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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人总是好奇的，想了解自己生活的自然环境 。这种好奇心驱动下，有的人对自然匆匆一瞥想一想就放下， 但也会一些少数人投入大量持续的时间去探讨自然。在没有现代科学知识的古代中国，古人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物理和化学知识，在工程方面尤其出色，但不成知识体系。唯有在天文历法领域建立了体系性知识，为工程和历算服务的数学也高度发达。可以说古代中国成体系性的学科就是天文历法和数学，比如1500年前的南北朝天文学家数学家祖冲之创制的《大明历》，其规定的回归年长度是365.24281481日，与现代测得回归年长度仅差万分之六日左右，也就是说一年只差52秒左右，其精确度是现代天文回归年长度的99.999%。一直到元朝，中国的天文历法一直都是领先世界的。这么高超的水平背后是长达几千年反复观测，思考，计算的积累和进步。 在研究天文历法的同时，古人对宇宙天地万物进行了深入思考，《庄子》称之为“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其最后通过抽象建模建立了《易经》体系，易经六十四卦每卦用六画来代表时间和位置，一部易经讨论的都是时间和空间，代表了事物的不同发展阶段。古人试图通过这套体系来把握和预测天地万物的运动。荣格在他的《论共时性》文章里，认为万物运动存在一种“非因果性的有意义巧合”，也许，这就是易经预测时有偶中的一种解释吧。 言归正传，易经研究天地万物之理，便以乾坤卦开篇，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可以说易经是一部谈天说地的书，《文心雕龙》云“易惟谈天，入神致用”。本文谈谈乾卦九三爻。
乾：元亨利贞。 初九：潜龙勿用。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上九：亢龙有悔。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九三爻辞的句读历来有争议，上文中的断句“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是一种常见的断句方式。也有人断句为“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这两种断句几乎等价。 本文采用下面的第三种断句，理由见后。 九三爻辞：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这句爻辞，自东汉末天下大乱三国纷争汉易失传1800年来都一直被解释成强调忧患意识。 东晋干宝云：君子以之忧深思远，乾夕匪懈。 唐孔颖达云：“终日乾乾” 言终竟此日，健健自强，不有止息；“夕惕”者，谓至向夕之时，犹怀忧惕。 朱子《周易本义》云: 言能忧惧如是，则虽处危地而无咎也。 但在2100年前的西汉《淮南子》里解读却是:“ 终日乾乾，以阳动也；夕惕若厉，以阴息也。因日以动，因夜以息，唯有道者能行之。” 强调的是顺应自然天道的务时观念。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涉及忧患意识。
到底是《淮南子》强调的顺应自然天道的“务时观念”，还是1800年来强调的“忧患意识”是这句爻辞的本意呢? 1972年湖南长沙马王堆出土了一批文献，其中帛书易经部分解开了答案。 1.帛书《易传·二三子》云: “《卦》曰：‘君子终日键键，夕沂若厉，无咎’。孔子曰：此言君子务时，时至而动，故曰‘君子终日键键’。时尽而止之以置身，置身而静。故曰‘夕沂若厉，无咎’”。 2. 帛书《易传·衷》云: “子曰：‘君子冬日键键’，用也，‘夕沂若厉，无咎’，息也。《易》曰：‘君子冬日键键，夕沂若厉，无咎。’子曰：知息也，何咎之有？” 可见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易经》支持《淮南子》对“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的解读，君子务时，时至而动，时尽而止，故无咎。而不是后世易学各家 所解读的“忧深思远，乾夕匪懈”忧患意识。
其实，即使不论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易经，今天通行本的《易经》原文也是存在支持《淮南子》解读的线索。《易*文言》: 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子曰：“……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就是务时顺应自然，所以能够“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无咎”。同时此句也指出“不忧”。 综合来看，《九三》爻辞并不是表达君子忧深思远乾夕匪懈的忧患意识，而是在强调君子应该因时应势，“时至”之际全力以赴，“时尽”之际及时修生养息，等待时机。
现在，进一步的问题是，帛书易经的“夕沂若厉”的“沂”如何变成今天通行版本的“夕惕若厉”的“惕”字？ 我们知道古代书籍流通在印刷术发明之前是靠手工抄写流通的，抄写过程中，种种原因都会导致文本改变，最小的改变是单个字的改变，单字改变原因有常见几种，音近而借，形近而借，音近而讹，形近而讹等等，不一而足。 惕，古字为惖，《集韵·锡韵》：“惕，古书作惖。” ，由心底部上一个“易”字组成。易字在《说文解字》【卷九】【易】部。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易)蜥易，虫部蜥下曰：蜥易也。今俗書蜥易字多作蜴，非也。郭云：蜴音析(xi)，是可證蜴卽蜥字，非羊益切(yi)。《小雅》“胡爲虺蜴”。釋文，蜴星歴反(xi)。字又作蜥，說文引詩正作蜥。凡易之屬皆从易。
由《说文解字》知：易，本义蜥蜴，蜴字音与义皆是蜥(xi)，虫字旁一边的易与析可异写替代，音义不变。可见“惕” 的古字“惖”与 “惁”实为同字异写。“惁”者，“析心”也(引申为休心养息之意)。“惁”省心底部就是“析”，这个“析”字当为帛书易经“夕沂若厉”中“沂”的本字，文本的演变可概括为： 沂 ~> 析(惁) = 惕(惖)。 所以，今本“夕惕若厉”的惕字当训为析字，音析，义息。厉繁体“厲”， 通假于“癘”，训为病。 “夕惕若厲” 意为“夜间应当犹如生病一样休息”，也就是《淮南子》云“因夜以息”；子曰:“知息也，何咎之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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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6 13:23: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