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对西周早期铜器铭文中有无“对扬王休”一类句子的金文作了比对,认为“对扬王休”的有无可以作为西周早期铜器的一个断代的标准。在与赏赐有关的铭文中,有“对扬王休”的年代应在成王末年以后,无“对扬王休”的时代则在成王世。 研读西周铜器铭文不难发现,“对扬王休”一类句子频繁出现于铭文中。这类句子的意思有着多种表述方式,如“对王休”、“扬王休”、“对扬王丕显休”、“对扬王丕显休命”、“对扬王鲁休命”或“对扬天子休”、“扬天子休”、“对扬天子丕显休”、“对扬天子丕显休命”、“对扬天子鲁休命”、“用对扬王休”、“对扬王休于尊”、“对扬王天子休”、“对扬皇王休”、“对扬天君休”、“对扬皇君休”、“对扬皇尹休”、“敏扬王休于尊”、“对王休于尊”、“扬王休于尊”、“对扬君令于彝”等。此外,还有少数言及爵位、官职和具体人名的“对扬”句或其单称,如“对扬公休”、“对扬其父休”、“对扬伯休”、“扬伯 父休”、“永扬公休”、“扬侯休”、“对扬侯休”、“对扬王姜休”、“对扬武公丕显耿光”、“扬女司休”等等。 在上引语句中,“对扬”或其单称,意为报答、称扬;“王”、“天子”、“君”、“王天子”、“皇王”、“天君”、“皇君”、“皇尹”均指西周最高统治者周天子(也有人认为“天君”、“皇君”指周王后妃,“皇尹”指西周官职名),“公”、“侯”、“伯”指有此爵位官职者,其它则指具体的人名;“休”为美德,“休命”为美命,“丕显休”为光明正大的美德,“休鲁”为完善的美德。 实际上,最初在西周受赏者制造彝器、铸刻铭文时并没有使用“对扬王休”一类句子。如: 献侯鼎(成王鼎)(2626)(1):唯成王大祓才宗周,商献侯嚣贝,用乍丁侯尊彝,天鼋。 小臣单觯(6512):王后 克商,才成师,周公易小臣单贝十朋,用乍宝尊彝。 沬司土疑簋(康侯簋)(4059):王来朿商邑,诞令康侯啚于卫,沬司土疑眔啚,乍氒考尊彝, 。 小臣单觯铭文中的“周公”同样是生称,“后 克商”指成王平定武庚的叛乱,因此年代也在成王。 沬司土疑簋铭文中周王“令康侯啚于卫”,其事在《史记》的“周本纪”、“鲁周公世家”和“卫康叔世家”中均有记载,时间在周成王二次伐商之后。 以上诸器的年代无可争辩地均在成王。由此可见,至少成王初年“对扬王休”一类句子还尚未行用。 那么,“对扬王休”一类句子是什么时候用于制造彝器、铸刻铭文的呢? 宜侯夨簋(4320):隹亖月,辰才丁未,王眚珷王、成王伐商土图,诞眚东或图,王立于宜,入土,南乡,王令虞侯夨曰: !侯于宜,易 鬯一卣,商瓒一□、彤弓一、彤矢百、旅弓十、旅矢千;易土:氒川三百□,氒□百又廿,氒宅邑卅又五,氒□百又卌,易才宜王人十又七生,易奠七白,氒卢千又五十夫,易宜庶人六百又□□六夫,宜侯夨扬王休,乍虞公父丁尊彝。 唐兰指出:“这里所说的王既然可以省武王、成王的伐商图,显然已在成王以后”(2),因此,把它的时代定在康王。铭文云“宜侯夨扬王休”,这表明在康王时期已经开始行用“对扬王休”一类的句子了。 士上盉(臣辰盉)(9454)、卣(5421)、尊(5999):隹王大龠于宗周,诞 京年,才五月既朢辛酉,王令士二眔史寅殷于成周,谷百生豚,眔赏卣、鬯、贝,用乍父癸宝尊彝;臣辰册先。 高卣盖(5431):亚,隹十又二月,王初 旁,唯还在周,辰才庚申,王饮西宫,烝,咸厘,尹易臣隹小僰,扬尹休,高对乍父丙宝尊彝,尹其亘万年受氒永鲁,亡竞才服,㠱侯疑其子子孙孙宝用。 麦方尊(6015):王令辟井侯出坏侯于井,雩若二月侯见于宗周,亡尤,会王 京, 祀,雩若翌日,才璧雍,王乘于舟,为大礼,王射大龏禽,侯乘于赤旗舟,从,死咸之日,王以侯内于寝,侯易幺琱戈;雩王才斥,已夕,侯易者 臣二百家,剂用王乘车马、金勒、冋衣巿、舄,唯归,扬天子休,告亡尤,用龏义宁侯, 孝于井侯,乍册麦易金于辟侯,麦扬,用乍宝尊彝,用赞侯逆覆,明令,唯天子休于麦辟侯之年铸,孙孙子子其永亡冬,冬用造德,妥多友,亯旋徒令。 