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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忧与仁人之心——读《岳阳楼记》

2023-6-24 16:47| 发布者: 国学在线| 查看: 407| 评论: 0|原作者: 安希孟 |来自: 作者投稿

摘要: 没有登过岳阳楼却写“登斯楼也”。这种“忧”和“乐”在别的地方也会有。《岳阳楼记》强调先忧后乐。忧是实在、根本、主题,其它的是衬托。虽为迁客、谪守,却没有览物的不同感受。阴晴悲喜,情随景生,不以物喜,不 ...

【内容提要】 没有登过岳阳楼却写“登斯楼也”。这种“忧”和“乐”在别的地方也会有。《岳阳楼记》强调先忧后乐。忧是实在、根本、主题,其它的是衬托。虽为迁客、谪守,却没有览物的不同感受。阴晴悲喜,情随景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忠于王室,天下之忧乐乃为忧乐天下。朝政腐败,遭遇打击,作为“迁客”,要求改革,这可能是忧患的内容。迁客骚人,怀才不遇,却倡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古仁人之心” ,这与现代人文精神难以吻合。忧,天下之忧,皇室之忧,但不是社会批判,不是暴露社会阴暗,不是人文关切,似乎是突出一个“忧”字,没有内容,而是空洞浮躁之忧,归根结底还是个人荣辱沉浮升降。

    【关键字】谪  

 

岳阳楼记    范仲淹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时六年九月十五日。

 

这是一篇仕途潦倒的离骚。个人的遭际被冠以“天下”情怀,似乎超越悲喜情境,达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全文基于虚饰的设想而非实际。但一种超脱的情怀应该是超然物外的形而上学思维。但那也不是无动于衷、麻木不仁、泰然处之。作者到底也还是“以物喜,以己悲”。说他有志于天下,但毕竟是迁客骚人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感极而悲。

范仲淹(989-1052)《岳阳楼记》的主题是强调一个“忧”字。在他,“忧”是真实、存在、根本、主体,其它的是衬托。“乐”是虚无不实、非存在、末。“忧”是本,“乐”是末,非存在。“忧”是核心词、关键词。“忧”是实在,“乐”是虚无。这忧是忧国忧君,朝廷之忧,皇家之忧,仍是个人忧思,与存在主义哲学殊异。虽然讲到后天下之乐,却是虚无不实,徒然引领期盼。

千古江山,这不是自然江河、山岳水体、草野林场,而是有所归属。刘义庆《世说新语》:“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就是江山易主,变色,权力移交。江山属于皇家。天下即是皇帝权势所能及的最边缘。秦二世说:“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竟。”天下就是秦王朝治下数十郡与四夷的疆界。天下是一个政治概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中的天下,指的仅是王土,匹夫,就是王臣。你我不够格。顾炎武将“天下”作为一种政治概念推行。刘琨《劝进表》:“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天下更多指称朝廷皇室统治权邦国圣明,非属私人。天下为公,自古已然。公者,王公贵族也。多难殷忧,归于他人。《新唐书-张廷珪》:“古有多难兴国,殷忧启圣,盖事危则志锐,情苦则虑深,故能转祸为福也”。到头来还是朝廷殿阁、帝王将相、皇家福祉。这里,忧惧都与国事家事有关,而非与存在哲学的个人有关。滕子京重建岳阳楼。拆楼、修楼、登楼、观楼,政绩斐然,范仲淹都不曾做到,但他却可以思楼、写楼、颂楼、咏楼。有人说,范仲淹没有到过洞庭湖,却能把八百里洞庭湖状写得有声有色,据说是因为他到过太湖、鄱阳湖。那么此文也可以叫做太湖记、鄱阳湖记、青海湖记、西湖记、太平湖记、烟雨楼记、鹳鹊楼记、望江楼记、太白楼记、大观楼记。然而《岳阳楼记》写“湖”,却不写“楼”。那是“洞庭湖记”——当然也无“记”可写。 其实没有多少关于该楼的实际描述,这乃《岳阳楼想》,完全是作者神游太极的心灵的遐想臆测、向壁虚构。虚无文化的范文杰作。它务虚,不务实。全文基于“若夫”“之若” 的假设之上 这是文人雅士虚无文化冥思臆想的典型。

这不是纪游诗、边塞诗、闺情诗、田园诗、婉约诗、宫廷诗,不是茅屋秋风、三吏三别卖炭翁。岳阳楼要为皇室分忧解愁。范仲淹为之粉饰。就建筑艺术而言,岳阳楼并不出众。从建筑史上说,岳阳楼也没有技术科学价值和美学价值。“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纯属于溢美之词,也许就是客套。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余作文以记之。”

 《岳阳楼记》通篇没有一个字和岳阳楼有关,只有寥寥数语和洞庭湖有关。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只此一段实写,但和岳阳楼无关,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前人之述。核心思想是:览物之情,得无异乎?答案是,小同大异。原因是迁客骚人,来自各地,北通巫峡,南极潇湘,所以不同。

 若夫霪雨霏霏,连日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若夫”,乃遐想虚设。这一段说的是由于自己的原因而悲(以己悲)。“霪雨霏霏,连日不开”,不是真的淫雨如注,而乃由于作者、观者不“开”心。然而,去国怀乡,满目怆然,感极而悲,却是共同的,就没有“览物之情,得无异乎?”感极而悲,是强调的重点所在,这是作者此时的心态。“日星隐曜,山岳潜形”,不是真的消失了,而只是在悲观主义眼里消失了。“商旅不行,樯倾楫摧”,是某些人心中的形象。虎啸猿啼,乃是由于他们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的愁苦心思,所以,才满目萧然,感极而悲。然而,虎啸猿啼,并非实情,洞庭湖没有龙吟猿啼、虎啸狮吼。没有登过楼,却写“登斯楼也”,煞有介事。可见这种“忧”和“乐”,想也是虚饰矫情,在任何别的地方也会有,不独洞庭湖为然。

