先生认为是小心谨慎的意思,即赢秦公族到武公时代仍以谨慎地处理与西戎的关系自诫[36]。这是十分精当的见解,也是贸易活动的必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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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学者都论述过,远在西汉张骞凿空西域、开通丝绸之路以前近2000年,这条名震后世的西部商道便已存在。包括礼县在内的甘肃天水地区正处在这条商道的东端,为东进中原腹心的必经之路。现已发掘的早期秦人墓葬和遗址中,全都能见到如和田玉、琥珀等西来之物。可见,秦文化中来自西方的文化因素甚多。因此说赢秦人很早就参与了东西部贸易流通,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他们很可能因循着中原所需马匹、玉石等物资的交易通路来到西垂。9 I' Z6 T$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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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J! a: V7 l6 F六、西周时期赢秦人有关贸易的活动& {$ @1 i3 b7 [, {! E!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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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时代关中地区乃至中原社会经济的蓬勃发展,不仅古籍文献有明确记载,而且考古学的发掘揭示昭然。学者们发表了大量研究成果,证明史册无虚。囿于本文篇幅,不再多论。有必要探究的是,当时经济的繁荣与赢秦人有怎样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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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l" D7 o) h0 r( g" [( ?+ p 史称,季胜子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史记·秦本纪》)。皋狼故城在现在山西省吕梁市附近,离石县西北,位于吕梁山中段以西山区,地理位置偏僻。周成王既幸孟增,为何又将其安置在此穷僻之地?比较合理的解释应该是,该处四周山区蕴藏的矿物资源比较丰富。孟增到此,也是与为周室寻求矿物有关,与蜚廉活动的目的类似。《史记·秦本纪》随后又说:“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张守节《史记正义》为“赵城”注解说:“《括地志》云:赵城,今晋州赵城县是。本彘县地,后改日永安,即造父之邑也。”造父为孟增之孙,上溯至蜚廉恰好五代。故穆王封造父子赵城,似乎并非随意而为,必有其特定的意图。赵城现属霍州市,在洪洞县北赵城镇之西南,距离蜚廉故居彘地不远,位于山西中南部汾河河畔,连通临汾、晋中盆地,扼控山西南北交通要冲。除却军事意义之外,还是尽得商贸之利的绝佳处所。《史记·秦本纪》说女防的后裔“以造父之宠,皆蒙赵城,姓赵氏”,则是明确指出远在西垂的女防族和季胜、孟增族群始终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也就是说,中涌时代形成的自中原而抵西部的赢秦族群贸易孔道,一直保持着通畅,贸易活动不曾有过较长时间的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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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8 `4 w$ U! C4 I& U6 w2 n3 k1975年,在陕西岐山董家村发现了一座西周窖藏,出土了一批青铜器,其中有铭文者30件,年代跨度从穆王到宣王。此批器物将一个曾经富甲一方的煊赫家族暴露在人们眼前。这就是著名的裘卫家族。这批青铜器的铭文是学界极为重视的重要材料,内容涉及土地交易、司法诉讼、王室制度等,大凡学者研究西周社会相关问题时必要提及。周瑗、尚志儒、刘士莪等先生曾先后发表论文,指出裘卫家族为赢姓[37]。根据学者们对卫盉铭文的解读,裘卫曾与矩伯庶人交易,用玉璋、鹿皮等名贵物品换得土地一千三百亩[38]。通过逐件了解这批器物铭文,可以得知裘卫家族的巨大财富异常惊人,除却大片田地,还有贵重玉器、丝帛织品和虎皮、鹿皮等等。关于裘卫的身份,流行的观点认为他是供职于周王室的小官近臣,即《周礼·天官冢宰》中所说的司裘。对此学界还未确认,但比较一致地认可裘卫及其家族是活跃于西周中晚期的富商大贾。其服务、交易的对象大概皆为矩伯、邦君厉等高级贵族。如果裘卫家族确为赢姓,笔者推测他们可能便是周初时季胜的后裔。当然,详尽的论述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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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 O% |3 E) @1 S r关于非子,可谓声名昭彰,在早期赢秦人的历史上,无疑是一个标志性人物。依《史记·秦本纪》言,非子因善于养马而蒙孝王器重,受封为附庸,“邑之秦”。非子所居“秦邑”的具体地点,目前学界争议颇大。有说在陕西宝鸡一带,有说在甘肃清水县,有说在甘肃张家川县等@。笔者发现,诸说虽歧,但共同之处也很明显。那就是这些地方全部是交通要道且均有很多早期赢秦人活动痕迹。依照古人的概念,所谓附庸不过五十里之地,对于大规模放养马匹是相当局促的。故此,周孝王选择此地封与非子的目的,当有方便其继续发展商贸活动的意味。此后赢秦公族屡迁都邑,所选地点无不控扼水陆咽喉,其商业目的甚是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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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9 b7 @' ?0 q& S, {还有一个史实值得关注。