吕方鼎(2754):唯五月既死霸,辰才壬戌,王 于大室。吕延于大室,王易吕秬三卣、贝卅朋。对扬王休,用乍宝 ,子子孙孙永用。 伯唐父鼎(《考古》1989年6期):乙卯,王 京,王 ,辟舟,临舟龙,咸 ,白唐父告备,王各, 辟舟,临 白旗。[用]射兕、 虎、貉、白鹿、白狐于辟池。咸,[唐父]蔑历,易矩鬯一卣、贝五朋。对扬王休,用乍安公宝尊彝 刘雨认为:“ 祭必行于父王去世新王继位之时,即应是新王元年之时。”“高卣盖可能作于康王元年十二月庚申日,臣辰盉可能作于昭王元年五月既望辛酉日,麦方尊可能作于昭王元年二月,吕方鼎可能作于穆王元年五月既死霸壬戌日,伯唐父鼎可能作于穆王元年某月的乙丑日等。”(3)。 从以上铜器的铭文中能够看到,高卣盖中有“扬尹休”,麦方尊中有“扬天子休”,吕方鼎和伯唐父鼎中有“对扬王休”,而臣辰盉中却没有“对扬王休”。因此,从“对王扬休”的行用情况来看,臣辰盉很可能不在昭王元年,而应在成王元年。同时,由于5例 祭铭文中只有1例没有“对扬王休”。这似乎表明康王元年“对王扬休”一类句子就已经开始行用了。 盂爵(9104):隹王初祓于成周,王令盂宁邓白,宾贝,用乍父宝尊彝。 保侃母簋盖(3743):保侃母易贝于庚宫,乍宝簋。 作册睘尊(5989):才厈,君令余乍册睘安尸白,尸白宾用贝、布,用乍朕文考日癸旅宝,尺。 召卣(5416)、尊(6004):唯九月,才炎师,甲午,白懋父睗召白马、妦黄、发微,用 不 召多,用追于炎不肆白懋父友召,万年永光,用乍团宫旅彝。 麦盉(9451):井侯光氒事麦,嗝于麦宫,侯易麦金,乍盉,用从井侯征事,用旋徒,夙夕嗝御事。 麦方鼎(2706):隹十又一月,井侯延囋于麦,麦易赤金,用乍鼎,用从井侯征事,用乡多寮友。 召圜器(召卣)(10360):隹十又二月初吉丁卯,召公启进事,旋走事皇辟君,休王自㝅事赏毕土方五十里,召弗敢忘王休异,用乍欪宫旅彝。 麦方彝(邢侯方彝)(9893):才八月乙亥,辟井侯光氒正事, 于麦宫,易金,用乍尊彝,用 井侯出入扬令,孙孙子子其永宝。 中方鼎二、三(2751、2):隹王令南宫伐反虎方之年,王令中先眚南或贯行,艺王㡴,在夒 真山,中乎归生凤于王,艺于宝彝。 中甗(949):王令中先眚南或贯行,艺㡴在曾,史儿至,以王令曰:余令女史小大邦,氒又舍女芻量,至于女 ,小多邦,中眚自方、邓,覆氒邦,在噩师次,白买父乃用氒人戍汉、中、州,曰叚、曰 ,氒人鬲廿夫,氒言,曰贮□贝,日传肆王休,肆 又羞,余捍,用乍父乙宝彝。 中觯(6514):王大眚公族于庚,振旅,王易中马,自 侯四䮊,南宫兄,王曰:用先,中艺王休,用乍父乙宝尊彝。 盂卣(兮公卣)(5399):兮公 盂鬯束、贝十朋,盂对扬王休,用乍父丁宝尊彝,羊。 保侃母壶(9646):王姒易保侃母贝。扬姒休,用作宝壶。 作册睘卣(5407):隹十又九年,王才厈,王姜令乍册睘安尸白,尸白宾睘贝、布,扬王姜休,用乍文考癸宝尊器。 中方鼎一(2785):隹十又三月庚寅,王才寒次,王令大*史兄 土,王曰:中,兹 人入史,易于珷王乍臣,今兄畀女 土,乍乃采,中对王休令, 父乙尊。隹臣尚中臣。七八六六六六,八七六六六六。 三组铜器中,一组铜器铭文中根本看不见“对王扬休”一类句子的影子,二组中出现了“扬”和“王休”,似乎表示“对王扬休”一类句子正在酝酿之中,三组中的“对王休令”、“对扬王休”和“扬×休”则说明了“对扬王休”一类句子开始正式行用。在以上的三组铜器中,一、二组器主同名的1例,一、三组器主同名的3例,二、三组器主同名的1例,一、二、三组器主同名的1例。这就能够看出,“对扬王休”一类句子从无到有,从酝酿到流行所经历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 从以上的分析中不难看出,麦方尊应当作于康王元年二月。