“至若(也是遐想。以下是说白天)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以下是说晚上)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耀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都是出乎想象,是洞庭湖的雨景春色。这两端段阐释览物之情的异同。上面两段,皆是作者的假设,是即景抒情,可惜都是望文兴叹。相反,如果实地考察,就不会有如此雄奇瑰丽的想象之景。假设或议论,目的在于对客观的喜悦或主观的悲哀加以否定或排拒。由于性情不同,因而景物也就不同,完全是在想象中自得其乐,或者自讨苦吃。登斯楼也,其实是说:“假如这时你登楼”。不过,岳阳楼上,虽说月有阴晴圆缺,但中国古人文人却更多地把目光盯在晦阴上。此事古难全,然而为什么偏不说月亏月缺更为罕见呢!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为什么就一定是虚设呢! 看起来似乎范仲淹是写“同一种人在两种天象气候”登楼,其实,依愚见,作者的意思不是指两种天象物候,而乃“两种人在同一种物候”下的本然心态:无论日朗气清还是淫雨如注,达观者自达观,忧郁者自忧郁,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和天气阴晴没有些微关系。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点明主题,斯人者,古仁人之心,异于二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进亦忧,退亦忧,“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个“忧”,其实没有人文价值。全篇的主题词只有一个字:“忧”。这有些乞求皇帝开恩。一个岳阳楼记,其实和岳阳楼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心怀冤望而已,没有客观根据地“忧”。“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这是虚写。“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是坐实。全篇主旨,于此点名:忧其君。忠君。冤枉。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千古哲理,说的都是邦国之事,与个人安闲逸乐、忧患悲苦无关。古代重社稷国家,不保护个人。现而今,有所不同。个人安逸闲适,忧惧悲苦,成为哲思主题。现代哲学更注重孤独、忧患、烦恼、畏惧、死亡,都与个体有关。

悲喜忧乐,都与封建士大夫感恩朝廷进退荣辱有关。属于歌舞升平、歌功颂德一类,不涉及社会人生。对于劳动者的疾苦充耳不闻。通篇恰恰是“以物喜”、“以己悲”,都是自况,自取其忧,自得其乐。“忧”是真,“乐”是虚,“忧”是实在的,无时或已,“乐”却是虚写。“后天下之乐而乐”,但天下何时可乐,没个准儿。忧,却是实在的,现成的。“忧”是为圣上、为主公、为皇室、为朝廷分忧,“乐”是个人志得意满。个人的事是小事,朝廷的事才是大事。所以“至若春和景明”是虚写,想象。“若夫淫雨霏霏”,则是实写,感同身受,情深意笃。不过,滕子京谪守巴陵郡,遭遇贬谪,仍忧其君,忠君不二,心怀冤枉,这是你我不可理解的。

 按照别人的记述来写“修岳阳楼记”,这文章没有些许价值。这虚写不实,就是文人的特点。作者并没有实际攀爬登临岳阳楼,也没有片言只语状写岳阳楼规格形制或者登岳阳楼的感受,只是根据前人之述虚写洞庭湖之波澜壮阔,似乎是他自己登临岳阳楼亲眼目睹。从岳阳楼的目力观瞻所及出发来描摹岳阳楼,这和文人务虚不务实有关。《岳阳楼记》作者没有去攀登旅“游”,却写游“记”。它没有平常的遥襟甫畅,逸兴遄飞。一般人,不论冬夏阴晴昼夜晨昏,都只是快乐,然而作者都将气候政治化,拟人化,赋予气候以人情喜怒哀乐,“进亦忧,退亦忧",忧国忧民,实则“忧其民"“忧其君"。“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若夫"“至若"晴阴晨昏)之为",不为物质利益所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滕宗谅(子京)称范仲淹“文章器业,凛凛然为天下之时望,又雅意在山水之好,每观送行还远之什,未尝不神游物外,而心与景接”,希望范仲淹“戎务鲜退,经略暇日,少吐金石之论,发挥此景之美”,以能传之久远。看起来,《岳阳楼记》就是“神游物外,心与景接”,充分发挥文学思维想象之力。范老的文章,说到底,其实就是“神游物外,心与景接”。从现代解释学观点看,此文乃是境由心生,忧从中来,触景生情,或者,干脆,触情生景, 也说不定。这样,“忧”,便不是为天下而忧,“乐”,也不是为天下而乐,皆是为了自己或由于自己。

真理有时候并非只有一个,而是往往有两个。有时候两个矛盾着的命题同样为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以。然而,真理可能就是“先天下之乐而忧,后天下之忧而乐”。或者说,乐天下之乐忧天下之忧,并不相反或矛盾,可以同时生发,并存互惠。当然,一个人无论如何,不可以“乐天下人之所忧”(那叫幸灾乐祸),也不可以“忧天下人之所乐”(那是向隅而泣)。你也不可以杞人忧天,那就是“忧人之所乐”。然而,当代人的忧患意识就是在众人陶醉于歌舞升平的时候看到环境的危机、社会的病灶今人不写岳阳楼记,而是拍岳阳楼照,录岳阳楼相,但无人能从岳阳楼写灾难批判的政治哲学。中国古人的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进亦忧,退亦忧,可能其实只是永永远远忧心如焚,而没有片刻的安闲逸乐“然则何时而乐也?”这问题非常之大,因为,范仲淹到老儿没得乐。  

   作者简介:安希孟,1945年生于山西翼城。北京师范大学外语系1969年毕业。南京大学宗教研究所1982年毕业,哲学硕士。现为山西大学哲学社会学学院哲学系西方哲学及宗教哲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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