众所周知,周厉王的无道导致了西周王室的灾难。《国语·周语上》载之较详,内有芮良夫言日:“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厉王究竟如何“专利”,无可确考。究其本质,不外乎强行改变社会财富的分配规则,为王室聚敛资财。从芮良夫话里意思推断,自然也包括对商贸规则的改变,有垄断资源,强买强卖之嫌。厉王如此行为的动机,有学者认为与厉王发动的连年战争有关[40]。此论确否,尚须考究。厉王“专利”的后果,即是引发了著名的“国人暴动”。厉王被迫出逃,避居于彘,并在此终老。这个彘地,恰是曾为蜚廉所处,距赢秦分支聚居的赵城很近。没有迹象表明,早期秦人参与了驱逐厉王的行动。是否暗示着厉王与赢秦人间存在某种关联呢?史无明言,无迹可循。不过,已知的青铜器铭文里似乎隐藏着一些线索。据《国语·周语上》的记载,当时参与王室决策的大臣中有荣夷公和芮良夫。在后人眼里,荣夷公被视为厉王的佞臣。《墨子·所染》云:“厉王染于厉公长父、荣夷终。”荣夷公乃厉王之坚决支持者,可能和赢秦人有些瓜葛。陕西岐山贺家村三号周墓曾出土一件西周中期青铜器,名为“荣有司再鼎”。尚志儒先生研究认为,爯为荣氏家族的家臣,赢姓,出自裘卫家族[41]。假如这个结论能够肯定,那么毫无疑问,赢姓的裘卫家族继祖先蜚廉、恶来之后又一次捞演了助纣为虐的角色——他们通过荣夷公的影响,从厉王的“专利”行为中大获其利。 9 t1 j& m* d& d# Z$ N, a$ G3 L6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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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厉王“专利”也为赢秦带来了几乎是毁灭性的灾难。《史记·秦本纪》言:“秦仲立三年,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此事颇存蹊跷。自中涌“在西戎,保西垂”至是时,赢秦人在西垂与西戎诸族和平相处历二百余年。何以生出如此深仇大恨,大骆一族竞罹灭族大难?笔者以为个中原委很可能与贸易利益分配规则有关。该场战争本质应是商业战争。限于资料不足,笔者只是猜测,不敢妄下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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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G) H* [! h" o 其后从秦仲、世父等辈拼死血战夺回西垂故地,到穆公伐戎王、开地千里、称霸西戎,赢秦人的发展路径非常清晰。他们一方面致力于建立、巩固、强化其在西部的主导地位,另一方面也绝不放松和周王室及中原各国紧密的联系。只是平王东迁以后,赢秦东进线路被三晋阻隔。故此,春秋时代秦晋关系甚是微妙。既有“秦晋之好”的联姻,又有摩擦不停的冲突。0 C1 r1 T1 X# o# v+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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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观西周时期,关中一带商贸活动极其兴盛,民俗尽染牟利之风。《史记·郑世家》载桓公与太史伯问对事云:" O% \8 [! I& p4 p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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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曰:“吾欲居西方,何如?”对曰:“其民贪而好利,难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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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货殖列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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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6 a+ P2 r: c* z! ^ 关中自沂、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贡以为上田,而公刘适郡,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谷,地重,重为邪。及秦文、德、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献公徙栎邑,栎邑北却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孝、昭治咸阳,因以汉都,长安诸陵,四方辐凑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南则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饶卮、姜、丹沙、石、铜、铁、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马、旄牛。然四塞,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裒斜绾毂其口,以所多易所鲜。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与关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然地亦穷险,唯京师要其道。故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V& |: ]/ C! J9 n$ z