也就是说,“对王扬休”一类句子在康王元年已经行用。 有人认为上述铜器中的作册睘尊和作册睘卣所记的是同一件事。其实这是不对的。比较一下两器的铭文,可以发现其中是有差别的。作册睘卣中记有“王才厈”和“扬王姜休”,而作册睘尊却没有。如果两器所记的是同一件事,并且同时制作的话,出现这样的事情显然是对周王的大不敬,这在王权至上的当时,是会有掉脑袋危险的。所以我们觉得两器所记应该是同样的人在不同的时间所发生同样的事情。因此,作册睘尊可能作于“王令南宫伐反虎方之年”,而作册睘卣则是作于康王十九年。 和中方鼎二、三同样以“王令南宫伐反虎方之年”纪年的铜器有 甗。 甗(http://www.xianqin.org/blog/archives/333.html?print=1):惟十又[二]月王[令]南宫[伐][虎] 方之年[惟]正[月]既死霸庚申[王]在[宗]周王□□ 使于繁易贝[五]□[ ]扬对王[休]用乍□□□ [彝]子子[孙孙][永]□□□。 据孙庆伟介绍: 甗出土于天马曲村晋侯墓地M114,器壁铸有铭文7行,行8字(因盗墓破坏,致甗壁受损,铭文有多处缺失),记载了正月周王令 出使于繁、赐贝一事。铭文以十二月王令南宫伐虎方,作为纪年(4)。 孙庆伟根据唐兰对周昭王时代铜器铭文的清理结论,结合中方鼎“唯王令南宫伐反虎方之年”的记载,将 甗的年代断在昭王晚年。并且,根据名、字相应的原则,从训诂的角度推断器主韦就是晋侯燮父。 杨坤对此提出了质疑,认为:“如果昭王令晋侯燮父出使某地,其事当非同一般。但韦甗铭文记载王命韦出使于繁一事,可以说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还不如中方鼎、中甗所记中的行事。甚至连宾赠品物都没有,是目前所见到的西周出使类金文中最为简易的一例。这与燮父的地位,根本无法匹配。”“单凭该甗出土于晋侯墓中,而与晋侯相比附,未免失之简率和附会。(5)” 笔者以为:孙庆伟由铭文所谓“王令南宫伐虎方之年”断 甗与北宋出土的安州六器同时,并且,根据名、字相应的原则,从训诂的角度推断器主韦就是晋侯燮父。这并没有错。而杨坤认为韦甗铭文记载王命韦出使于繁一事,与燮父的地位,根本无法匹配。也是对的。 实际上,这根本就不矛盾。因为,陈梦家主张“王令南宫伐虎方之年”既不在昭王世,也不在康王世,而是在成王世。对此,刘启益有详细的阐述(6),笔者就不赘述了。 总之,在“王令南宫伐虎方之年”的时候,韦即燮父还不是晋侯,甚至可能还没有继位唐伯。这个时候其所受之待遇和以后身为晋侯时相比,显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据廿八祀 公簋(《考古》2007第3期):“ 公乍妻姚簋,遘于王令昜白侯于晋,唯王廿又八祀。 。”也就是说,“王令南宫伐虎方之年”是在唯王廿八祀“王令昜白侯于晋”之前。 甗中的“扬对王休”和中方鼎一中的“对王休令”与“对扬王休”一类句子稍有差别,表明此类句子这时刚刚开始行用不久。 综上所述,“对扬王休”的有无可以作为西周早期铜器的一个断代的标准。在与赏赐有关的铭文中,有“对扬王休”的年代应在成王末年以后,无“对扬王休”的时代则在成王世。 柞伯簋(《文物》1998年9期):隹八月辰才庚申,王大射才周。王令南宫率王多士,师□父率小臣。王□赤金十反。王曰:“小子、小臣,敬又,又只则取。”柞白十称,弓无灋矢。王则畀柞白赤金十反,诞易□见。柞白用乍周公宝尊彝。 荣簋(周公簋、邢侯簋、井侯簋) (4241):隹三月,王令荣眔内史曰:介井侯服,易臣三:州人、重人、墉人,拜稽首,鲁天子□氒频福,克奔徒上下,帝无冬令于有周,追考,对不敢坠,卲朕福盟,朕臣天子,用典王令,乍周公彝。 以上两器分别是柞伯和邢侯为周公所作,柞、邢是周公的后代,《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胤也”。