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分析18 亡名自宾知止

彭宽彭宽

道德经分析18　亡名自宾知止
彭宽，2016年9月1日星期四

在第14，15，16，17节中我分段注释了《道德经》第32章的前半部分。这部分在郭店楚简《老子》中的原文是（注：夫原为仆。见第10节）：
道恒亡名，夫唯微，天地弗敢臣。侯王如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也，以逾甘露，民莫之命，天自均焉。始折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译文：道总是无形的。因为它是隐蔽的、看不见的，天地宇宙就不能役使它。侯王如果能够按照道来做的话，天下的百姓就会自觉的守规矩，不闹*事。天地交配以后送来雨水。百姓并没有要求雨水的均匀，天却自己这样做了。从前村落里有分食物的规则，既然规则已经有了，那就应该懂得止守这个规则。知道止守规则，社会就没有动荡的危险。

从译文中我们可以读出老子写这一章的背景。一个地方的百姓闹*事了，当地的侯王向老子请教安定天下的办法。老子发现，百姓的不满是因为侯王破坏了分食物的规则，给自己分的食物很多，给百姓分的很少。可是老子不能直说，否则他的性命将不保，所以他绕着圈子给侯王解释。

他用常识说明道是伟大的，不可抗拒的，遵循道就可以安定天下。侯王同意这个观点。然后他说，道公平的分配雨水，百姓很满意。侯王也应该公平的分配食物，这样百姓才能满意。侯王也同意这个观点。最后，老子解释问题的实质：分配食物的规则自古就有，百姓一直很满意。这次侯王给自己分配的食物多了，百姓的食物就少了，所以他们不满、闹*事。侯王要是懂得止守规则，百姓就会满意，社会就不会有动荡危险。这就是道能安定天下的道理。

◇        解读《老子》三原则
解读《老子》首先要找准章节的主题。章节的语句都是围绕主题展开的，有的是对主题的解释，有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一章的主题是社会安定，达到社会安定的手段是公平和止守规则。“道恒亡名”段讲的是道可以安定天下，“天地相合”段讲的是公平的天下是安定的，“始折有名”段讲的是侯王懂得遵守规则天下就不会乱。这个译文的每一句都和主题有关，这样就不会离老子的本意太远。

每一章应该只有一个主题。如果有的句子和主题没有关系，那么这个句子很可能是错简。这一章的最后两句“譬道之在天下也，猷小浴之与江海也”就和主题没有关系。我在第10节考证出，原始的《江海文》简书曾经断成两截，工匠在修复时把两截简书装反了，造成本属于第66章的“譬道”句错简到了第32章。因此我没有解读这两句。

解读《老子》的第二个原则是求助于语句之间的逻辑关系。一篇文章的语句是对其观点的阐述和解释，词语和段落按照一定的逻辑展开，逻辑混乱的语句肯定是错误的。“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的逻辑就很混乱。“朴虽小”与第25章的“强为之名曰大”冲突。郭店楚简《老子》写的是“仆唯微”，从逻辑上看“微”即是“道恒亡名”的结果也是“弗敢臣”的原因。因此我判断“仆”应为“夫”之误。这就还原了“道恒亡名，夫唯微，天地弗敢臣”，清除了“朴虽小”带来的逻辑混乱，还纠正了一个2500年的错误。

第三个原则是确保使用字的古老含义。现在很多对《老子》的注释令人莫名其妙，这是因为《老子》距今已经2500年了，很多字的含义变了。比如，“道恒亡名”被注解为道永远没有名字就很奇怪。“道”不就是名字吗？是老子在第25章给它起的：“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意思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它，起名为“道”。所以“名”不能做名字、称呼解。

古汉语中“名”是什么意思呢？甲骨文是象形性文字，一个动物的名字就是它的图画，马的名字就是马的图形，鱼的名字就是鱼的图形。因此“名”字最古老的含义是形状，通“形”。这样，“道恒亡名”的意思就是：道总是无形的。这个解读非常合理。

这三个解读原则帮助我们解开了“道恒亡名”之谜，纠正了“朴虽小”的谬误，理顺了“道恒亡名—天地相合—始折有名”的叙述脉络。这个解读获得的内涵是唯一的，没有第二种可能的解读。没有歧义的译文才是正确的译文。

当前《道德经》的注解多如牛毛，充满歧义。比如有人说“朴”就是道，有人说道是质朴的，无名的；“始制有名”有人说是刑名、法令，有人说是官僚制度的各种名分。多重的注解和混乱的逻辑使读者无所适从，所以才产生了《道德经》的特殊文化：悟道。读者看不懂原文，看译文更糊涂，只能靠冥想与道进行沟通。悟出来的道当然是五花八门，宗派林立，却与老子的本意毫无关系。这从反面证明了这三个解读原则对解读古籍的重要意义。

这一章的内容表明，《老子》其实是一篇描述当时人类社会的生活和思想的作品，是老子关于一些具体事件给君王作的解释和建议。和其他诸子的著作一样，《老子》是君王问礼于老子的问答记录，而不是描述神秘的宇宙大道的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