# B+ I, L: w5 J由此可见,始自西周下迄战国八百余年,乃中国古代商业空前发展、空前繁荣的时期。赢秦由弱小而勃兴,终于强盛以致尽灭六国。秦文化所凸现的浓烈的功利主义因素,应该直接源自他们早期的生存状态和谋生方式,即以族群为单位的专业的商贸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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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赢秦主要的贸易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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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赢秦人贸易活动的主要内容,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马匹。《史记·秦本纪》载费昌、中衍、造父之善御,非子养马而“大蕃息”等事,无一不确指他们与马匹很早便有着不解之缘。关于中国古代驯化家马的起源或输入的时间与路径等问题,学界一直就有争论,迄今未见停息。不过,陇右自古即为中国马匹繁育主要基地总为事实。早期赢秦人何时开始马匹贸易,史料阙如,但春秋时代肯定已经有之。《韩非子·说林下》里记有这样一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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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7 E+ {7 k _7 T( x0 N/ h; R伯乐教其所憎者相千里之马,教其所爱者相驽马。千里之马时一,其利缓;驽马日售,其利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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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4 w) c- n7 p a; f3 a伯乐相传是秦穆公时的人物,虽然已在春秋之际,但是其著名的相马术被用于马匹交易肯定是真实生活的反映并有一定的悠久传统。千里之马身价高昂,相者收取的佣金必然很高,但不是每天都有。而品评劣马的佣金虽少,却每天都有交易,故此实际收入远过专相千里马者。若无经常性的、批量较大的贸易,恐怕不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个故事应该能够说明,马匹贸易当是早期秦人重要的经常性商贸活动之一,且交易规模不算小。时至今日,甘肃礼县盐官镇仍然是陇右地区最大的骡马交易市场,据说年成交数量在万头以上[42]。# s7 c8 H" C- Z" B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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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多种古籍记载,中国西部今天新疆的和田地区是古代中原玉器的重要来源。如《尚书·禹贡》说西方雍州“厥贡惟球、琳、琅玕”。又如《尔雅·释地》云:“西北之美者,有昆仑虚之谬、琳、琅玕焉。”另据考古学研究报告,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石制品,很大部分即来自该地。如今大多数学者都相信,早在丝绸之路之前一千多年,沟通中原与西部的商道便已存在,可称之为“玉石之路”[43]。如此遥远路途,绝非殷人单凭武力所能够征服,主要以贸易方式输入玉石石料应可以确认。古方先生细致研究了和田玉东输的路线和方式,认为“沿途的起中转作用的史前文化为分布在甘青一带的齐家文化、分布在内蒙古南部和陕西北部的新华文化、分布在晋南的陶寺文化”[44]。这些史前文化分布的大部分地区,也是早期赢秦人活跃的区域。故此推断,玉石应当为早期赢秦人重要的贸易物品之一。他们经营玉器的证据,除了前面提到的裘卫家族之外,还可见到以玉随葬的葬俗,是战国以前秦人墓葬的普遍现象。再有,现在已知最早的人工冶铁的铁器是从早期秦墓中发现。到春秋时期,秦国是最早使用铁器的诸侯国之一,此结论已得到文献和考古发掘实物的双重证实,无可怀疑。那么同样可以推断,早期赢秦人也是铁器和冶铁技术由西向东传播的承担者之一[45]。 马匹、玉石和铜、铁等金属都是比较令人瞩目的重要物资,所以学者们研究时较为关注。事实上,赢秦人经常性贸易物品还应包括人们Ei常生活不可或缺之物,如食盐。《管子·轻重甲》言:“国无盐则肿,守圉之国,用盐独甚。”食盐非随处可得,大多数人必待贸易获取。《说苑·臣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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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 _( Y. W: W 秦穆公使贾人载盐,征诸贾人,贾人买百里奚以五毅羊之皮,使将车之秦,秦穆公观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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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 P4 g4 S& l2 \* i" B: E5 I1 r" i 又如《战国策·楚策四》云:! q% `" S# s7 Y' C7 u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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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肘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中阪迁延,负辕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纶衣以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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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 F/ b1 s) h3 w% | 尽管这两则记载均为春秋时事,但不可否认食盐贸易必有古久的历史。