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好官的标准是什么？不折腾百姓

三人行

本文摘自《历史不是传说：正式片段的重新解读》 作者： 史杰鹏  出版社：山西人民出版社

春秋时期，楚平王派他的长子王子建去城父挂职。稍微有点文化的人都知道，城父是个古城，中国第一个农民起义领袖就是在那附近挂掉的，当时是楚国的北境。王子建被贬去城父，原因说起来，很不登大雅之堂：他的未婚妻被他的老爸楚平王看上了，变成了他的小妈。大概老爸也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就劝慰他：“孩子，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好受，就去城父散散心吧。”

《孝经》里说，资于事父以事君，王子建倒霉，两样都占了，但也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他一路往城父赶，这一天，忽然发现路边有一片耕好的田。王子建觉得很新鲜，下令停车，把正在耕田的人叫过来询问：“喂，我是王子建，你把土块翻来翻去的，这叫做什么呀？”

耕田的人名叫成公幹，他用了一个当时的通用词来回答：“这，畴啊。”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我们前面说的：耕好的田。

王子建很惊奇：“畴，那是干啥用的？”

成公幹说：“种麻用的。”

“麻又是什么东西？”王子建很有刨根究底的治学态度。大概因为他的内*裤都是绫纨做的，实在不明白麻有什么用。当然，你也可以说，这家伙简直是个晶莹剔透的白痴。

成公幹倒也有耐心：“麻，是做衣服的重要原料啊。”他忽然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干脆坐直身体，教育起尊贵的王子来：“当年俺们楚国的先君庄王北行，也在俺们这里借宿，吃饭时他发现主人提供的酪羹没有酸味，当即风趣地指出：‘是发酵的坛子没盖好吧？’您看，俺们先君多英明啊，他连制酸酪这种高精尖技术都懂，您却不明白麻是织布原料。依俺看，王子您别想当上楚王啰。”

以上故事来自出土的战国楚简《平王与王子建》，相似的内容还记载于传世古籍《说苑？辨物》，不过情节略有差异。在后者中，楚庄王懂得的不是制酸奶的技术，而是另一种可以设立博士学位的学科——沟渠及下水道治理。但两个版本的中心思想是一致的，都是批评王子建不识稼穑之艰难，而颂扬先王的多才多艺。

仿佛成公幹是个很睿智的预言家，后来的王子建果然没当上楚王。老爸派人去杀他，他只好流*亡国外，最后死在郑国人手里。不过，只要喜读古书的都知道，这类故事大多为马后炮，都是知道了结果来逆推的，是那个时代儒家学派的标准宣传读物，当不得真。但它反映的中心思想则有一定的正义性：在人们的心目中，一个不识稼穑之艰难的王太子，很难想象即位后能治理好国家，会对老百姓好。与其生活在不确定的恐惧之中，不如在书里就把他“拍死”掉，岂不快哉？

但做国王，真的需要识得稼穑之艰难，真的需要懂得制作奶酪，真的需要了解下水道清理技术吗？对这个问题，我坚定地摇头：不。

因为历史上很多不懂耕田和制奶酪的贵胄公子，都顺利当上了国王甚至皇帝。鲁哀公就曾对孔子说：“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但人家还不是好好地做着国王吗？汉文帝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竟成了中国最成功的皇帝。所以，当领导或者当一个合格的领导，和懂耕田、制奶酪以及疏通下水道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王子建之所以没当上楚王，是因为未婚妻被老爸霸占，苦主不杀，罪犯不安，没有什么高贵的作案动机。他的未婚妻给他老爸生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楚昭王，即位时还不到十岁，我们总不能说，那个小学还没毕业的鼻涕虫比大学毕业生王子建更有资格当楚王吧？

那么，真正当领导的资格是什么呢？很简单，他可以不懂耕田种菜，可以不懂制作酸奶，也可以不懂疏通下水道，但他必须懂得不要去折腾百姓。从中国历史来看，领导越喜欢折腾，百姓越过得生不如死。如果在现代社会，他还必须懂得，他的职位来自纳税人的选票，他的权力也必须受到各种详细的法律条文和机构的制约。这样的话，就算他无知到把鹿认成马，把马当成老虎，他依旧会是一个合格的领导。

最后我还想夸奖一下成公幹，这真是一个生活在春秋时代的农夫，虽然他的观点腐朽，但勇气可嘉。他不亢不卑，竟敢直言教训王太子；而现在的中国人，敢当面顶撞领导的只怕是凤毛麟角。

古越中兴

体制决定人格，官事不若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