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平吉
笔墨,根据通常说法,实际上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具体的、物质的层面,涉及作画材料和工具,技法、手法和过程;一是作品以及取得的艺术效果,这就上升到对笔触、线条等艺术技巧的评价以及使人们精神上产生愉悦感的程度,这已经到达精神层面了。
笔墨纸砚乃至一整套与之相匹配的画法、技法甚至裱托之法,都早已使中国画成为中华民族特有的精粹之一。但毋庸讳言,它确实是世界艺术百花中的一朵,却不是唯一的。就是在中国,历朝历代也曾有不少人不断尝试过新材料、新工具、新技法,其中有的在艺苑中也有其一席之地,我们在谈中国绘画史时不应忽略他们的存在。
时代在发展,绘画的创新在所难免。但现在有些人想创新而缺乏基本的知识与方法,随便地冠以创新之名,反而砸了“创新”的牌子。依我看,创新与标新立异还是有区别的,创新必然标新立异,但标新立异不一定就是创新,衡量创新的两大标准,是品性和价值。
我是1959年进清华大学学高分子的,长期从事的职业也与绘画无关,我没有师从,画画也没有章法,不懂规矩,只有一颗热爱绘画的强烈的爱心。爱因斯坦说:“热爱是最好的老师”。我就是在这位“好老师”指引下,作画五十多年,探索五十多年,长期在黑暗和“歪道”中摸索前进。我认为绘画是人类对客观世界观察理解后上升为精神,并在文化与艺术层面上用特定技法,以视觉形式来表达思想与感受的一种活动。材料、工具、方法、内容乃至评价,全都属这一活动内容。既然如此,什么工具最能体现我想表达的,我就用什么工具(不是为创新而创新,不是为标新立异而故意与众不同);什么材料最适合我想表达的,就用什么材料。我思想中没有笔、墨、宣纸这类禁区,也不会认为这些是神圣不可突破的。从科学角度来看,我认为自然界并不存在线,更不存在笔触,毛笔可以人为造线,但造线方法决不单限于毛笔;用毛笔可以造出艺术上颇佳的造型,但用别的工具也可以很生动。我在上世纪70年代发现,二相不同体系界面就可以看作自然的线,利用二相或多相界面效果“造线”,既符合客观规律,也完全可以更气韵生动,只是由于传统宣纸太粗糙,粗糙掩盖了“造线”作用及艺术性。当我改换材料时,上述设想就凸现了。当我用艺术的眼光去审视许多自然现象时(例如造冰、造山……),就发现有许多条新的作画道路,笔墨甚至只好作辅助。当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我的画属于哪类,怎么命名,好还是不好,我想以传统规则和观念来衡量肯定是不行的;但许多中国传统画论的内涵,我又觉得对我的指导作用非常大。我一直在追求粗看有气势,细看看不厌的境界。美国芝加哥的艺术家曾把我15公分的小画放大成12米长、数米高的大幅画,仍觉得气势动人,细节丰富。我的体悟就是,艺术是需要不断创新与进取的,只要我们不是从陈规出发,而是从个人独到的体验出发,我们就有可能在某一天,达到新的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