位于山西运城的解池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食盐产地之一。考古发掘表明,早在新石器时代的人们似乎就已对这里的盐湖进行了控制[46]。虽然不能证明那时即有食盐贸易,但仍能些许窥测食盐商品化的初期历程。早在20世纪60年代,任乃强先生就已提出,历史学和考古学研究应当重视食盐对人类社会演进的影响[47]。比较遗憾的是,当前中国盐业考古学研究依然较为薄弱,学者们对古代食盐贸易的认识还不够清楚[48]。! {3 E, L2 N+ a% a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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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贸易肯定也是古代大宗贸易之一。随着社会分工的日益细化,那些专门从事冶金、制陶、纺织等行业人们的食物来源,势必依赖粮食供应。《左传》记载的春秋时诸侯国问大宗粮食贸易事件很多。如《左传·隐公六年》:“冬,京师来告饥。公为之请籴于宋、卫、齐、郑,礼也。”其中最大规模的莫过于鲁僖公十三年的“泛舟之役”——秦输粟于晋,舟车自雍及绛相继,绵延不绝。如果平素没有大量的粮食储备和庞大的舟车数量,岂能在短时间内行此盛举。《左传·昭公元年》载秦伯之弟公子缄流亡晋国,随行车辆竟达千乘。斯时秦国造车业之发达可见一斑。春秋战国秦墓中出土有不少陶菌,或称陶仓,还有陶牛、陶车的模型[49]。足见仓储、运输设备对赢秦人的重要。9 j0 }0 a) {% i! o
8 G9 P. s1 Z9 Y# M! F. T 再有,纺织品无疑是古代贸易的大宗物品。《诗经·卫风·氓》云:“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史记·货殖列传》给出了一个秦人经营纺织品的实例,其言曰:( k% [# B! _! f$ n2 _; q- L$ }' p- V
8 A, a6 p4 [. n- S 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间献遗戎王。戎王什倍其偿,与之畜,畜至用谷量马牛。# [, P; ^+ D7 S8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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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史记集解》和《史记正义》,所谓乌氏,在汉代为县,位于今甘肃省泾川县北。虽然乌氏倮是秦、始皇时代的人物,年代已晚,但未尝不能反映早期赢秦人的贸易内容和方式。在人们常规的认识上,中国自古与西方的贸易总离不了丝绸。目前中外考古学所发现最早出现于西方墓葬的丝绸实物,大约可断代在公元前5世纪。出土于今俄罗斯境内阿尔泰地区的巴泽雷克墓地[50]。也有学者研究认为,丝绸西传的年代更早,不晚于商末[51]。事实上,丝绸固然在唐代以前只产于中国,但是在秦汉之前的中国本土,丝绸的产量并不很大,也是极其稀缺的昂贵物品,绝非寻常人们所能拥有。尤其早在殷商和西周时期,丝绸基本上属于王室和贵族家族的专享品,不太可能大批量向西方输出。故此在西方早期墓葬出土物里很难见到丝绸的踪影,实在是很正常的。然而这并不妨碍对早期秦人贸易内容作出推测。因为中国古代殷、周时期的大宗纺织品乃是用麻、葛等植物为基本原料,而且相关工艺也相当发达。如《诗经·周南·葛覃》:“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缔为络,服之无斁。”另外,麻类也是中国古代传统农业的主要作物之一。所以,当时中国早期输出的纺织品很可能以麻、葛织物为主,皆为游牧民族不能自行大批生产,而日常生活又离不开的产品。1 @" i/ H, E, u# I$ O" c# @; h7 t
& {2 R, h2 q8 e' C% ~' @5 g 综上所述,诸多迹象和证据都能够说明赢秦很早便已是一支专门的从事商贸活动的部族,在长期广泛的商业生涯中,他们接受、吸纳各种文化的影响,一旦定居,便开始显现自己独特的文化。8 e% z- q) n!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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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俗语至今犹谓“无商不奸”,是对商人的贬斥。商业与商人的本质就是以追逐利润为目的,向来拒绝更多的道德约束。为了生存,商人必须同更多的人打交道,必须理解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的需求,必须兼容各种各样的意识形态;成功的商业行为必须建立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之上。在今天,这些准则依然是商界人士尊奉的圭臬。6 a% E/ v7 l* o/ e7 s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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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史学意义的秦文化抑或考古学秦文化,多样性、开放性和功利性皆是其鲜明的特质。如果从早期赢秦生活方式以商贸为主的角度去理解,它们的成因均不难解释。这种生活方式的影响为后来商鞅在秦国实施变法的成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