文献与实物两相吻合。柞伯、邢侯既是周公之子,他们就应是封于柞、邢两国的第一代柞伯和邢侯。一般认为两器的年代在康王。现在看来,由于铭文中没有“对扬王休”,所以,上述两器很可能是成王晚期所作。 史䛗簋(4030):乙亥,王诰毕公,乃易史䛗贝十朋。䛗古于彝,其于之朝夕监。 铭文中的“毕公”即《史记·周本纪》和《尚书·序》中的作册毕公,是毕公高的儿子,康王时期的重臣。由于铭文中没有“对扬王休”,所以,该器的年代当在成王末年。 保尊(6003)、卣:乙卯,王令保及殷东或五侯,诞兄六品,蔑历于保,易宾,用乍文父癸宗宝尊彝,遘于亖方,会王大祀,宥于周,才二月既望。 屯鼎(2510):屯蔑历于亢卫,用乍 彝,父己, 马。 任鼎(《中国历史文物》2004 年02期):隹王正月,王才氐。任蔑历,事献为于王,鼎 ,买。王事孟聮父蔑历,易脡牲、大牢,又 束、大 、荺、 ,敢对扬天子休,用乍氒皇文考父辛宝 彝,其万亡强,用各大神。 。 豨簋(4192):唯十又二月既生霸丁亥,王事荣櫗历,令往邦。乎易銮旗,用保氒邦。豨对扬王休,用自乍宝器。万年以氒孙子宝用。 斗子鼎(《文物》2011年11期): 丁子(巳),王大祓。戊午,斗子蔑历,敞白牡一。己未,王赏多邦白,斗子丽,赏夭鬯卣、贝二朋。用作文母乙 彝。 以上五例中均有“蔑暦”。前四例属于“蔑暦”连用,年代早于“蔑某暦”。其中任鼎、豨簋铭文中已见“对扬天子休”和“对扬王休”,年代当在成末康初。而屯鼎、保尊、卣铭文中不见“对扬王休”,年代可能稍早。由于斗子鼎的铭文中也没有“对扬王休”,其时间应该和屯鼎、保尊、卣一致,即不迟于成王晚期。 师艅鼎(2723):王女上侯,师艅从,王夜功,易师艅金,艅则对阳氒德,其乍氒文考宝鼑,孙孙子子宝用。 铭文中有“王女上侯”,唐兰将其定为昭王,我们认为不妥。因为铭文中没有“对扬王休”,所以,该器的年代当在成王。 班簋(毛伯彝)(4341):隹八月初吉,才宗周,甲戌,王令毛白更虢城公服,屏王立,乍亖方亟,秉緐、蜀、巢,令易铃、勒,咸,王令毛公以邦冢君、土驭、 人伐东或 戎,咸,王令吴白曰:以乃师左比毛父,王令吕白曰:以乃师右比毛父,遣令曰:以乃族从父征。诞城卫父身,三年静东或,亡不成斁天威,否畀屯陟,公告氒事于上,隹民亡延才,彝昧天令,故亡,允才显,隹苟德,亡攸违。班拜稽首曰:乌乎,不 丮皇公受京宗懿厘,毓文王、王姒圣孙,隥于大,广成氒工,文王孙亡弗褱井,亡克竞氒,班非敢觅,隹乍卲考爽,益曰大政,子子孙孙,多世其永宝。 铭文所述“三年静东或”之事,从“对扬王休”一类句子的行用历史来看,应该是发生在成王时期的事情。 天亡簋(4261):乙亥,王又大豊,王凡三方,王祀于天室,降,天亡又王,衣祀于王不显考文王,事喜上帝,文王监才上,不显王乍眚,不肆王乍庸,不克,乞衣王祀。丁丑,王乡,大宜,王降亡勋爵、退囊,隹朕又蔑,每启王休于尊簋。 铭文所述之事无疑是发生在武王时期,但是,“隹朕又蔑,每启王休”显然只能是成王末年的用语,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认为:事情虽然发生武王时期,然而,彝器制造、铭文铸刻却是在成王末年。也就是说,天亡簋的所记之事和作器时间之间并不一致,而是有个时间差。 通过以上分析能够看出,以“对扬王休”的有无作为西周早期铜器的一个断代的标准。可以更进一步地对西周早期铜器进行细致断代,从而有助于更准确地还原西周时期地历史。 (1)、铜器名后括号内内容为铜器铭文出处,纯数字为《殷周金文集成》器号。 (2)、唐兰:《宜侯夨簋考释》,见《考古学报》1956年第2期。 (4)、孙庆伟:《从新出 甗看昭王南征与晋侯燮父》(《文物》2007年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